林書友:世界第一危化品大爆炸,原因至今成謎
【天津港爆炸牽動了所有中國人的心,許多民眾急切地希望知道火災及爆炸事故的原因。雖然目前的重中之重是現場救援,但事故調查工作也已經有序展開。然而,危化品事故極為複雜,例如,世界第一大危化品爆炸事故——美國得克薩斯城港口大爆炸的火災原因,就至今成謎。得州大爆炸同樣有破壞力驚人的二次爆炸,消防員也蒙受了重大損失。重温此案例,惟願逝者安息,生者警醒。】
1947年4月16日早上,“格蘭德坎普”號(Grandcamp)靜靜地停在得克薩斯城港口。
它船齡很短,最初為自由輪“本傑明·柯蒂斯”號(Benjamin R. Curtis),1942年11月3日下水,隨後在太平洋戰場活動。二戰結束後,便被“悠閒”地封存起來。由於冷戰期間重建歐洲的需要,它重返遠洋,1947年交由一傢俬人公司,在美國-法國航線上從事運輸工作。
沒人想到,經歷過二戰風雲的它,將會經受一場戰爭期間都不多見的大爆炸。
休斯頓或躲過一劫
爆炸當天,“格蘭德坎普”號正在裝載硝酸銨,這是當年常見的遠洋運輸貨物,是法國農民迫切需要的化肥原料。此外還載有小口徑武器彈藥、鑽探設備、花生、煙草、棉花和成包的劍麻繩。它的這次航程並不順利,剛從休斯頓輾轉來到得城,因為休斯頓港口管理當局不允許它裝載硝酸銨。
硝酸銨常温下是穩定的,在高温環境下才容易爆炸。但美國當時雖然已是首屈一指的工業國,在化學品的運輸和管理上卻仍有許多漏洞。
更為不幸的是,這批在內布拉斯加和愛荷華州製造的硝酸銨,使用了獨特的“專利技術”,比普通的更接近臨界點。為避免受潮影響活性,硝酸銨裏面混合了黏土、凡士林、松香和石蠟等,外面包裹紙袋,並在較高温度下儲存。搬運工事後回憶説,包裝袋摸上去是温熱的。
錯誤的救援
4月16日上午8時不到,“格蘭德坎普”號上的船員打開4號貨倉的蓋板,準備繼續裝貨。當時,船上已有2300短噸(約2100公噸)的硝酸銨,其中三分之一以上在4號貨倉。
幾個水手下到貨倉內,準備接手從碼頭邊往倉裏吊運的硝酸銨。很快,某人聞到貨倉裏有煙味,並看見貨物與倉壁間有火苗。船員立即滅火,使用了大量飲用水和兩部滅火器,卻壓根沒用。有人將消防水管通到倉內,但並未打開。由於貨倉很快充滿煙霧,水手們奉命撤出。
船長不想再用水滅火,因為那樣會損壞貨物。他決定用板條封閉貨倉,蓋上防水帆布,把蒸汽通入艙室,將氧氣擠出來。這是當時常見的滅火手段。為以防萬一,船長下令將彈藥從5號貨倉取出。
然而,硝酸銨性質特殊,在高温下自己就能產生氧氣助燃。在有大量蒸汽的情況下,硝酸銨還會轉化成一氧化二氮。後者俗稱笑氣,但船員們如果知道背後的原理,肯定笑不起來。一氧化二氮後來常被用作助燃劑,因為可釋放出氧氣。
很快,火勢迫使部分船員和搬運工撤下“格蘭德坎普”號,船上和得克薩斯城鐵路公司都拉響汽笛報警。儘管當地電話工人在罷工,意識到事態嚴重的搬運工頭蘇德曼(Peter Suderman)還是設法聯繫到了消防局,並請求從16公里外的加爾維斯頓(Galveston)調遣消防船。
美國民眾圍觀釀成慘劇
8點半左右,4號貨倉內壓力過大,將遮蓋物炸飛,並升起一股濃厚的橙色煙霧。這是氮氧化物燃燒的典型跡象。可當地民眾對潛在的危險毫無警覺,反而被警報和奇景所吸引,幾百人在離船頭數十米處圍觀。
很快,志願消防隊的4輛卡車,以及共和煉油公司消防隊先後趕到。現場照片顯示,消防員在向船隻噴水,但船體已熱得能夠將水直接蒸發。

現場最後的照片之一,消防員在向船體噴水

消防員最後的影像
大約9點,火焰與煙霧突然大量竄出,當時有目擊者甚至形容,“陽光中的橙色煙霧,真是美麗”。但“格蘭德坎普”號已經承受不住壓力,開始膨脹。9點12分,在一聲巨響中,船體被炸成碎片,600米多高的蘑菇雲直衝天空。爆炸的巨響至少傳到240公里;60多公里外的休斯敦市的玻璃竟也被震碎;加爾維斯頓的行人被震倒在地。
在船上的消防員和船員都粉身碎骨,附近的450名裝卸工有145人遇難。得克薩斯城城志願消防隊的28人中,有27人犧牲,唯一的倖存者沒有在現場,而是去接應其他地區趕來的消防員了。另一支消防隊的3名成員也在事故中遇難。

被炸燬的消防車
無數燃燒的碎片和貨物——有的甚至達幾噸重,在幾分鐘內撒遍港口和城鎮,進一步增加了傷亡和損失,使得克薩斯城宛如“煉獄”。甚至1.6公里外的商業區也未能倖免,總計1000幢建築物受損。岸邊的孟山都工廠也被摧毀,精煉設施與化學品容器爆炸起火。

城裏的商業區
爆炸形成的海浪高達4.5米,將駁船衝上岸,並將岸上的死傷者捲入水中,海水的異常波動在160公里外的海上也能被探測到。爆炸威力之大,甚至將船的鐵錨轟過了城鎮。兩架在港區附近的觀光飛機也被衝擊波扯掉機翼而墜毀。

被衝上岸的駁船
噩運連連
得城民眾驚魂未定,許多人滿臉油污從碼頭撤退,僅有的3個小診所應接不暇。城裏只有17名警察,秩序在幾小時後才恢復。所幸附近城鎮的消防員、警察、醫生都很快趕來協助搜救,最快的只花了一小時。

從加爾維斯頓看得克薩斯城
然而,悲劇還沒有落幕。當人們忙於救援時,無人注意到旁邊泊位裏的自由輪“高飛”(High Flyer)號。它裝載了約900公噸硝酸銨,以及不少硫磺。“格蘭德坎普”的爆炸將“高飛”震離泊位,並頂在另一艘自由輪“基恩”(Wilson B. Keene)號上。
“高飛”號受損嚴重,受傷的船員奮鬥了一小時,最終由於硫磺煙氣燻人,被迫棄船。傍晚,上船檢查傷亡的人發現,“高飛”號的一個貨倉裏有火苗。儘管他們報告了此事,但幾小時內,都沒有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晚上11點,來自加爾維斯頓的拖船試圖將“高飛”拖離碼頭,但沒有成功。17日凌晨1點,大火從貨倉竄出,拖船趕緊撤離。10分鐘後,“高飛”爆炸,目擊者甚至稱比“格蘭德坎普”的爆炸更厲害。他們將其形容為“有些像煙火表演”,燃燒的鋼鐵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落在很大的範圍內,又引發了許多火災。附近的“基恩”號嚴重受損,事後只能拆毀。“高飛”的一個螺旋槳在一英里外被發現,該區域現在成了紀念公園,螺旋槳與“格蘭德坎普”的錨埋在一起。不過,由於及時疏散人員,“高飛”爆炸只造成少量傷亡。

受損的“基恩”號

另一個角度的“基恩”號
在兩次爆炸後,紅十字會和得克薩斯州公共安全局共清點出468具遺體,其中有63具無法確認身份。遺體很快堆滿了當地的停屍房,有些則停在高中體育館裏,供人辨認。另有113人被定為“失蹤”,因為沒有找到任何遺骸。然而,令時人驚奇的是,在距碼頭21米遠的地方,找到了倖存者。
超過5000人在事故中受傷,1784人在附近地區的21家醫療機構就醫。在該城的1519座住宅中,有500多座被摧毀,2000人無家可歸,更加劇了戰後本已嚴重的住宅短缺。

城裏大量房屋被毀
附近停車場和火車公司裏的600輛汽車與362節貨運車廂被毀,全城另有約500輛汽車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壞。財產損失估計達1億美元,換算成今日的美元價格,約10.6億美元。

被毀的停車場,場邊禁止停車的牌子還立着

大量汽車被毀
事故原因至今成謎
當地重建速度還是比較快的。得城市長與加爾維斯頓的犯罪頭子都成立了救援基金,半年內,大部分房屋得以修復或重建。一年多後,孟山都重建了化工廠。
但美國民間還是發起了數百起訴訟,要求美國政府對此次事故負責,其中最著名的一件就是伊麗莎白·戴爾海特(Elizabeth Dalehite)等起訴美國政府案,其依據是當時生效不久的《聯邦侵權賠償法》( Federal Tort Claims Act )。

1號、2號標記處分別為兩次爆炸發生點,虛線內的碼頭被完全炸掉
1950年4月13日,地方法院裁定,美國政府在製造、包裝、標記硝酸銨,以及在儲存、運輸、防火、滅火等過程中有一連串疏忽,導致爆炸發生。但1952年6月10日,美國巡迴法院推翻了地方法院的裁決,認為美國政府在重大國家事務方面有權“自行決定”(discretion)。1953年6月8日,美國最高法院最終確認了巡迴法院的決定,因為地方法院沒有相應的司法權力。
另一方面,政府也進行了詳細的調查,並努力改進相關規章制度。然而,最初的起火原因至今仍是個謎。4號貨倉在前一日裝貨後就被關閉了,因此,火有可能已經燜燒了一段時間。也有可能是當天打開貨倉後,才引入火源——或許是一個煙頭。但調查者懷疑,這樣是否有足夠的時間引發大火災,而且最初使用的水量應該也足以撲滅它。總之,事故的全貌或許永遠也無法獲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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