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峙：民粹主義的足改，當心坑在前面

千呼萬喚始出來。

八月十七日，天津港爆炸事故云煙未散之際，一紙命令，足協和體育總局脱鈎了。足球界呼籲二十多年的管辦分離終於要變成現實了。

消息公佈後，業內一片好評，連一向與足球毫不相干的股市都有了反應。18日當天，滬指跌幅超過6%，跌停的個股近1600只。就是在如此慘烈的股市裏，與體育相關的雷曼光電、萊茵體育等個股卻依然牢牢地釘在漲停板上。足球改革的關注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足協脱離體育總局如果説是娜拉出走，這一步已經完成了。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足協去哪兒？在體育總局正式公佈之前，就有媒體消息稱，足協的機構正在遷往萬達集團。

與此相關的另一個問題則是，既然脱離了體育總局的行政管理體系，那麼原來由體育總局任命的足協主席也勢必要換人。目前，輿論熱傳的人選主要是萬達集團的老闆王健林。

但搬開眼前的石頭，前面也不一定就是光明大道，也可能是坑。

早在1980年代，中國足球成績始終無法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媒體輿論的反思結果和對中國其它問題的反思一樣，最終指向了體制問題。

在當時市場化改革的背景下，批評者認為，阻礙中國足球水平提高的主要是足球管理體制仍然是計劃經濟體制的殘餘。於是，中國足球的改革開始逐步進行職業化、市場化改革。

二十年來，中國足球有了完整的聯賽體系，有了職業化的俱樂部，有了商業贊助，球員收入大幅提高，甚至現在已經出現了相當大的泡沫，國內球員的轉會價格動輒四五千萬。

這一改革最後的一步就是管辦分離，讓足協脱離體育總局的行政管理體系，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行業協會。

如今，走出這一步，意味着中國足球的商業化掙脱了最後一根風箏線。

但中國足球是否從此就可以自由翱翔了呢？答案仍然是未知的。

中國足球改革，會越改越好麼？

從1980年代開始，中國的改革就是在媒體輿論的罵聲中不斷前進的，足球領域尤甚。不過，相比於其它領域，足球領域有兩個明顯的基本特點。

一是，因為中國足球成績差這個基本事實的存在，眾口一詞認為是主管部門的問題，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在媒體上隨便公開批評足協，而不用考慮承擔任何責任。足協一般也蝨子多了不癢，視若無睹，就算是足球專業報紙上指着鼻子罵，足協也一向情緒穩定。

二是，相對其它領域而言，很客觀地説，足球主管部門最在乎羣眾呼聲，也就是球迷和媒體的評價。所以，足球主管部門回應球迷訴求也最積極。導致的結果是，足球領域的改革基本上就是順着輿論走的。媒體説哪兒有問題，足協就改哪兒。

用我們今天熟悉的網絡語言説，足球領域可謂是中國最早公知化的領域，沒有之一。因為足球是批評政府主管部門尺度最大的領域，由此也催生了一大批最早的足球公知。而在網絡時代興起後，他們都順利轉型為更大領域的公知了。這方面，最著名的當然是李承鵬和黃健翔。

法國大革命時期有一幅著名的畫，自由引導人民。在足球領域，就是輿論引導改革，其實最主要的就是球評寫手們引導改革。原因不難理解，體育總局和足協重視球迷和媒體輿論，而這種輿論主要就反映為媒體上的足球評論員。

這些年來，媒體説原來的體制不好，要有俱樂部，於是有了俱樂部；媒體説要商業化，於是有了商業化；俱樂部説要打黑，於是打黑。媒體説怎麼改，體育總局就怎麼改，但結果呢？1980年代雖然無法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但好歹還是亞洲一流，就算是2002年唯一一次進入世界盃，眾所周知，那批球員其實也恰恰是體校體制的最後一批成果。商業化改革搞了這麼多年，國足的水平不進反退，從亞洲一流變成了亞洲二流，在國際賽場上專門上演各種慘案。還好，有體育總局管着足協，當大家都感到憤怒的時候，還能批評體制。可是這次改革之後呢，如果再有慘案，批評誰？市場化改革？

眼光再放寬點看，國際足聯上面肯定沒有體育總局，也沒什麼體質問題吧？但是一樣出了布拉特腐敗案，日韓世界盃和卡塔爾世界盃據説都有貓膩。批評家們又該罵誰呢？其實，腐敗在足球領域可以算是普世價值，也不是中國特色，中國球迷喜歡的英超、意甲也都出過各種醜聞。

話説回來，以這些年改革的經驗看，脱離了行政管制的各種行業協會，表現各不相同，有的純粹淪為居委會大媽，有的則仍然保留着原來的行業主管部門特點。更重要的是，體育總局主管足協這種雖然有各種問題，但好歹體育總局並不直接干預俱樂部的日常運營，相對而言也地位超脱，不用太考慮自身利益。一旦擺脱了體育總局的管制，各大俱樂部在足協的發言權勢必增加，相互之間的明爭暗鬥恐怕也是少不了的。説直白點，就是足協從現在的公器淪為個別權勢人物控制下的私器，也是足協未來的一種可能性。

足球進步的重點在於人才，而足球人才的培養非一日之功，往往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一項制度要見成效，往往需要不斷在發展中不斷完善，才能走向成熟。而媒體輿論則是孩兒臉隨時變，沒什麼耐心。所以，如果改革完全跟着輿論走，雖然看上去有俯順輿情的美麗姿態，實際上則是主管部門對自己的領域不負責任。

我們常聽人説民粹主義，什麼是民粹主義？其實這才是民粹主義。一部分人通過媒體煽動輿論，製造壓力，倒逼主管部門順着自己的思路走。一旦出現惡果，就推卸責任説是改革不徹底。中國這三十多年的改革過程中，這種虧其實吃得不少了，應該長點記性。

從這個意義上説，雖然商業化改革的阻礙都已經被消除，但也不能指望立竿見影。當然，如果中國足球的成績在這兩年裏能有所進步，也不能完全歸功於這次的體制改革。正如前面説過的，當打之年的國足隊員們畢竟是在體育總局管理足協的時代成長起來的。所以，還是用平常心看待這次改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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