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渝川:為什麼需要向“贏者通吃”經濟開戰?
金融業繼續領取着高額的獎金,“實體經濟”卻仍然被困在金融內爆的廢墟中,失業率居高不下,每一個新設的工作崗位,都有多個求職者參與競爭。地方政府負債累累,終於放下高貴的架子去招商引資,成效卻依舊不理想。社會收入差距越來越大,贏者通吃,輸者則面臨房市、股市和個人資產等多個戰場的全面潰敗……
這裏説的是美國。有些人一看説美國如何如何不好就急了——隱藏的邏輯在於,上述問題和現象的出現,通常都被解讀為跟制度好不好有關,套用這個邏輯,就會把把美國的制度説得不如別的某些國家,感情上極其難以接受,所以乾脆否認上述問題的存在。
也有人承認美國存在問題,但強調美國的問題總是暫時的、局部的,未來則是一定前途光明的,美國的制度自發可以修復各種問題——有這樣的態度總是好的,戰略上藐視困難,但戰術上總得重視困難吧,美國選戰中,互噴的政客誰若是端出上述理由,競爭對手準得送上一面誇獎高姿態的錦旗才是……

《贏者通吃的政治:華盛頓如何使富人更富,對中產階級卻置之不理》
作者:(美)雅各布·S·哈克、保羅·皮爾森 譯者:陳方仁
準確的説法恐怕是,美國以及其他某些、很多國家和地區,都存在本文第一段所述的問題:過度金融化問題沒有隨着金融危機及救市而得到解決,實體經濟持續萎靡,政府負債居高不下,而貧富差距正在引發更多的階層爭吵。這些問題不是實行哪一種政治制度就可以得到解決、緩解或者避免的,而必須追溯到20世紀後半期,原教旨市場經濟理論自那時起席捲世界,統治了大部分國家和地區,包括期間陸續加入市場經濟體系(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體系)的國家和地區。這些問題在美國的反映最為集中,也頗為突出,可以通過對美國的問題觀察,更好的找出原因及可能的解決思路。
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近引進出版的《贏者通吃的政治:華盛頓如何使富人更富,對中產階級卻置之不理》一書,可以幫助中國讀者理解“贏者通吃”分配體系、經濟政策及相應政治背景。這本書的作者不是憤青,也不是專門給企業家寫常識普及讀本的中國式專家,而是美國國內非常有名的政治學家,第一作者雅各布·S.哈克,是美國耶魯大學政治系教授、社會制度和政策研究所主任;第二作者保羅·皮爾森,現任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政治學教授。
一些美國經濟學家(主要是右翼智庫成員,或是由這些智庫資助研究項目的高校經濟學家)並不否認“贏者通吃”經濟的存在,但強調原因是20世紀70年代的科技革命加快了財富集中的速度。在中國,也有不少學者持同樣的觀點。但事實上,只要觀察肇始於20世紀後半期的財富集中過程,就能發現貓膩所在:富人更多的收入,主要來源於資本增值,包括投資及股息收入,但同期的税收卻在大幅削減。並且,在富人變得更富的同時,窮人卻變得相對更為貧窮,這跟他們承擔了税負的更大比例息息相關。雅各布·S·哈克和保羅·皮爾森舉出了美國的例子指出,近30年,美國低收入階層和中產階層的收入總增幅都相當可憐,攤到每一年,都低於1%,而最富有1%家庭的收入增值則高達260%。與之相伴的一個事實是,這期間,美國社會流動性也發生了顯著的降低。
富人更富,最直接的動力因素就是持續了幾十年的減税政策。減税,人人聽上去都相當歡迎,有誰願意多納税而讓支配收入降低呢?但減税政策本身高度複雜,主要服務對象是富人,越富的人越能享受更大的減税和補償額度,中產階級和低收入者實際上受惠極其有限,反而相對成為承擔税負更重的羣體。這樣的減税,更大的惡果是,政府税收減少,只能降低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福利的供給水平,或者“寅吃卯糧”,發債維持,或是打開印鈔機,最大的受害者只能是中產階級和低收入者。
20世紀80年代之後,美國工會力量發生了崩潰性的坍塌。按照中國某位權威專家的觀點,這應當會帶來美國企業和工人的雙贏——呵呵,《贏者通吃的政治:華盛頓如何使富人更富,對中產階級卻置之不理》一書指出,工會式微,加劇了日益增長的不平等,不僅各行業的工人在勞資談判中的博弈能力下降,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工會聘請院外遊説力量的財力受到影響,踐踏勞工關係法律的行為不再受到強有力的約束。
“贏者通吃”經濟的形成,與格林斯潘時代及之後,美國國會、政府各部門大力削減監管,賦予企業經營者更大自主權,從而急速的提高了企業高管薪酬有關。這方面的改革,事實證明,最大受益者恰恰是那些遊走於跨國投行、跨國實體企業與美國政府部門、國際組織的精英,他們就是改革者。
20世紀初期,美國政界人士曾形成共識,希望藉助民主和法律馴服資本,將市場與不平等處於強有力的政治監督之下。僅僅幾十年之後,民主社會的美國,出現了高度化的公民政治冷漠,對於公民來説,政策議程的運作既然如政治專家所説並不可信,就乾脆不去關心它——普通人也沒法關心,真正意義上的公民政治關懷復甦,要一直等到茶黨的崛起。有意識的是,茶黨的政治主張,跟大企業家、銀行家建立起的聯合組織的訴求是基本一致的。
沒落的中產階級支持着對於自己切身利益損害最大的政策。很多人加入到共和黨乃至茶黨的選民後援團隊之中,呈現出互聯網時代的羣體極化傾向,使得組織主張進一步激進化。《贏者通吃的政治:華盛頓如何使富人更富,對中產階級卻置之不理》書中也分析指出,這個時代,美國政壇上的温和勢力變得越來越不受歡迎,民主黨也某種程度上實現了共和黨化,甚至比過去里根時代的共和黨更為右傾。這可以解釋作為改革者的奧巴馬,為什麼會同時迎來對立黨派和自己黨派勢力的聯手打壓。
《贏者通吃的政治:華盛頓如何使富人更富,對中產階級卻置之不理》一書結語中,書作者仍然提出了期待性的觀點,即衝破現實中的主要經濟受益者(商業聯盟、華爾街的遊説者、既得利益行業人士)的阻礙,支持那些尋求加強中產階級力量的改革者。這其中,必須充分認識到其中涉及的巨大利害關係,為聲音被淹沒的平民提供更多廣泛參與政治決策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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