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雯:《羅伯特議事規則》這書,據説用好能一舉“修齊治平”
11月1日下午2點,上海長寧圖書館8樓的閲覽室裏,四周牆壁被古典風格的書架環繞,架子上的書和這座城市一樣,華洋雜處。此時此地,格致出版社舉辦的一場新書推介會正在舉行。
台上6位嘉賓學者,年齡從30後跨到70後,或商場打滾,或跳出體制,或自信不諱言“敏感”話題,或淡然談及國企上市的驚濤駭浪——無一是循規蹈矩的人,竟一起推薦了一本講“規矩”的書:《羅伯特議事規則》。
這本“開會指南”誕生於19世紀中後期的美國,100多年來發行超過550萬冊。羅伯特先生是軍人,軍人守紀律。羅伯特又參與社區服務、市政建設,和五湖四海的美國移民們開過無數的會,對西方各種議會中動議、表決、通過等流程的歸納,精細程度從70萬字的篇幅上就可見一斑。儘管中譯本已出到第11版,但此書在國內仍不為人熟知。國內外一冷一熱的對比,讓嘉賓的推薦詞夾雜着幾分迫切。這種迫切有對此書普及的關切,更多的是嘉賓們對中國現實的觀察。

新書推介會現場
今年82歲的劉吉老先生已是白髮蒼蒼,他自稱“80後學者”,讓在場聽眾忍俊不禁。劉老曾任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上海市體改委主任、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多年黨委一把手的經歷成了他首先吐槽的對象,“會到底怎麼開法,沒有規則,黨委書記説了算。最後搞來搞去搞成一言堂”。要如何正確決策、民主決策?劉老對羅氏規則寄予厚望,“與其空談,不如踏踏實實地從議事規則開始。如果這本書能成共識,把 《羅伯特議事規則》跟中國的實際相結合,中國的體制改革會加速推進”。
小小一本書,竟然擔負民族的復興大業,難怪劉老在發言結尾時會連聲稱道“絕對值!絕對值!!”

劉老在發言結尾時會連聲稱道“絕對值!絕對值!!”
劉老的激動,想必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的劉建軍教授也有所體會。他在發言中用“可實踐的民主”概括了羅氏規則推行的意義。在他看來,中國社會對“權力”的敬畏有餘,對“規則”的敬畏不足。“我們開過很多的宣傳會、落實會、工作會、傳達會,我們什麼時候開過議事會?”而社會現狀又迫切需要“議事會”:“議事會在這裏呈現的是一種嶄新的公共生活形態。比如社區公共生活的展開靠什麼?社區議事會。社區公共生活的很多衝突的處理、公共生活的展開,運用《羅伯特議事規則》這本書就特別特別重要。”
劉教授眼中國人缺少的“敬畏”,在中歐國際工商學院中方創始人之一的李月慶先生看來沒那麼簡單,他要上升到文明質量層面上去,本質上是“工業化的理念和思維沒進去”。李總從一本書能否推行、幾條規則的實踐深挖下去,找到的是“農牧社會”的先天缺陷。“中華民族在現代工業化進程中的認知,比俄國人、日本人差的遠之又遠,而且是越精英的人在這個理念上差的更遠。”“《羅伯特議事規則》一定是在一種比較尊重、有信任的民主的基礎上來議這個東西,它這個力量有可能事半功倍;如果是個農牧社會有可能也會講,有可能形式都做得很好,到哪一天利益一接觸,完蛋了。”看來,精英們已然進入了工業現代化文明的狀態,要做議事規則的先鋒隊了。
相比於上面幾位對“民主”的激情指點,“蘿蔔哥”袁天鵬要淡定許多,除了第10版、第11版的譯者身份,他也是羅氏規則本土化實踐的開創者。
不過説到實踐,他主要坦誠羅氏規則落地仍需和現實磨合。“如果我們真的踐行規則,真正每個人發言的時候,不跑題,不打斷別人説話,我們的希望就來了。所以這個規則對每個人都是有益的,這種有益是我們每個人從自身做起開始。”
同是《羅伯特議事規則》譯者的孫滌,現任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堤)商學院教授。或許是操刀建行IPO時的歷練,讓他對羅氏規則實踐意義,做出了更為務實的解讀。
他認為,高效開會首先是提高生產力的必需。“70%-80%的時間都在開會,人類需要合作,合作就需要有協調,所以這個開會是否有成效,對我們的生產力促進非常很大。”因此,這本書的價值更多是作為“工具”存在。孫教授也指出,中國素來有輕程序正義而重實質的傳統。實質正義固然重要,但不懂“規矩”、不“上道”就沒辦法合作——達成合作,才是推廣《羅伯特議事規則》的存在意義。
“中國人非常會合作,以前的合作侷限在你的血親、宗親、姻親,還可以推廣到同學、同鄉。”這樣相對固定的社會關係,正悄然發生着改變,孫滌教授看到“80後所處的環境非常流動,與過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現在是非常多元的一種合作關係,原來的來自單位、宗族的束縛關係已經瓦解了,面臨的合作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元,必須尋求對‘短頻快’合作行之有效的工具,我認為其中一個非常基本的工具就是我們現在推薦的議事規則。”

《羅伯特議事規則》譯者的孫滌,現任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堤)商學院教授。
推介會至此,我的心中已經滿是情懷,民主、社會、國民性、社會流動這樣的“大詞”,一時間消化不過來。好在話筒交到英飛尼迪投資集團(中國)事業合夥人馬競手上,他一則江湖氣十足的比喻,又讓氣氛重新輕鬆起來:“《羅伯特議事規則》就是一個工具,就是如何談事,或者大家如何合作,或者如何遊戲,就是鬥地主提前約定好,能不能4帶2,能不能3帶2。
馬總運用起這個規則來頗為嫺熟,用“多數裁決”原則,他擺平了女兒提出的不合理要求,用“限時限次發言”的原則,迅速回應了200多人的訴求,平息了一場羣體性事件。説起這兩次運用,馬總還有幾分得意。
行文至此,這本《羅伯特議事規則》的功效還是很令人神往的。套用網上流行語的句式,此書“文能高效召開黨委會,武能評定羣體事件,進能安邦治國平天下,退能斷定家務事。”不過要發揮作用,還得中國化。畢竟,馬克思主義也要中國化,洋為中用古為今用就是中國人的法寶嘛。馬競先生説中華文明數千年,一定也有開會的智慧,只是沒找到成文的規則。那麼就結合羅伯特先生善於成文的技能,開創中國的議事規則吧。
推介會本身超時了40分鐘,無形中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即便是對《羅伯特議事規則》推崇備至的6位嘉賓,都必須應時而變。畢竟現實情況要比紙面上的規則複雜得多,即便不考慮中西方的文化背景,仍需要面對具體問題具體實踐具體主體之間的差異。不過既然老祖宗宣稱半部論語治天下,一部羅伯特規則也肯定能帶給善於消化吸收的中國人新的能力。最近我們公司小組會議開得有點拖沓,我決定讓組長率先試一試借鑑《羅伯特議事規則》。

《羅伯特議事規則》第11版,[美]羅伯特 著,袁天鵬 孫滌 譯,格致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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