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玉、姚穎：數字展示緬甸大選微妙所在——一切取決於沉默者

台灣選情看藍綠，緬甸選情看紅綠。今日緬甸大選投票開始。緬甸兩大政黨——執政黨鞏發黨（USDP）和反對黨民盟（NLD）迎來“巔峯對決”。這次大選中，外界最為關心的問題無疑是勢頭正猛的昂山素季所在“紅營”是否會力壓吳登盛領導的“綠營”而勝出，進而影響未來緬甸政壇的走向。而據此前一個民調數據顯示，有50%左右的被調查對象在傾向誰做總統問題上拒絕表態。緬甸選民們在綠營“穩定！穩定！一定要穩定！”和紅營“改變！改變！就是要改變！”的口號聲中，究竟何去何從，如何抉擇，實在吊足了大家“胃口”。

亞洲民主動態調查（Asian Barometer Survey，ABS，也稱亞洲晴雨表）今年8月公佈了一項關於緬甸大選的調查結果，調查時間為2014年5月-2015年5月，實際調研對象總人數為1620，地點為隨機選取的36個市鎮，範圍覆蓋緬甸各省邦。在關於總統傾向的問題上，有26%的人表示支持昂山素季當選總統，有16%的人表示支持吳登盛總統繼續執政，而有3%的人選擇了其他，剩下55%的人選擇了拒絕回答（這個比例在亞洲地區最高）。在關於支持哪個政黨問題上，有24%的人宣稱將支持民盟（NLD），有17%的人表示支持鞏發黨（USDP），另外有5%的人表示支持民族團結黨（NUP）。在回答對現任總統吳登盛的執政滿意度問題上，有80%的人表示滿意（其中24%的人表示很滿意，56%的人表示基本滿意），[1]見表1所示：

表1 ABS關於緬甸大選的調查結果

政治人口統計學者Jonathan Potton認為，緬甸人口結構的成熟利於民主的實現，他根據聯合國人口司的數據統計發現，1960年緬甸的中位年齡為21歲（1962年軍方接管了政權），1970年緬甸的年齡結構成長為更年輕，年齡中位數下降至19歲。直到近十年後，從每名婦女在1980年生育大約五個孩子到2010年大約兩個孩子，生育率下降的趨勢推動了緬甸的年齡中位數上升至約28歲（見圖1），此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成熟，他認為緬甸中位數年齡的增加和結構的成熟使得緬甸民主更容易實現，也更加穩定。[2]由於民盟的主要支持者中，有很多是年輕人，這樣的年齡結構分佈，使得有更多具有資格投票的年輕人會將自己的選票投給以追求民主為主要目標的民盟，客觀上有利於民盟的選舉。

圖1 1970年和2010年緬甸人口結構分佈對比[3]

在緬甸1990年大選中，民盟獲得的國會議席比例為80.2%，除去軍方支持的民族團結黨（前身為綱領黨），其他政黨和獨立候選人獲得的國會議席比例為17.7%。[4]在2010年的大選中，鞏發黨獲得的國會議席比例為78.5%，其他政黨和獨立候選人的國會議席比例為21.5%。[5]由於數據的客觀限制，且以其他政黨和獨立候選人在前兩次大選中的表現（國會議席比例為17.7%和21.5%）為基數進行粗略的估計和推測，假定這次大選其他政黨和獨立候選人保持在較為穩定的狀態，假設獲得國會議席的20%左右，加上軍方非選舉議席的25%，那麼在鞏發黨議席數位為零的最壞情況下，民盟可能獲得的國會議席比例在55%左右，由於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民盟的國會議席比例很可能在55%之下。

因此，鞏發黨只需贏得國會議席的15%左右就可以獲得對民盟和其他政黨的相對優勢地位（即在議會議席中佔有40%的議席）。而民盟獲得的國會席位比例不可能達到1990年時的“最好”狀況（80%左右），所以此次民盟則至少需要贏得40%左右的席位，才有可能在國會中和軍方“平起平坐”。由於緬甸憲法規定，軍隊的主要職責是捍衞憲法，並擁有對修改憲法的“致命”否決權，同時規定國防軍總司令在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時，有權根據憲法規定接管和行使國家權力。即使民盟選舉贏得“徹底”勝利，鞏發黨在選舉中輸得“精光”的情況下，民盟也無法形成對鞏發黨的絕對優勢。

根據南洋理工大學兩位研究員覺山韋與熊田直子（Kyaw San Wai，Naoko Kumada）預測，少數民族地區的席位可能會約佔總數的30％[6]。由於緬甸少數族羣在以緬族為優勢的統治之下，長期處於弱勢地位和遭受不平等待遇，在1982年緬甸的公民法將公民分為三等，不同等級享有不同的社會、政治權利，而只有本土民族可以成為“真正的緬甸公民”，其他非本土民族只能成為“客籍公民”和“歸化公民”。而這次大選被認為是緬甸少數族羣在體制內爭取更大權利的最佳機會，因此少數族羣政黨必定會加足馬力，以爭取贏得更多席位，而少數族羣選民們也很可能會將選票投給自己族羣的政黨，以期其為本族爭取更多權利。

緬甸境內有政府承認的本土民族達135個之多，大選的參選政黨有91個，目前緬甸有23個以族羣為基礎的政黨已組成聯盟，許多這類政黨認為，他們的目標和民盟的重疊之處在於他們支持民盟的民主訴求，這能讓他們有機會爭取更多的政治權力，但在投票問題上，他們會更加關注自身族羣的利益，對昂山素季領導的民盟執政後，很可能繼續維持多數族羣——緬族的優勢地位也深表憂慮。為了少數族羣能在國會中爭取更大發言權，如果這些政黨在投票時形成合力，那麼將會稀釋掉最大反對黨民盟的一些選票，因此，實際上少數族羣政黨的席位比例有可能比推測的20%還要高。

與此同時，緬甸宗教極端情緒以及民族主義情緒的抬頭對民盟的大選影響也不容忽視。佛教激進組織馬巴沙（Ma Ba Tha）十分活躍，在包括婚姻法修訂（限制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結婚）以及羅興亞人問題上，民盟不予置評的態度並沒有為它加分，相反，激進的佛教徒、西方人權組織和緬甸國內穆斯林都對此表示不滿，這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對民盟的選舉產生一些負面影響，民盟想要在議會中形成對鞏發黨的相對優勢會比較困難。

從緬甸媒體的報道、西方媒體的樂觀情緒以及民盟的競選造勢和亞洲民主動態調查的數據（ABS）似乎都顯示，民盟可能在此次大選中擁有不俗的成績。若鞏發黨、民盟和少數族羣政黨在議會中形成“三足鼎立”的態勢，三者之間因為互有分歧和互有共同利益點，那麼未來的緬甸政壇博弈和角逐將很可能圍繞這“三足”之間的分化與聯合而進行，屆時緬甸政治舞台將會有更多懸念，劇情也無疑更加跌宕起伏。

更具戲劇性的是，亞洲民主動態調查（ABS）的調研有一項重要發現，即在接受問卷調查的對象中，有74%的緬甸人表示支持民主，但有95%的民眾表示反對多元主義，70%的民眾支持政治等級制。如此看來，緬甸恐怕未必是一個容忍度很高的社會，緬甸民眾對“民主”的理解與西方國家的理想構建很可能相去甚遠。如果將時間往前追溯，緬甸在1948年獨立之後，就曾經建立起議會民主制，而文官執政的結果是以吳努為首的文人政府無力控制亂局，後以奈温為首的軍人出面干涉，控制政局而收場。因此，緬甸大選不是一場單輪博弈遊戲的結束，而極有可能是多輪博弈遊戲的真正開始。未來民盟的執政能力和國家治理能力如何，是否滿足民眾的心理預期和較高期待，才是民盟面臨的真正考驗。

可以預見的是，即使民盟贏得選舉，形成對軍方和鞏發黨的相對優勢尚且比較困難，更無法形成對軍方和鞏發黨的絕對優勢。無論民盟是否贏得大選，只要軍方和其支持的鞏發黨能夠維持在緬甸政治中的相對控制地位，緬甸政局就能維持較為平和和穩定的狀態。

[注]

[1]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6143-barometer-survey-paints-a-comple-political-picture.html

[2]Jonathan Potton：Coming of Age：Reason for Optimism in Burma’s Turn Towards Democracy，August 28,2012.http://www.newsecuritybeat.org/2012/08/coming-age-reason-optimism-burmas-turn-democracy/ Sources: Freedom House, The New York Times, UN Population Division.

[3]數據來源Jonathan Potton：Coming of Age：Reason for Optimism in Burma’s Turn Towards Democracy，August 28,2012.http://www.newsecuritybeat.org/2012/08/coming-age-reason-optimism-burmas-turn-democracy/Sources: Freedom House, The New York Times, UN Population Division.

[4]Donald M.Seekins，The Disorder in Order：The Army-State in Burma since 1962，p.210.

[5]Transnational Institute, A Changing Ethnic Landscape：Analysis of Burma’s 2010 Polls, Burma Policy Briefing No.4, December 2010，p.3

[6]新加坡《聯合早報》，2015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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