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十三五要實現年均增長6.5% 必須要加大投資
【當前中國經濟正面臨不小的挑戰,10月中國經濟同比增長破7,按照十三五規劃建議中到2020年實現兩個翻一番的目標要求,未來五年中國經濟增長平均至少要達到6.5%,那麼在經濟轉型升級的時候,如何達到這個目標,專家學者紛紛提出自己的高招。
上週六(11月14日)北京大學國發院舉辦中國經濟觀察第45次季度報告會上,北京大學國發院院長姚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來,相比中國以往動輒兩位數的增長,6.5%的經濟增長不算難,不過,如果與日本當年經濟轉型期的經濟增長3.5%相比,中國可能仍面臨着不小的挑戰。
那麼如何面對這些挑戰,姚洋認為,實現6.5%的增長速度,必須要加大投資。而國內輿論目前對投資的認識存在很多誤區:在經濟下行時,對刺激不能諱疾忌醫,不能因為出現了產能過剩就不投資,不能因為投資效率下降就不投資,不能因為企業以及政府有債務負擔就不投資。恰恰相反,姚洋認為,這些問題都是經濟下行的結果,而不是原因。】

十三五期間要完成兩個翻番目標,GDP年均增速需達到6.5% 圖片:新華網
以下為姚洋的發言整理,經作者審閲。
“十三五”規劃提出很多目標,其中有三個方面:一個是保增長,增長出現的頻率非常高;第二是調結構,要繼續調整產業結構;第三是促民生,此次十三五建議,對民生的重視要勝過以前。
轉型過程中完成6.5%的增長 挑戰很大
這三個方面,其中保增長是第一位的,要實現2020年比2010年的居民收入翻一番的願景,最低速度可能要達到6.5%。6.5%的速度,如果以我們過去20年來的增長成績來看,很容易。但如果我們和其他國家做橫向比較,可能這個速度還是一個蠻高的要求。
可比的是日本,日本也是一個大的經濟體,中國和日本採用的發展模式基本相同,是出口導向型的。1973年石油危機的時候,日本也面臨轉型,石油危機之前日本的平均增長速度是9.2%,石油危機之後20年的平均增長速度只有3.5%,按照我國的標準來看是非常低的。
1970年代、1980年代幾乎所有的創新都來自於日本。創新的確非常重要,但是僅靠創新要保持6.5%以上的增長是有難度的,因為技術進步的速度不太可能很高。美國技術進步的步子非常快,人均收入的增長速度基本與技術進步的速度持平,也僅保持每年2.3%的GDP增長速度,其他國家要低一些,僅有1.5%到2%的增長速度。
我們國家要保持6.5%的增長速度,必須要加大投資,沒有投資要達到6.5%的增速是有難度的。
所以接下來我們想圍繞增長談一些目前存在的認識誤區。我從四方面來講:一個是短期與長期的關係,第二如何看待產能過剩;第三是投資效率;第四方面是信貸擴展,加槓桿的問題。
四個認識誤區
首先,短期和長期的關係。五年是很短的時間,哪怕我們的增長潛力還在6.5%到7%之間,但是能不能達到這個增長潛力,要看短期的需求,如果總需求(投資+消費)增長緩慢,我們短期裏面實現6.5%以上的增長速度還有難度。
與1997年-2003年的經濟通縮類似
現在我們的經濟增長處在什麼地位呢?數據上看還可以, GDP增長7%或以上的大國就只有中國和印度。但是從其他的數據來看,恐怕不得不説,我們正面臨着和1997年之後幾年類似的經濟通縮。
1997年到2003年,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大幅下降。 整個工業需求在下降,這可能是大宗商品價格下降導致的。但是,大宗商品價格下降,跟中國經濟減速、中國的需求下降是有很大關係的。
PPI已經連續44個月為負,CPI勉強是正數,10月增長是1.3%,但是如果我們把住房消費統計進去,恐怕多數時間CPI也是負的,住房價格如果有增長也是非常小的增長。
總體來看,我們處在非常困難的時期。金融危機之後,全世界陷入衰退,中國沒有衰退,是因為我們有4萬億投資,4萬億投資是太猛了,但是對於我們保增長起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面4萬億投資也把中國的衰退推後了。
中國是世界經濟的一部分,當世界經濟在衰退的時候,中國很難獨善其身。但是目前狀態下有難度,這是對我們“十三五”期間政策的一些短期判斷,這是至關重要的,五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達不到潛在增長率 就應該刺激
怎麼走出這個困境呢?我覺得還是要加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力度。發改委徐林司長説了,地方政府加大投資有難度,但是有難度也得上,因為離開了地方政府財政刺激,經濟要恢復增長是有困難的。
去年政府結餘是三萬億,今年10月中金的一份報告説,政府機關在銀行部門的儲蓄存款有21萬億。政府現在是錢太多了,拿在手上不花,或者花不出去,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當然這跟反腐有關係,反腐到了制度建設的時候。
有人説,你現在又搞刺激,是不是又走老路呢?長期我們要調結構,但是如果短期我們的經濟增速下去了,沒有達到潛在增長率,那就應該刺激,沒有一個國家看到潛在增長率上不去的時候,還不刺激,還在緊縮,這是很少見的現象。
產能過剩要讓市場自然淘汰
説到調結構,“十一五”期間我們就在調結構了,但過去十年中國經濟結構是在惡化的,投資佔比在上升,儲蓄率在上升,消費佔比在下降。這幾年經濟增速下去了,我們的消費佔比卻在上升,儲蓄率佔比在下降。過去五年儲蓄率下降了4個百分點,這就已經很快了,如果下降得更多,那一定是中國出現了大問題,經濟結構的調整面臨陣痛。
經濟結構的調整,是一個自然發展的過程,政府要“生拉硬扯”調結構,只會毀掉生產,我們老説中國產能過剩,產能過剩是結果還是原因?
這方面我們有很大的教訓,上一輪經濟緊縮期,1998年,我們説產能過剩,然後政府着手壓縮產能,那個時候鋼產量是2億噸,現在的鋼產量是7-8億噸。在壓縮產能的過程中,發現經濟增長加快,2億噸根本不算多。
當時2004年的江蘇鐵本事件,老闆戴國芳因為產能擴張違規上項目被抓了,我們周其仁老師受國家委託專門到監獄裏和這個老總談話,最後周老師發現,兩邊都是好人,但是好人做了一件壞事,我們要汲取教訓。
是因為經濟衰退導致產能過剩,而不是因為產能太多所以經濟衰退,這是因和果的關係。
如果產能過剩,市場自然會淘汰。比如説現在有些私人的鋼廠還在盈利,國營鋼廠在虧損,那就應該淘汰國營的,而不是私營的;如果認為私人企業污染嚴重,我們以公開的環保標準來篩選,達不到環保標誌的就限期整頓,整頓不好就關門。
政府不應該為壓產能而壓產能,這是對私有產權的損害。十八大報告裏説,我們要讓市場發揮決定性的作用,要更好地發揮政府的作用,我覺得一到具體的問題上,我們很多思想並沒有理順。現在往往對產能過剩的一些處理結果是,國營企業得到好處,但是私營鋼廠受到壓力,我們在重蹈2003年的覆轍,這是很大的問題。
投資效率下降不能看作反對投資的原因
第三個問題是投資回報率的問題,我們投資回報率在下降,但是,投資回報率下降是我們經濟下行的原因呢,還是結果呢?
我感覺是結果而不是原因,我們經濟學家喜歡算TFP(全要素生產率),但TFP是殘差,是順週期的,經濟週期上升了TFP就高了,經濟週期下降了TFP就低了,很容易計算。利潤率也是同樣的,因為經濟下行,很多產能沒有用起來,利潤率肯定下降。
所以投資效率下降不能看作反對投資的原因,特別是我們地方政府好多投資搞了基礎設施建設。基礎設施的回報率本來就低,而且基礎設施建設不能僅算經濟賬。高鐵改變了中國的地理觀念,這個應該算是社會回報,我們做環境保護都會考慮一個成本,如果基礎設施也計算成本,肯定回報遠遠大於成本。
降準的空間還很大
最後一個問題是信貸的問題,我們企業負債率在上升,負債率上升同樣是經濟下行的結果,因為經濟下行訂單會減少,所以壞賬會增加。怎麼辦呢?唯一的辦法,如果負債有毒,我們只能以毒攻毒,降低利率放鬆貨幣政策,才能解決負債率的問題,讓市場活過來,因為受到影響的多數是中小企業。
我們現在的信貸措施,方向似乎是很好的,定向降準降息,要直接精準地到達企業,但是實際上很有難度,中小企業本來就是風險非常高的,如果你非要把錢給到中小企業手裏,往往很難收拾。更多的還是要用普降的手段。
我們現在降息幅度比較大,但是降準的力度不夠大,遮遮掩掩每次0.5%,這樣的速度實際上不夠的,我們現在的準備金率還是17%,2004年是8%,還有非常大的降準空間。全面的降準使得市場上資金流寬一些,才能解決經濟的問題。
政府的債務有短債和長債,,剛才徐林司長説了,債務置換是對的,我們現在建的基礎設施是供好幾代享受的,僅僅我們這代人負擔也是不合理的,通過短債置換成長債,讓後面幾代人也負擔成本,這是可以的。
日本的經驗告訴我們,內債問題不大,外債風險太高,國家用長期債務置換短期債務沒有問題。
另一方面應該加大市政債,把政府和融資平台割裂開,政府給多少説清楚,這樣可以讓好的市政項目輕裝上陣,到市場上融資,這是可能的。這樣可以解決地方政府的融資問題。
我覺得我們要保持增長,還是要調動地方政府的積極性,光靠中央政府,光靠我們企業是有難度的,某種意義來説地方政府的投資相比國家投資是有優勢的,地方政府如果砸一些錢把基礎設施搞起來,整個經濟可以活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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