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觀經:德國副總理炮轟沙特背後 沙特野心與德國戒心激烈碰撞
“我們必須向沙特澄清的是,袖手旁觀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在12月5日接受《圖片報》採訪時,德國副總理西格瑪·加布里爾極其罕見地將炮火直接對準了沙特。

12月5日,德國《圖片報》對加布里爾進行了專訪
加布里爾在採訪中,更是將目標劍指沙特的官方意識形態——瓦哈比主義:
“全世界的瓦哈比清真寺都是由沙特資助的。許多來到德國的伊斯蘭極端分子恰恰就受這些清真寺的影響。”
加布里爾這一表態極為不同尋常,這是因為他的身份不僅是德國政府內閣閣員(他同時兼任德國經濟部長——觀察者網注),他同時也是聯邦議會中第二大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黨魁。

德國社民黨系中左翼政黨,目前在德國聯邦議會佔據193個席位,系第二大黨派
雖然比起政府的公開聲明,媒體專訪的場合固然顯得不是那麼正式,可加布里爾的重磅身份擺在那裏。隨着土耳其公然擊落俄羅斯戰機後,中東局勢愈發變得撲朔迷離。
正所謂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歐洲與沙特皆為美國盟友,只是別忘了:儘管“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顛撲不破,可“朋友的朋友是朋友”卻未必正確。在美國與沙特之間,老歐洲卻無奈地承受着難民問題與本土恐襲威脅的雙重壓力。
在其中,沙特的國家官方意識形態——瓦哈比主義便成了德國人,乃至歐洲人都繞不過去的一個心結。
不斷輸出的瓦哈比主義
沙特尊奉帶有強烈原教旨色彩的瓦哈比主義,並藉由資助清真寺的修建來輸出這種思想——其實本不是什麼秘密。只不過即便在難民問題日益嚴重困擾歐洲的今天,沙特仍然不斷見縫插針在歐洲擴大其宗教影響力。這些行為最終徹底惹惱了德國人。
沙特至今仍不願意站出來收留敍利亞及北非難民(海灣國家均未簽署《聯合國難民公約》),不過這並不妨礙其火上澆油的舉動。9月份,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沙特竟然主動向德國提議,將為在德國建造200座清真寺提供資金支持,以便這些來到歐洲的穆斯林難民能夠在“靈魂”上有一個棲身之所。
沙特的這一舉動在德國乃至全歐洲都引發了軒然大波。德國執政黨之一——基社盟黨首安德里亞·邵伊爾毫不留情地指出,沙特的這一行為顯得十分諷刺,這是因為沙特在也門地區打擊胡塞武裝的強勢軍事行動,恰恰就造成了眾多難民的流離失所。

基社盟主席邵伊爾
“不,事情實際上更糟。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穆斯林的兄弟會。阿拉伯世界的團結又在哪裏?”
英國牛津大學教授道金斯更是明言,面對德國人的慷慨,沙特的舉動倒是一種“令人噁心的侮辱”。

牛津大學教授道金斯
在歐洲多國或是關閉邊境,或是加強邊檢的形勢下,德國卻始終在默默地收留難民。據英國《衞報》的估算,德國今年總共預計將面臨接收80萬難民的重壓。這一數字對於全國人口8000多萬的德國而言,竟佔到了近1%。
儘管沙特罔顧難民的做法是激起歐洲人憤怒的直接誘因,但説到底,真正的根源還在於瓦哈比主義與伊斯蘭國之間曖昧不清的關聯。可以這麼説,瓦哈比主義在核心思想層面,與伊斯蘭國所信奉的教條並無本質區別。其創始人瓦哈卜的主要信條之一構成了“塔克費爾”(takfir,即叛教)的核心思想。在“塔克費爾”教義下,任何穆斯林只要做出了侵害絕對王權的行為,瓦哈卜和他的信徒們便有權宣告其為叛教者。所有敬奉死者、聖徒、天使的穆斯林統統被瓦哈卜革除了教籍。他堅信穆斯林應全心全意侍奉真主,其他神祗勢必會減損這種信仰。所以,根據瓦哈比派教義,信眾不得向聖徒祈禱或為逝去的親人禱告;不得祭掃墳墓;不得前往裝飾奢華的清真寺;不得紀念聖徒的宗教節日;不得慶祝先知穆罕默德誕辰;甚至不得為死者立墓碑。
瓦哈卜要求教徒身體力行,嚴格遵守教義。他宣稱每一個穆斯林都必須單獨向唯一的穆斯林領袖(如哈里發在世,則為哈里發)宣誓效忠。他寫道:“那些異見者應被處決,他們的妻女應被強姦,他們的財產應被充公。”在瓦哈比派眼中,什葉派、蘇非派和一些其他教派的信徒都是應處以極刑的叛教者,根本算不上穆斯林。
至於IS與沙特之間的真正分歧,就在於“唯一的統治者、唯一的權威、唯一的清真寺”的最終化身,到底是沙特王國還是巴格達迪的“哈里發國”?換言之,與其説這一分歧是宗教上的,倒不如説更多的是政治上的。
儘管伊斯蘭國終將成為沙特的敵人,可在面對什葉派掌權的敍利亞與伊朗面前,這兩者卻結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係。畢竟,關於這些什葉派的“叛教者”身份,二者並無根本分歧。
沙特的野心與德國的戒心
值得注意的是,其實就在加布里爾公開批評沙特的前三天,德國已然通過非官方渠道表達了對沙特的戒備之意。
德國聯邦情報局(BND)曾於2日發出警告,必須警惕提防沙特阿拉伯對地區穩定的破壞性作用。
“沙特王室老一輩領導成員迄今所持的謹慎的外交立場已經被衝動的干預政策所取代。”
“作為正在改變其外交政策並強化內政管理的遜尼派地區大國,沙特阿拉伯也在同伊朗競爭。”

德國聯邦情報局總部大門
簡而言之,聯邦情報局所發出警告的真正內涵是——在一個美國力量衰退的中東世界裏,沙特想要藉機稱霸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沙特與伊朗爭奪地區霸權的主要因素是,利雅得政府對提供地區戰略保護和維持秩序的核心大國美國的信任不斷減少。而利雅得與德黑蘭相互之間的嚴重不信任以及宗教和意識形態方面的嚴重對立使雙方更加感覺到對方的威脅。兩國之間的戰略競爭在該地區產生巨大影響。敍利亞、黎巴嫩、巴林和伊拉克是雙方爭取納入自己勢力範圍的主要對象。
沙特阿拉伯想通過其在也門的軍事行動證明,為了避免地區政治受到不利影響,沙特敢於冒前所未有的‘軍事、財政和政治風險’。自3月底以來,沙特阿拉伯參加了支持也門政府打擊叛軍的國際聯盟,並且參與了也門的空襲行動。”
此外,在油價上的強硬姿態也從側面印證出,沙特在政策上確實逐漸走向冒進。
隨着油價持續走低,沙特在國際收支上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逆差,外匯儲備大幅縮水。按照IMF的估計,當油價在72美元/桶以上的時候,沙特才能保持收支平衡,而《衞報》預測的平衡點更是高達110美元。面臨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國王薩勒曼已經決定縮減政府的公共開支與部分社會福利。

沙特的野心與德國的戒心……
IMF更是宣稱,沙特在5年之內,就會將外匯儲備消耗殆盡。
不過,這一切並不妨礙沙特繼續在也門開展軍事行動,也並沒有阻止沙特繼續在全球廣建清真寺,更沒有阻止沙特不惜一切代價要推翻阿薩德政權的努力。
近期的國際油價曾經一度跌破36美元大關,可沙特主導的歐佩克卻絲毫沒有減產的意願,仍然決定“死扛”下去。
這也許是因為,沙特真的相信,他們可以在5年內徹底解決問題。
“上陣父子兵”
除了直接批評沙特政府外,德國聯邦情報局更是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沙特王室。聯邦情報局認為,在沙特上述政策轉向中的關鍵人物便是國王薩勒曼和他的兒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薩勒曼國王於今年4月更是強力扶植了同屬蘇德里系的穆罕默德·本·納伊夫擔任王儲,廢黜了原先的王儲穆克林。此外,國王還將他的兒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扶上了副王儲的寶座。

從左至右:副王儲本·薩勒曼,國王薩勒曼,王儲本·納伊夫
此前有分析曾認為,薩拉曼國王的這一安排大有深意:納伊夫王儲一時成為了“眾矢之的”,如果王室中再起波瀾,任何政變、暗殺的首要目標都將直指納伊夫王儲,而薩勒曼國王則可以在他人生的最後歲月決定是否廢黜納伊夫王儲,指定自己的兒子繼位。
這一切皆有跡可循,其實早在今年1月時,薩勒曼便安排自己的兒子擔任國防部長,執掌軍權。對沙特王室而言,出任國防部長是所有王儲必須經過的一段政治歷練。此外,儘管在王室內均為第三代成員,可1959年出生的本·納伊夫卻比本·薩勒曼要大上了26歲,實際上完全是兩代人。本·薩勒曼缺乏的只是足夠的政治資本,然而在其父的有意栽培之下,這一切完全不是問題。
不過,這對德國聯邦情報局而言,就成了重大問題。聯邦情報局認為,本·薩勒曼執掌權柄“藴藏着潛在的風險,有可能更加刺激他嘗試在其父有生之年確立其王儲地位的野心 。”
誠然,對沙特而言,隨着美國地區影響力的下降,對內與對外這兩個主題卻高度統一在了一起。薩勒曼父子意欲借力外部問題來鞏固權力的企圖,無疑將會為中東地區的未來蒙上一層新的陰影。
雖然首當其衝的是中東地區的老百姓們,可歐洲國家卻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尤其是德國,這一歐洲工業的發動機,有着令人羨豔的生活水平和穩定的社會秩序,當仁不讓地成為了中東難民的首選目的地之一。
一個後美國時代的中東
德國副總理加布里爾對沙特的炮轟,不由地讓人想起敍利亞總統阿薩德最近的類似言論。上個月,他在鳳凰衞視的專訪中曾經説過這樣的話:
2006年,該組織在伊拉克宣佈成立,取名“伊斯蘭國”,但是有一個界定詞:“伊拉克的”。當時他們的領導人是扎卡維,後來被美國人幹掉了,美國人宣佈是他們刺殺了扎卡維。也就是説,他們宣稱在他們監管下、或者説佔領下的伊拉克裏有一個“伊斯蘭國”。這是美國人自己説的,因此誰也不能説伊拉克不曾有過“伊斯蘭國”,或者説它不是在美國的監管下存在的。這一點很清楚。“伊斯蘭國”和“努斯拉陣線”都是阿富汗基地組織的分支。而在阿富汗,正如克林頓所説,也是眾所周知的,當時美國在阿富汗成立“基地組織”是為了抗擊蘇聯人的入侵,由沙特人出錢,美國人提供監管和指導。所以這一點十分明確,事實就是如此。現在他們的意識形態就是瓦哈比的意識形態,沙特瓦哈比意識形態。
至於是誰在支持他們,沙特王室對瓦哈比派系是公開和正式支持的。當然,還有很多可以給他們提供資金的人,瓦哈比系的人。從後勤方面來説,所有對“伊斯蘭國”的支持,不管是人力資源、資金流動、石油銷售,還是其他,都是通過土耳其實現的,也有沙特和卡塔爾的合作。而這些,美國和西方國家都心知肚明。

後美國時代的中東,敍利亞局勢無疑將變得更為兇險
當然,這一切得以發生的背景便是美國力量在中東的衰落。近期,美國著名的現實主義國際關係大師米爾斯海默在接受半島電視台採訪時曾提到,美國對伊斯蘭國的興起難辭其咎。
時節又恰逢土耳其公然擊落俄羅斯蘇-24戰機,中東地區各種力量之間的矛盾正在經歷一場逐漸公開化的過程。既然潘多拉魔盒在推翻薩達姆政權後早已打開,那麼在這樣一個後美國的中東——土耳其、沙特、以色列及伊朗都在蠢蠢欲動,中東究竟又將面臨怎樣的未來?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財經官方微信“羽扇觀經”(ID:guanchacaijing),每日三分鐘,專享重磅財經新聞新鮮解讀。資本長袖善舞,事關你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