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詩偉：岡比亞改國名，牽出一段台灣“邦交史”

12月12日，位於西非的岡比亞共和國總統葉海亞·賈梅（Yahya Jammeh）宣佈，“為了徹底地和過往的殖民地歷史劃清界線，將國家名稱由‘岡比亞共和國’（Republic of the Gambia）改為‘岡比亞伊斯蘭共和國’”（Islamic Republic of the Gambia），並稱此舉“符合國家的宗教身份和價值觀”。

如果更名成功，人口中90%以上信仰伊斯蘭教的岡比亞將成為又一個國名中帶有伊斯蘭字樣的國家，其他國家為：巴基斯坦伊斯蘭共和國、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和毛里塔尼亞伊斯蘭共和國。而在兩岸關係中，岡比亞於大陸和台灣之間搖擺，目前則成為極少數同時與兩岸均無外交關係的國家（注：中國陸地鄰國不丹王國亦未與兩岸建交）。那麼，這個面積只有一萬多平方公里的西非小國是怎樣在兩岸間來回搖擺的？

台灣的農技合作為與岡比亞“建交”鋪路

1965年2月18日，岡比亞獨立，成為英聯邦內以英國女王為國家元首的君主立憲制國家。9月21日加入聯合國會員國。而在岡比亞取得獨立前，台灣當局便開始了相關活動。

1965年初，有“非洲先生”之稱、時任台灣“外交部非洲司司長”楊西崑致函時任岡比亞總理達烏達·賈瓦拉（Sir Dawda Jawara），建議在雙方未“建交”前，先進行技術合作。8月，岡比亞總理回函表示歡迎台灣向其提供農技合作。台灣當局在岡比亞開展農技合作在不久的聯合國大會上得到了“意外收穫”。

1965年11月17日，聯合國大會第20屆會議就“由阿爾巴尼亞和柬埔寨等十二個國家提出的主張恢復中國合法席位並且把蔣介石集團的代表驅逐出聯合國的提案”表決。在面對贊成票有可能超過反對票的危險前夜，台灣當局在聯合國的“代表”找到9月剛加入聯合國的岡比亞代表。正是岡比亞投出的反對票使聯大以47對47等數票阻止了“中國代表權”提案的通過，台灣當局在聯合國的“非法席位”得以保留。不過，首次出現打破美國控制多數的局面即47票贊成，47票反對，20票棄權和3國未參加投票還是令台灣當局十分警覺。

1965年12月，升任“外交部次長”的楊西崑再次致函岡比亞總理，並委派時任台灣駐上沃爾特（今布基納法索）“大使”芮正皋與岡比亞協商簽訂農技合作協定等事項，任命慄達為農技隊長，儘速前往岡比亞開展農業示範工作。

1968年1月12日，訪問台灣的岡比亞總理達烏達·賈瓦拉（Sir Dawda Jawara）與時任“副總統”的嚴家淦簽署聯合公報，宣佈“建交”。而這一段從到岡比亞考察、設立農技隊、實施“農技合作”到最後建立“邦交”的過程亦被台灣當局稱為“苦盡‘甘’來”。（注：台灣將岡比亞譯為“甘比亞”），寓意歷經艱難困苦與岡比亞（甘比亞）“建交”。

1969年5月26日，蔣介石任命時任台灣駐科特迪瓦“大使”的芮正皋（注：1968年由駐上沃爾特［今布基納法索］轉任科特迪瓦［注：台灣譯為象牙海岸，為便於理解，以下均稱科特迪瓦］）兼任駐岡比亞國“大使。1970年4月國家體制改為共和制後，蔣介石於8月25日任命芮正皋兼任駐岡比亞共和國“大使”。1971年2月，楊西崑作為“特使”參加岡比亞國慶典禮。

1971年3月5日，時任“外交部次長”楊西崑（右）在參加岡比亞獨立慶典後返回台北

根據芮正皋的回憶錄，在其擔任駐科特迪瓦“大使”期間，不僅兼任駐岡比亞“大使”，還負責在鄰國加納開展農技合作與在尼日利亞的“機密工作”。任務繁重的芮正皋推薦了曾在台灣當局駐聯合國“代表團”擔任“參事”與“顧問”的舒梅生接任。1971年，舒梅生出任台灣當局駐岡比亞“大使”，直至1974年12月28日與岡比亞“斷交”。

中國大陸與岡比亞二十餘載的建交史

1965年岡比亞獨立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致電給賈瓦拉表示祝賀，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致電賈瓦拉表示承認岡比亞。70年代後，隨着國際形勢的發展，特別是中國重返聯合國以及中美關係破冰帶來的連鎖反應，親西方的岡比亞逐漸轉變對華立場。1974年12月14日，中國與岡比亞建交。18日，岡比亞與台灣“斷交”。

1975年6月11日，岡比亞總統達烏達·賈瓦拉訪華。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等領導人會見了賈瓦拉總統。訪華期間，賈瓦拉總統還參觀並攀登了萬里長城。11月，兩國簽署貿易協定。1976年8月，兩國簽署關於中國派遣醫療隊赴岡工作的議定書。自1977年10月至1995年3月，中國共向岡派出醫務人員200多人次。岡比亞總統賈瓦拉分別在1975年、1987年、1988年和1991年四次訪華。

1974年，岡比亞前總統達烏達·凱拉巴·賈瓦拉訪華期間參觀長城

1982年2月，岡比亞與鄰國塞內加爾組成塞內岡比亞邦聯（Confédération de Sénégambie）。兩國在邦聯中仍將保持各自的獨立和主權，兩國軍隊和保安部隊合併，經濟和軍事統一，但兩國在外交等方面將協調政策政策。為此，12月上任的中國駐塞內加爾大使梁楓同時兼駐岡比亞大使。1989年9月，岡比亞與塞內加爾長期積累矛盾導致邦聯解體。1991年開始，中國駐岡比亞大使不再由駐塞內加爾大使兼任，而由專人擔任。

然而，中岡關係隨着岡比亞國內政局激烈動盪而急轉直下。1994年7月22日，岡比亞軍官葉海亞·賈梅（Yahya Jammeh）中尉率領部隊在首都班珠爾發動兵變，推翻了賈瓦拉政府。葉海亞·賈梅成為武裝力量臨時執政委員會（the Armed Forces Provisional Ruling Council ,AFPRC）主席。1996年9月，賈梅成為總統。由於新憲法規定不限制總統連任次數，賈梅可以無限期地連選連任。

1995年7月13日，岡比亞宣佈同台灣當局恢復所謂“邦交”。7月25日，時任中國駐岡比亞使館臨時代辦李憲榮就岡比亞政府同台灣當局恢復所謂“外交關係”事向岡比亞外交部進行嚴正交涉，代表中國政府向岡比亞政府提出強烈抗議，並宣佈從即日起中止同岡比亞的外交關係。此後，岡比亞的事務由臨近的中國駐幾內亞使館（注：1996年，由於塞內加爾與台灣“建交”，大陸與塞內加爾斷交併撤館）代管。2005年，中國與塞內加爾復交後，岡比亞事務轉由中國駐塞內加爾大使館代管至今。

台岡“復交”後最終難逃“斷交”命運

1995年8月，台灣駐岡比亞“大使館”舉行“復館儀式”。岡比亞總統賈梅於1996年11月“訪問”台灣。此後，拿到台灣援款的岡比亞每年在聯合國大會上為台灣“重返”聯合國積極發言、搖旗吶喊。2001年12月，台灣當局“副總統”呂秀蓮“訪問”岡比亞，出席岡比亞總統賈梅連任就職儀式，參院了由台灣援建的發電廠。

2005年10月，三面環繞岡比亞的鄰國塞內加爾與中國復交的消息引起各方關注。擔心“多米諾骨牌效應”的陳水扁當局加緊了對岡比亞“撒錢外交”。“外交部長”黃志芳“訪問”岡比亞。在加強經貿、文教和醫療合作外，台當局承諾為岡比亞國民議會新建一座議會大樓，替代現有的由夜總會改造而來的議會辦公樓。

“復交”後，台灣當局發揮農技團的作用，不僅派出農技團幫助岡比亞發展水稻種植，還提供資金、肥料和農耕機具。還通過頒發“台灣獎學金”和“國合會獎學金”等讓岡比亞學生來台進修。2009年9月，25名岡比亞學員來台進修，專班課程分別為“動物生產組”、“植物生產組”、“農企業組”及“農業工程組”等；除共同必修科目外，還有“農場管理”、“加工”、“運銷”和“推廣”等課程。2009年起推動為期四年的“協助岡國稻米自給自足計劃”，設立農機中心，成立蔬菜產銷合作社等。2013年7月，台灣援助的農業服務中心移交給岡比亞。

2013年7月，台灣駐岡比亞“大使”陳士良在岡比亞薩普（Sapu）主持中河省農業服務中心開幕暨稻作永續計劃移交典禮，岡比亞農業部長歐文斯及中河省省長Alhagi Ganyi Touray參與見證

此外，台灣還通過“軍事外交”加強與岡比亞的關係。2009年，台灣向岡比亞捐贈了4艘海鷗級導彈艇，不過在移交時已拆除導彈，改換機關炮。2013年8月，台灣向岡比亞海軍贈送3艘快艇，以加強岡比亞海軍實力，同時邀請了岡比亞軍官赴台集訓，幫助岡比亞成立快艇小組。

2013年8月，由台灣向岡比亞海軍捐贈的3艘快艇交接入列岡比亞海軍快艇小組

在軍隊交流學習方面，岡比亞於2010年選派交換生赴台灣“陸軍軍官學校”學習。2013年9月，應岡比亞請求，台灣派遣軍官顧問團赴岡協助軍事訓練，岡比亞選派的軍官中，不少都曾到台灣高雄鳳山陸軍軍官學校學習軍事。10月，由台灣援款資助建設的岡比亞軍隊訓練中心正式移交給岡比亞，作為岡比亞軍方或公務人員訓練使用。

2013年9月，台灣赴岡比亞軍事顧問團在台灣援建的岡比亞軍隊訓練中心前合影留念

然而，10月賈梅在聯合國為台灣搖旗吶喊還令外界認為一切良好的台岡“邦交”卻戲劇性地在2013年11月走到終點。11月14日，岡比亞總統辦公室發表突然發表聲明，宣佈岡比亞政府同台灣斷絕“外交關係”。政府表示，與台灣斷絕外交關係是由於“國家戰略利益”。台當局火速協商終難挽回，11月18日下午，台灣駐岡比亞“大使”陳士良及其“館員”舉行最後一次降旗儀式。憤怒的台灣網民大罵岡比亞貪財不靠譜，認為這種反覆無常只知道要錢的“邦交國”不要也好。岡比亞總統賈梅的臉書（Facebook）主頁亦因台灣網友“爆灌”評論而被迫關閉賬號。

岡比亞與台灣“斷交”固然受到總統決策的隨意性，更重要的是兩岸“外交休兵”以來，岡比亞難以憑建交從兩岸爭奪中攫取利益，大陸亦不必以犧牲兩岸關係換取與這些只認錢的國家建交。此外，馬英九當局放棄民進黨執政時期“金元外交”，亦令一向獅子大開口的岡比亞難以拿到鈔票。最為重要的是，台岡“斷交”和大陸並不急於同岡比亞建交，從側面顯示出大陸在兩岸政策的自信。

（本文中有關台灣與岡比亞“邦交”內容參考了時任台灣駐岡比亞“大使”芮正皋的《外交生涯縱橫談：芮正皋回憶錄》，三民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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