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前外長美媒發聲：西方應接受中國的媒體模式-楊榮文

12月中旬，亞洲最負盛名的英文報刊、有着112年曆史的《南華早報》宣佈將由中國互聯網巨頭阿里巴巴以大約2.66億美元的價格收購。阿里巴巴此舉引來許多驚訝與非難，在西方尤其如此。一些人認為，阿里巴巴需要同中國政府搞好關係，因此它會犧牲《南華早報》的客觀性，以示好北京。

但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此次收購。

今年4月，在英國決定在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一事上同美國分道揚鑣後，美國某著名大報的資深記者發郵件給我，詢問我對亞投行的看法。亞投行是在中國的倡議下建立的多邊開發銀行，其目標是為基礎設施項目提供資金。我回複道，華盛頓方面錯誤解讀了北京的倡議，把它當成了反美行動。實際上，亞投行的成立反映出一種經濟必要性，因為在未來幾十年內，亞洲有着巨大的基礎設施需求。或許因為這種聲音不符合美國對中國意圖的主流解讀，那家報紙並沒有採納我的意見。

西方媒體在看待中國時，免不了戴着西方價值觀的有色眼鏡，也就是説，西方關注中國“應該是怎樣”，而不是中國“實際是怎樣”。這雖不足為奇，但很容易導致雙方誤解誤判。北京方面的所作所為必須置於中國本身的歷史文化背景里加以評估。例如，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試圖以歷史經驗為基礎，在21世紀復興古老的陸上與海上“絲綢之路”。目前，“一帶一路”的史詩畫卷正在徐徐展開，它有可能給歐亞大陸帶來嶄新的面貌。數百年來，隨着中國國力的起伏，中國對外貿易規模也隨之漲落。從這個角度看，亞投行所支持的“一帶一路”倡議並不是什麼新事物。

早期的中外貿易，是建立在各國維持自身司法管轄權的基礎之上的。然而進入19世紀，炮艦外交徹底改變了對華貿易的性質。1842年第一次鴉片戰爭以後，英國從清朝手中攫取了香港。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西方海關官員開始在中國港口行使治外法權，檢視停靠的船隻。

“一帶一路”倡議背後的理念，不但與中國古代貿易有許多共通之處，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也很像現代的互聯網。每個國家對內保留着自己“操作系統”，“一帶一路”的參與者為促進經濟交流，需接受更高級的協議（例如貿易規則、財產權以及爭議解決辦法等）。各國之間仍可以通過講道理，潛移默化地影響彼此，但這種影響是緩慢的。這並不意味着無需軍事力量來保護貿易路線。更大環境裏的和平永遠是大前提，但中國考慮的因素最主要是經濟，而不是征服或殖民。

數百年以來，中國外交政策一向不干涉別國使用什麼“操作系統”。2002年，當中國開始與東盟進行自由貿易談判時，時任總理的朱鎔基表示，中國不尋求在東南亞擁有排他性地位。他還表示，如果協議條款偏袒中國，則應得到更改。在2015年12月的中非合作論壇峯會上，習近平主席承諾給予非洲國家600億美元援助，並強調中國不會干預非洲國家內政。

西方的觀察者自然會對朱鎔基與習近平的表態保持懷疑，中國的一舉一動在他們眼裏往往都是自私自利、無視道德的，甚至是踐踏道德的。中國的治國之術辯證地看待利與義，認為國家間的良好關係必須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歷史經驗告訴中國人，在自身利益無傷的情況下，貿然干預別國內政不會帶來好結果。

在處理國與國關係的問題上，中國與西方存在着理念差異，尤其與美國外交方針大相徑庭。於中國不同，美國是個有傳教士情結的國家，它為自己定下的目標，便是讓其他國家皈依民主價值觀。

實際上，西方乃至所有大國都應當客觀地分析和理解中國，及其在香港問題上的態度。要正確看待阿里巴巴收購《南華早報》這個事件，就不應該將其抽離香港從英國殖民地轉變為中國特別行政區的歷史背景。在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的時候，《南華早報》是統治集團的報紙，反映的是倫敦方面的世界觀。當傳媒大亨魯珀特·默多克1987年私有化《南華早報》後，該報反映的價值觀從英國拓展到整個盎格魯-撒克遜世界。1993年，東南亞華人郭鶴年成為擁有控制權的股東。關於中國的報道大幅增加。《南華早報》的世界觀變成了“一國兩制”的世界觀，但採用的是香港本地視角。報紙所有者通過所有權變更而不是干預採編來施加影響。問題在於，今後阿里巴巴所有者馬雲將對該報帶來何種影響。

1997年香港迴歸之後，相比香港當地的中文報紙，《南華早報》的重要性有所下降。現在香港領導人更關心當地中文報紙的報道，因為香港700萬人中的大多數都會閲讀中文報紙。然而，對於香港以及其他地區的英文閲讀者來説，《南華早報》的重要性在增加，因為它大篇幅報道中國內地的時事。今天，它是世界上報道中國的最好的英文報紙，沒有其他英文報紙像《南華早報》那樣在中國新聞上投入那麼多精力和版面。在它迅速擴大的數字讀者羣中，大約有三分之二生活在香港和中國內地之外的地方。

馬雲必須尊重香港人在一國兩制之下的抱負。特別是隨着2047年臨近，一國兩制五十年之後會發生什麼，將是北京與香港之間，乃至內地民眾與香港民眾之間的重大問題。屆時特區基本法將是進步還是倒退，抑或是取消基本法？作為對香港社會重要部分擁有影響力的報紙，《南華早報》的世界觀必須對這個事關香港存在的挑戰進行內化，這需要它對中國未來幾十年的前景做出客觀評估。

對有興趣瞭解中國巨大轉型的英文讀者來説，《南華早報》的重要性來自其對中國的客觀態度。如果馬雲干預《南華早報》的採編政策，這份報紙不僅將失去其重要性，也會失去其經濟價值。阿里巴巴的未來與中國的未來緊密相連，毫無保留地讓世界看到中國的優點和缺點，符合阿里巴巴和中國的利益，因為中國發生的事情將影響所有人。

（觀察者網楊晗軼譯自《外交政策》）

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上，習近平主席參觀各互聯網公司的展台，阿里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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