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峯會和印度的互聯網治理-戴逸司

【據預測，2015年底，印度將擁有近4億網絡人口，僅次於中國。毫不意外，印度必將互聯網視為極重要的戰略領域。與印度相比，中國具有更加完善的網絡基礎設施和更加成熟的互聯網產業。

回顧今年9月習近平對美國的訪問，美國主流媒體認為，他接觸大量美國互聯網企業，意在重申進入中國市場必須以服從中國規則為前提，否則就會像谷歌那樣被拒之門外，中國掌握着主動權。與此形成對照的是，**習近平前腳剛踏出西雅圖的微軟總部，兩天後莫迪就造訪硅谷，這位每天只睡4小時的印度總理向庫克、扎克伯格等人拋去橄欖枝。當然，他毫無懸念地從美國獲得了大量網絡基礎設施投資或援助的承諾，這次訪問甚至被解讀為“印度想要取代中國，成為美國科技公司的新樂園”。從莫迪的訪美行程中，我們可以看出目前印度更加重視的是加強硬件建設，縮小網絡鴻溝，在這方面莫迪對美國有相當大的期待。**

有理由認為，印度對美國的這種期待也影響到該國的互聯網治理政策。但作為一個獨立的大國，印度又希望全球互聯網治理模式“要多元化、公正，而且應考慮各國人口和國土面積的規模”，並希望在互聯網治理方面成為“中國的合格夥伴”。讀者可以從本文看出這種印度式糾結的端倪。原印度智庫梵門閣分析員戴逸司賜稿觀察者網，馬力翻譯，原文是英文。】

9月23日，美國西雅圖，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八屆中美互聯網論壇接見前來參會的扎克伯格

轉眼之間，互聯網已經成為全球經濟的內在基礎和32億用户的生活必需品，這些網民貢獻了全球經濟產出的46%。因此，互聯網治理，尤其是由誰治理和怎樣治理，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全球性問題。

一般説來，在互聯網治理問題上，世界上有兩派觀點：多方利益攸關者派和多邊主義派。其基本區別在於多方利益攸關者派主張政府與其他利益攸關者平等分享決策權，這裏“其他利益攸關者”可以是私人機構、公共機構、民間團體和學術機構。而多邊主義派認為應該在聯合國框架內由各國政府獨立做出各種決定。

12月15日至17日，在中國烏鎮舉辦的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上，中國闡述了“網絡主權”概念並進一步強調了其長期以來所倡導的多邊主義觀點。中國領導人明確指出，在國際格局發生鉅變的時代背景下，中國將試圖就這些原則建立國際共識。

然而，印度作為“金磚五國”的成員，同時也作為一個網民數量在全球排在第三位的發展中國家，我們清楚地意識到：在此問題上，印度不會倒向中國的陣營。雖然過去的情況也不盡然。

9月27日，美國加州門洛帕克，印度總理莫迪在Facebook總部擁抱扎克伯格

在2015年6月舉辦的ICANN（觀察者網注：即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該機構是一個非營利性的國際組織，成立於1998年10月，是一個集合了全球網絡界商業、技術及學術各領域專家的非營利性國際組織，負責在全球範圍內對互聯網唯一標識符系統及其安全穩定的運營進行協調）第53屆大會上，印度廣播通信部長拉維·尚卡爾·普拉薩德在講話中表示：“互聯網必須保持多元化，而且必須通過多層次的體系、由多方利益攸關者來管理”。

這篇講話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因為過去態度曖昧不清的印度這次終於清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在互聯網治理理念的兩大陣營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這是印度官方政策的一個大轉變。回顧印度在互聯網治理政策上的歷史，從批准聯合國國際電信聯盟2003年的突尼斯議程到拒絕簽署2014年全球互聯網治理大會（NetMundial-關於互聯網治理的未來：全球多利益相關方會議）決議，其中的理由在於印度認為互聯網治理的任務應該由聯合國來承擔，這含蓄地反映出當時印度對多邊主義觀點的認可。

事實上，印度過去在參與全球互聯網治理方面一直不太積極，其真正的政策無論在國內國外都不是很清晰。印度一直派出小規模的代表團參加ICANN、國際電信聯盟和互聯網治理論壇等主要國際會議，但所派出的人員僅來自電信部、信息技術部等技術部門，卻沒有外交部的人來闡述印度的相關政策。雖然偶爾會有低階官員參加，但從未派出過部長級官員，例如2013年在印尼巴厘島舉辦的國際互聯網治理論壇就是如此。

然而，印度也需要主動適應不斷變化的國際和國內形勢。2013年的斯諾登事件將不平等的國際秩序和現實的威脅曝光於世，並將全球對互聯網治理的討論推向了新的高度。在2014年ICANN的會議上，印度宣佈將轉而採取新型的多邊主義互聯網治理政策。2014年成立的新一屆印度政府認為自己有責任為2.432億本國網民（年增長率為14.1%）以及活躍的私人和公共部門在互聯網上的利益提供保障。所有這些因素結合起來讓印度最終認為，多方利益攸關者的治理方案才最符合自身利益。

乍一看，現在印中兩國的觀點並不一致。兩國間的這一分歧在最近結束的聯合國世界首腦會議關於“信息社會世界峯會+10”文件的談判上體現得十分明顯，該文件預定經聯合國全體會議通過。印度與美國、德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以及巴西這樣的金磚國家一道，都支持多方利益攸關者方案。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印度並沒有派代表出席中國的烏鎮大會。

這種形勢不會輕易改變，互聯網治理非常複雜，但是正因為其複雜性，我們才有合作的空間。

“互聯網主權”和多邊主義是互相關聯的，但是作為不同的概念，對兩者可以各自進行獨立理解。隨着網絡威脅的增加以及網絡上恐怖主義的泛濫，考慮到國家安全，世界各國已經開始試圖對網絡空間進行管理。在過去16個月裏，印度政府以事關國家安全為由，關閉了幾家網站，而且正在印度國內構建一個更加複雜的過濾系統來更好地管理網絡空間。雖然中國的“互聯網主權”概念還未被廣泛接受，但其意圖與印度的觀點頗為相似。在ICANN大會的講話上，拉維·普拉薩德部長説：“國家的責任仍然重大，為了確保網絡安全、維護經濟利益，政府當然會擔負起主要責任。”目前，中國正在就其倡議尋求來自國際的法理支持，印度可以成為中國的合格夥伴。

印中兩國都在致力於建立一種全球互聯網治理模式，都認為該模式要多元化、公正，而且應考慮各國人口和國土面積的規模。

到目前為止，多方利益攸關者網絡治理模式仍然是紙上談兵。而由於未能將多方利益攸關者治理模式付諸實施，ICANN已經錯過了2015年9月的截止日期。印度並不拒絕一個所有利益攸關者都平等的方案，但是最終決定往往是由少數西方國家和西方公司做出的，他們不願輕易讓渡控制權。其中一個主要癥結在於那些多邊主義派呼籲由聯合國掌握決定權。但是如果ICANN的改革不令人滿意，那麼也許多方利益攸關者派會更願意由聯合國來掌權。

目前印中兩國在這些議題上的合作還十分薄弱，“互聯網治理”甚至“網絡安全”這些詞彙都沒有出現在2014年新德里或者2015年北京的聯合公報裏。但至少，兩國應就此問題舉行雙邊對話。

對現有多邊國際架構進行改革的談判以及關於氣候變化問題的談判都已經表明，南南合作是獲得成果的關鍵。在目前的情況下，在互聯網治理方面，發展中國家的意見是分裂的，而且這種狀況不會輕易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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