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級財政惠農示範工程竟成腐敗“提款機”

包括中央財政在內的四級財政共同出資支持，涉及3萬餘户村民……遼寧省遼陽縣一項惠農環境示範工程，竟成了貪腐“提款機”。官員藉機斂財，商人套取財政資金，造成專項資金流失的同時，還影響農村治污效果。惠農示範工程竟變異成腐敗樣板工程。

記者追蹤這一典型窩案發現，由於違規、違法直至犯罪情節較為嚴重，以遼陽縣財政局原副局長為首的6名涉案人員中4人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以上的重刑，窩案暴露了惠民工程監督缺失以及工程設備採購、財政專款等管理漏洞，亟待完善制度加以解決。

惠農示範工程成“提款機”

郝景新，60歲，長期擔任遼陽縣財政局副局長一職，是遼陽惠農示範工程腐敗窩案非常重要的一環，其藉機斂財、濫用職權致鉅額財政資金流失。

記者從遼陽市、遼陽縣兩級政府瞭解到，遼陽縣農村環境連片整治示範工程是2010年、2011年由中央財政、遼寧省財政、遼陽市財政、遼陽縣財政四級財政共同出資的惠農工程，涉及8個鄉鎮57個自然村，共33個標段，分期招投標，工程由遼陽縣財政局具體負責，郝景新主抓。

據瞭解，2011年初，遼陽縣政府為解決柳壕鎮、隆昌鎮養雞專業户雞糞污染周邊環境的問題，決定建立兩個禽畜糞便處理站，並用專項資金購買兩套把雞糞加工成有機肥的生產設備。隆昌鎮的項目在郝景新關照下，由私營業主劉雪豔獲得承建資格，劉雪豔與男友馬連發利用協助政府採購設備的機會，與該設備的山東供應商“裏應外合”，先後套取財政資金268萬元和239萬元。2012年初，劉雪豔先後11次送給郝景新53萬元。此間，獲得柳壕鎮項目承建資格的另一私營業主孫德興向郝景新行賄10萬元。

2011年下半年，郝景新利用分管及幫助他人獲得工程及能夠為工程付款的便利，收受4名施工負責人的好處費14萬元。另外，還為一人承攬垃圾填埋場工程提供幫助，收取好處費10萬元，索賄30萬元。

至此，郝景新共計受賄117萬元，還濫用職權，造成縣財政局多付工程款340萬元。今年5月，遼陽中院以受賄罪、濫用職權罪，終審判處其有期徒刑11年8個月。

在這一窩案、串案中，涉案人員孫德興所扮演的角色同樣非常重要。他除了向郝景新等多名幹部行賄外，在2011年底，利用協助遼陽縣政府委託其協助採購生產設備的機會，套取239萬元。遼陽市弓長嶺區法院以貪污罪、行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2年。套取鉅額財政資金的劉雪豔、馬連發也被施以重刑，其中劉雪豔犯貪污罪、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馬連發犯貪污罪、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另外，時任隆昌鎮的黨委書記、鎮長各收取孫德興2萬元錢，構成受賄罪，因案發前返還了受賄款，被免予刑事處罰。

起底惠民項目腐敗利益鏈

利用關係找人，攬下有重大“錢景”的惠民項目，再利用設備採購機會弄虛作假、與設備生產商“做扣”，白撈鉅額財政資金。最後，用空手套白狼的錢再大肆行賄……

記者在遼陽調查期間，當上述一幅利用惠民項目套取專項資金的貪腐圖呈現出來的時候，令人震驚不已。長期關注並研究腐敗問題的遼寧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侯小豐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的斂財鏈條，牽扯較多方面，具有較強的隱蔽性，危害也更大，在反腐敗工作深入推進的階段，值得反思和警惕。

孫德興、劉雪豔一夥人如何巧妙設局、矇混過關，撈得鉅額專項資金呢？記者通過與承辦檢察官、法官以及涉案者本人接觸，瞭解到其中鮮為人知的內幕。以孫德興案例為例，其僅有初中文化，原是遼陽縣一養殖專業合作社的負責人，後成立遼陽溢豐亞生物有機肥有限公司。“2011年，縣政府決定用農村環境連片整治示範項目部分專項資金在隆昌鎮建設一座畜禽養殖糞便處理站，購買加工生產生物有機肥的設備，無償提供給項目承建方。”孫德興説，得到這一信息後，感覺發財的機會來了，於是在同年9月14日，送給主抓這個項目的郝景新10萬元，又給隆昌鎮黨委書記、鎮長各2萬元。藉此，其提出要承建項目，並順利拿下。

2012年1月，遼陽縣財政局責成隆昌鎮政府與孫德興簽訂協議，約定政府投資購買的設備所有權歸政府，孫德興的公司有使用權。拿到項目後，孫德興利用遼陽縣政府委託其協助採購該套生產設備的機會，多次與劉雪豔、馬連發及設備供應商——山東省泰安市利豐化工設備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張殿軍商量，要求張與遼陽縣財政局簽訂採購年產量為5萬噸設備的合同，實際發給孫德興的是年產量2萬噸的設備，設備差價款返給孫德興。

2012年10月，孫德興以買受人的名義與泰安市利豐化工設備有限公司簽訂了採購年產量為5萬噸設備的合同。之後，遼陽縣財政局先後三次將年產量為5萬噸的設備款共計365萬元匯給山東公司。該公司留下2萬噸的設備款125萬元後，將餘款239萬元返給孫德興。孫德興為了爭取到該項目，向多人行賄。

郝景新交待稱：“孫德興和劉雪豔的肥料公司是縣環境整治示範工程項目中的一個，政府的專項資金以購買雞糞加工設備並無償提供給他們使用作為扶持，為了避免國有資產流失，隆昌鎮政府和孫德興簽訂了設備所有權歸政府的協議，但還是被他套取了資金，資金使用方式確實有問題，監管也不到位。”

遏制惠民工程腐敗須紮緊制度籠子

除了惠農示範工程，近年來國家還推出了糧食補貼、農機補貼、病害豬無害化處理專項資金、扶貧培訓專項資金、電影下鄉專項資金等專項補貼或資金。原本為保障和改善民生的惠民政策，在執行過程中，卻被一些腐敗分子鑽了空子，惠民資金和補貼被虛報冒領、侵吞挪用的現象屢見不鮮。

查辦遼陽惠農示範工程腐敗窩案的檢察官介紹説，“四級財政支持的惠農示範工程全部在相對封閉的空間運行，缺乏有效的外部監督，因此一線參與項目承攬、資金管理、設備採購的官員權力過大。另外在專項資金申報、支付等環節，相關管理規定過於寬泛，項目申報條件、審批、撥付程序以及資金使用的監管途徑、方法、責任主體、追究機制等規定均不夠明確。”

果然，辦案檢察官的觀點在相關人員處得到證實和解釋。遼陽縣財政局企業股股長李某坦承，縣農村環境連片整治示範工程在隆昌鎮、柳壕鎮建的兩個項目，均採用了單一來源採購方式，分別投入鉅額資金為孫德興及劉雪豔的公司購買設備，並讓其無償使用。顯然，這樣的運作方式為別有用心之人提供了斂財機會。

遼寧省委黨校教授周維強認為，一些不法企業及私營業主打着為惠民工程、為家鄉作貢獻的幌子，實則看到惠民專項資金管理、發放的漏洞，看到斂財的新手段，於是通過行賄打通各個關口，套取專項資金。久而久之，雙方形成了穩定的利益輸送關係，大批幹部也由此被拉下水。“最重要的原因是對權力缺少有效約束，對決策人缺少監督，掌握權力者就會用手中的權力換取金錢。”

侯小豐告訴記者，遼陽窩案的教訓在於，應強化對惠民項目主抓人員的監管，紮緊制度籠子。“農村環境整治工程的腐敗案件有其特殊性，只要暢通羣眾舉報渠道，嚴查主管部門瀆職，強化責任追究機制，就可以有效減少參與企業和監管者形成利益共同體的可能性。”

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王雅表示，國家各類惠民政策着眼於保障民生民利，而侵吞專項資金和惠民補貼是典型的發生在羣眾身邊、損害羣眾利益的腐敗。為防止惠民專項工程出現斂財窩案串案，確保公平正義，建議引入第三方機制，讓公眾或社會中介組織全程參與進來。她還説，有必要建立定期抽查制度，對專項資金的管理定期隨機抽查、審計，同時建立回訪制度，瞭解公職人員是否以權謀私，防範惠民工程淪為民怨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