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新型迫榴炮列裝5月形成戰力 正常需兩三年
作者:张晓峰
虎嘯崑崙山
戰火,遠比報告震撼
宛如一座座黃褐色的雕塑,旅長金洪和政委朱焱帶領十幾名參謀人員,端坐在作戰會議室的大屏幕前,觀看遙遠的戰場,一個個兩眼通紅,又是一夜未眠。
近30年的軍旅生涯,金洪和朱焱已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時光是在訓練場和演習場度過的了。他們曾帶領部隊出色完成我軍首次跨區機動對抗演習、與瀋陽軍區某王牌師實兵對抗等重大軍事活動,所帶部隊軍事過硬,名揚全軍,被譽為“華山腳下一猛虎”。然而儘管如此,當他們受命遠程機動至海拔4500多米的崑崙山腹地參加高原使命課題訓練及實兵對抗演習時,他們仍然感到某種力不從心。畢竟,對“猛虎旅”來説,“整建制高海拔駐訓、全要素實戰化演習”是一項前所未有的任務。於是,金洪和朱焱帶領部屬一起艱辛地備戰着……
備 戰
高寒缺氧、強紫外線、極端天氣……對任何人來説,高原都不是個生存的好地方。可“猛虎旅”的官兵們在平均海拔4500多米的雪域崑崙駐訓了整整4個月。
上高原第3天,人高馬大的裝步二連連長周立羣,就因為高原反應住進了醫院;上高原第5天,體格健壯的坦克二營教導員楊曉光,也因為高原反應強烈被送下山……這兩件事給了“猛虎旅”官兵一個“下馬威”,也給“猛虎旅”領導上了沉重的一課:高原訓練風險很大,只有適應高原才能征服高原!
征服高原唯一有效的辦法是自信。“猛虎旅”的經歷似乎很能印證這一點。海拔4300多米的西大灘,“崑崙杯”籃球賽吸引着越來越多的官兵參與其中;海拔4767米的崑崙山口,官兵們面對黨旗莊嚴宣誓:寧讓生命透支,不讓使命欠賬;海拔6178米的玉珠峯下,旅裏組織“贊崑崙、話使命、揚虎威”主題演講,官兵們高喊:海拔高鬥志更高,氧氣少精神不少……
看似平常的幾項小活動,讓官兵邁過了“心理畏難關”和“人體機能關”。戰士們感慨道:“去了一趟玉珠峯,感覺自己一下子適應高原了!”
從基層一步步成長起來、出國留過學、擔任過兩個團三個旅的軍事主官金洪,稱得上是一名訓練專家。對待打仗這事兒,他深信一句兵法:未戰廟算勝,得勝多;未戰廟算不勝,得勝少。基於此,金洪十分重視部隊的戰術訓練。他特意安排自己的得力助手、副旅長羅傑全權負責旅裏的戰術訓練。
羅傑在崑崙山腹地某陌生地域選擇了一塊與作戰地域相似的地形,按照作戰編組和實戰要求反覆推演戰法打法,研究如何擺兵佈陣。他每天天不亮就帶領官兵進山訓練,每日往返近百公里高原山路。兩個多月下來,羅傑的鬍子和鬢角白了一圈,額頭上的皺紋多了好幾道,不少戰士的臉頰被紫外線灼傷,嘴唇裂開一道道血口子……
欣慰的是,付出換來了滿意的回報:戰鬥中,什麼時間以什麼隊形到達什麼位置做什麼動作,出現意外情況如何應對,官兵心裏都一清二楚。就連某型坦克和某型步戰車每分鐘的速度差,他們也精確到20米以內。
那天上午,旅作戰值班室的電話鈴聲尖嘯着響起,集團軍首長指示,一個多月前剛剛列裝的某新型迫榴炮參加10月份演習,實現新裝備“當年列裝、當年形成戰鬥力、當年參加演習”。
消息傳出,一片譁然——按常理,新型主戰裝備列裝部隊,一般要兩到三年才能形成戰鬥力。可這次從接裝到參加演習,滿打滿算才5個月時間,更何況是在高海拔地區參加演習。
如何在短時間內實現“開得精、聯得上、打得準”?黨委議訓會上,政委朱焱目光盯着落在牆上的演習“倒計時”牌上,堅毅地説:“常勝之師須有‘超常之道’,非常情況就要採取超常措施!”
隨即,一場轟轟烈烈的新裝備攻堅戰迅速打響。
和往常一樣,那天中午,三連長張文博正在組織實車駕駛訓練,一輛戰車的發動機突然熄火,還伴隨刺耳的金屬撞擊聲。憑直覺,張文博知道,“拉缸”了。
出了裝備事故,旅裏會不會處理當事人呢?議訓會上,旅長金洪發話了:“新裝備首次上高原,在高寒缺氧條件下既是嘗試也是摸索。大家不要有任何負擔,只要按規定操作、按要求訓練,出了問題有我們黨委擔着。”
金洪的這番話,官兵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這是他一貫秉持的觀點——任何時候,黨委都要做官兵的堅強靠山,只有讓大家平時放開手腳訓練,戰時才能生龍活虎打仗。
那件事以後,官兵們鑽研新裝備的熱情更高了。同時,採取增加裝備保養頻率和“先模擬後實車”的方法,最大限度減少了消耗,提高了裝備使用效率。
8月16日,新型迫榴炮列裝“百天”的日子。一大早,旅長金洪的電話打了過來:“明天進行戰鬥射擊!”
裝步一營營長李育崗聞言一驚:按計劃,明天才是教練射擊。他試着提醒旅長:“直接進行戰鬥射擊,風險太大。”
電話那頭傳來堅定的聲音:“讓新裝備儘快形成戰鬥力,難道還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訓嗎?和平年代不冒風險,打起仗來就要吃大虧。”金洪敢於亮劍的精神,令人可敬。次日的實彈射擊,雖然成績不是很理想,卻將新裝備訓練向前推了一大步。
不知不覺間,軍區驗收考核悄然而至。首先考核某新型迫榴炮實彈射擊。
這時,旅長金洪突然起身胸有成竹地向首長報告:“我們有4個連隊,按崗位編制有32個駕駛員、24個炮長、24個瞄準手,首長可以隨機抽點。”
首長笑了:“你這麼有把握?把名單拿來。”這一刻,考核組對金洪刮目相看。
老天似乎在跟“猛虎旅”開玩笑——抽考38個人,23個是義務兵。這回真輪到領導擔心了。有人説,老金,實彈射擊有風險,為確保萬一,個別人可以換一下。
“不能換!”金洪言辭誠懇,“只要換一個人,這支部隊的作風就垮了!”
大風起,塵飛揚,箭在弦,彈上膛。“向目標區域發起衝擊!”金洪一聲令下,10多輛迫榴炮揚塵而出。幾分鐘後,一枚枚乳白色的炮彈,從滾滾塵煙中沖天而起,數秒後,精準命中目標。首長臉上的凝重舒展了,考核組帶頭鼓起掌來,既為“猛虎旅”官兵過硬的技能,也為旅領導的務實和魄力。
考核驗收結束,演習在即。政委朱焱認為,大戰在即,把官兵的壓力放鬆到最低限度,比臨陣磨槍更重要。那天上午,高原飛雪,冰峯似劍,旅裏創排的“我們就要上戰場”專題演出如期進行。為了不影響演出效果,演出隊的男兵和女兵身着單薄的演出服,在寒風刺骨的高原上,為即將參戰的勇士們獻歌獻舞,感染了無數官兵。
那一刻,朱焱也被感動了。他趁熱打鐵:“同志們,我們即將進行的,是一場極為艱苦的戰鬥……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有!有!”雄渾的口號響徹雲霄,似乎在向未曾謀面的藍軍傳達一個信號:儘管放馬過來,這一仗,我們贏定了!對 抗
10月10日凌晨,崑崙腹地,月黑風高。“猛虎旅”千人百車,蓄勢待發。旅長金洪站在鐵甲方陣前,環顧英雄之旅如山嶽似城垛兀立於前,他一如過去那樣沉穩。
破曉,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就像一道無聲的命令,指揮着車隊緩緩開拔,像機警的豹子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獵物。此刻,高原某機場,先遣隊乘大型運輸機轟鳴起飛;青藏鐵道線,幾百輛嚴密偽裝的鐵騎風馳電掣般挺進着;崑崙山腹地,摩托化車隊像數條巨龍一樣,蜿蜒在高原雪山之間。
“前方道路被毀!”“20分鐘後,藍軍空中偵察!”敵情接踵而來,鎖住了金洪的眉頭。如何保證部隊按時到達1000公里外的集結地域,成了眼下最迫切的任務。
“迅速就近疏散隱蔽!”指揮所傳出命令。只見幾百台車輛同時疏散開來,官兵們使出遮障、示假、煙霧等各種隱蔽偽裝術。“快!快!”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猶如一記重錘,敲打着金洪的心臟。數千人的隊伍、幾百台車輛,在藍軍眼皮底下行動,稍有不慎便會招致橫禍。
轉眼間,車隊神秘消失。盤旋在上空的藍軍“獵鷹”天眼,居然沒抓到一張圖片,只好無功而返。
“運動保障隊,迅速前出急造軍路!”金洪再次下令,數台工程機械脱去偽裝衣,火速趕往前方道路被毀處。挖土、填坑、壓實……不到15分鐘,就造好了軍路。
就在摩托化梯隊到達集結地域的同時,一輛輛鐵甲戰車也已緩緩停在了附近的羣山腳下。
萬籟俱寂的高原,峯巒猙獰,雲霧繚繞,彷彿隱藏着無數殺機。老天似乎在有意考驗“猛虎旅”,從部隊接到戰場機動命令開始,演習地域連下兩場大雪,夜間氣温驟降到零下10多攝氏度。
11日凌晨3點,參謀長吳剛給通信連下達緊急任務:天亮前務必架設好基指到預指、基指到後指的有線電話。從地圖上看,直線距離有6公里多。但為了避免線路遭藍軍破壞,通信連連長楊佔偉決定翻山越嶺架設,粗略估計距離有9公里多。
楊佔偉帶領15名戰士匆匆上山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在攀爬4385高地時,所有人都感覺非常吃力,架設進度也十分緩慢。就在這時,戰士王寶山腳下一滑,一頭栽倒。大家趕忙衝過去,扶起王寶山,給他插上氧氣管。幾分鐘後,王寶山慢慢睜開眼睛。楊佔偉着急地問:“寶山,怎麼樣?”
“連長,我有些頭暈,兩眼發黑。”聽到王寶山微弱的聲音,士官張勇終於忍不住了,朝楊佔偉喊了一句:“連長,這樣下去非但完不成任務,大家的命都難保啊!”此言一出,滿山寂然。所有的人都直起身子,眼睜睜看着楊佔偉。
帶病執行任務的楊佔偉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但作為連長,他更懂得一個道理:此時只要有一個人喊一聲“不行了”,馬上就兵敗如山倒!楊佔偉嘶啞着聲音朝大家喊了一句:“黨員都站出來!”
如果在平時,或許有人會覺得楊佔偉是在作秀!但是那天,在那樣一個隨時都可能發生危險的情況下,楊佔偉喊出的這句話,卻讓每一個人都熱血沸騰。在場所有的人全都一聲不吭地向前一步。
“翻過這座山,我們開始分組展開行動!”楊佔偉的聲音一點也不激昂,但他的話音剛落,所有人迅速編成3個小組,立刻出發了。接下來,所有的人互相配合,咬牙完成自己的分工。天剛矇矇亮,線路架通。楊佔偉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地和戰士們抱在一起。
和楊佔偉一樣,在這次演習中單獨執行任務的還有彝族士官保格·堵初帶領的“毒狼”三人小分隊。此役,他們要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斬首行動。
一輛嚴密偽裝的猛士車把“毒狼”秘密護送到了距離藍軍指揮所約11公里的一處隱蔽山坳就離開了。高寒缺氧,山陡路滑,加上夜黑風高,方向難辨,“毒狼”的行動並不迅速。掐指一算,“狼頭”保格有些着急了,他決定爬到附近的高地上看個究竟。藉着微弱的月光,保格拿起望遠鏡四處回望。突然,他把鏡頭鎖定在了遠處的陣地上。
“好狡猾,藍軍又在拓寬工事!”保格覺得情況不妙,“快,北斗機,把第一條情報上報‘虎頭’!”很快,“虎頭”回覆:“虎頭收到!毒狼68(牛掰)!”
正準備下山,望遠鏡裏突然出現幾個持槍的身影。“有藍軍,隱蔽!”保格小聲的命令驚出了大家一身冷汗。大家迅速卧倒,端槍,上膛,而後指向保格目鏡所指的方向。20分鐘過去了……保格一直端着望遠鏡,嚴密觀察着遠方。
好冷!保格一連打了幾個寒顫。要知道,那是海拔4300多米的高原,那是陰冷潮濕的雪山。
1個、2個、5個、13個……保格隱約看到藍軍的人數在增加,還有不少帶天線的車輛。
“防守這麼嚴,難道是指揮所?”放下望遠鏡,保格拿起北斗機上報情況。
僅僅幾秒鐘後,上面回覆:“行動取消!自行回撤!”看來情況有變。保格小聲下令:“交替掩護,撤!”
事實上,就在“毒狼”小分隊以為自己斬首不成、無功而返時,他們所上報的第一條情報已經立了大功。要知道,藍軍把防坦克壕拓寬到8米、挖深到4米,這對紅軍來説,無異於一道天塹。
旅長金洪當然知道藍軍這麼做的目的。因此,幾個小時前,他就派工化營營長陳軻羣帶人摸黑趕往指定地域。
幾個小時過去了,工兵們還在一刻不停地幹着,可進展緩慢。“情況怎麼樣,兩小時之內能不能完成?”朱焱在電台裏問。
陳軻羣嘶啞着嗓子喊:危險!這簡直就是一道天塹。
朱焱心裏一驚:大家的士氣怎麼樣?
陳軻羣還是喊叫:士氣沒得説,幹部骨幹全在最前線!
朱焱説:我知道你們非常難!可是為了大局,你們必須在天亮前完成任務!
陳軻羣回答了,但是各種叫喊聲、機械聲混在一起,弄得朱焱好半天都聽不清他回答了什麼。直到天快亮時,任務才基本完成。
此時,金洪和朱焱坐在指揮所裏,一如往常地沉着、冷靜。他們知道,在這滿山遍野中,對抗雙方各種口徑的火炮昂首挺胸,工兵、導彈兵、裝甲兵、通信兵、電子對抗兵等只待一聲令下……
早上7時25分,首場惡仗在信息領域打響。藍軍率先對紅軍通信指揮系統實施干擾,紅軍前沿右翼攻擊羣電台突然中斷。
對於藍軍的干擾,旅長金洪乾脆“不理會”,轉而利用指揮方艙裏的一台電腦發起了短信:“右翼攻擊羣,報告你部位置!”
幾秒鐘後,屏幕上彈出一個對話框:“我已機動至待機地域!”
金洪回覆:“迅速對藍軍4238高地前沿實施偵察!”
畢竟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拳頭部隊,“猛虎旅”指揮所裏忙而不亂:一幅幅畫滿箭頭的地圖鋪展開來,一份份密碼組合的文書發往戰鬥羣隊,經過低音處理的各色電話此起彼伏,參謀人員忙前跑後。
“敵機在我上空偵察!”
“前指附近發現小股藍軍!”
一連串的信息源源不斷彙集到指揮所,金洪處變不驚。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藍軍小股襲擾分隊所為,目的無非是動搖紅軍指揮機關的行動決心。
金洪命令炮兵、陸航、裝甲等軍兵種密切協同,對藍軍實施聯合火力打擊,破擊藍軍作戰體系。
9時18分,上級通報:藍軍一線防禦被突破後,正依託臨時陣地組織二線防禦,企圖阻止我戰役進攻。
此時此刻,此種通報,對於“猛虎旅”官兵來説,無異於搏殺前的動員令。
“綜合攻擊羣,突擊!”金洪一聲令下,早已隱蔽在羣山中的坦克和步戰車,跨壕越障,向藍軍陣地發起猛烈衝擊……隨着遠方傳來的爆炸聲,整個陣地上煙霧繚繞,碎石、塵土被炸飛到空中。
此刻,藍軍縱深陣地一側,紅軍一架懸停的直升機剛剛打開艙門,指導員寧凱帶領18名勇士正準備機降。
見紅軍機降即將得逞,不甘心的藍軍越發瘋狂,各種暗堡內的火力同時開火,步槍的短點射、輕機槍的長點射此伏彼起。一處暗堡的兩個火力點交叉掃射,鎖死了紅軍發起衝擊的通道。
緊要關頭,上士何濤帶領爆破組迅速前出。戰鬥一共打了150秒。在第1秒裏,何濤一抬下頜,下士楊曉雷手拿爆破筒閃電般躍出戰壕。負責掩護的機槍手李順濤竟打了兩個彈夾,足見火力之猛。
槍聲再次響起時,楊曉雷迅速接近敵堡,拉火,塞進射孔——一聲巨響,“毒釘”被拔掉了。
“呈前三角隊形,交替掩護前進!”這時,指導員寧凱帶頭扣響了扳機。
對面藍軍塹壕內有20多個步機火力點,“猛虎旅”的官兵彷彿生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怕”,選好時機“噌噌噌”躍出戰壕,“砰砰砰”將他們一一“擊斃”……
尾 聲
戰火熄滅了。
演習總結大會上,軍區考核組給予“猛虎旅”高度評價:虎勁十足,虎氣沖天,不愧是“華山猛虎”!
面對各級褒獎,旅長金洪和政委朱焱並沒有笑。因為他們比誰都明白:“演習優秀”不等於“戰場打贏”;他們比誰都清楚:盛名之下,仍有短板,夯實基礎,尚需時日。他們要笑在最後,笑在明日戰場凱旋之時!
回到駐地,官兵們來不及洗盡身上的征塵,也沒有舉行盛大的慶功宴,而是投入到緊張的演習總結中。對他們來説,慶功的鼓樂和美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好好回顧一下這次演習的過程,好好總結一下鏖戰崑崙山的經驗,並將這經驗用於今後,讓“猛虎旅”虎勁更足,虎威更盛,虎氣沖天!
華山猛虎嘯崑崙……虎旅在,看天下誰是英雄!(張曉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