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棲戰車與登陸艦險相撞 老兵一記絕招避死神

戰壕,遠比河流壯闊
丘陵上的松
一道道黃塵像霧,像雲朵,從蒼翠的丘陵間騰起,在細微的晨風裏升騰,盤旋。那叢林和綠草間亮如白練的是河流麼,河流為何會在丘陵間蛛網般神秘交錯?哈,那河流原來是裝甲戰車馳騁的戰壕。塵土與戰車如河牀裏的波浪,一波一波在不同的河道上湧動,奔馳的列陣撕破了山野的寂靜,像一場演出前的鏗鏘鑼鼓。
“從照片上看,王鋭挺帥氣!”我的話剛一出口,九連的官兵都樂了。他們對我的這一印象不以為然。一個戰士露着潔白的牙齒説:“你只看到了他帥氣的一面噢。”這話意思明擺着,王鋭還有一面,要細細品讀。但那一面是什麼呢?
我説:“好嘛,我要見一下他。”
初升的太陽給丘陵鍍上了一層層金色。在一片茂密的松樹下,挺立着兩排戰士,一個戰士站在隊前,還有旁邊的戰車,組成一幅清新美麗的油畫。
“你到底清楚不清楚?”
“那個講話的戰士就是王鋭。” 連長林德龍的話,把我從遐想中拉了回來。
下士王鋭盯着一名中士,靜靜地等待他的回答。靜默中,風捲起一股一股塵土從頭上蓋過來。林德龍説,排長不在位,王鋭既是教練員,也是代理排長。
見中士不以為然地敷衍了兩句,王鋭頓時黑了臉,當着全排戰士再次追問他。
“我平時訓練沒碰到過這個問題。”中士低聲説。聲細如蚊舞。
“你是老兵,不明白,就不要亂説。”王鋭的話讓中士的臉刷一下紅了。
林德龍小聲告訴我:“這小子平時話少,像個悶葫蘆,一上訓練場,整個人就不一樣了,較真,耿直。”
“我懂的我就説,不懂就不説,認真聽,虛心學,駕馭新裝備不是扶犁耕地,一趟不行再來一趟,戰場上不懂裝懂,是要丟命的,明白嗎?”王鋭清澈的目光緊盯着中士,眉毛擰成了一把彎彎的鐮刀,“不求真,哪來真本事,敷衍了事,我們愧對的不光是自己的崗位……”
轟轟隆隆的戰車在河牀裏顛簸,塵土在車後邊翻滾着。遠看,一輛輛戰車像從雲朵裏衝殺出來。四周是蒼茫的綠波。
細密的土落在衣服、臉和眉毛上,王鋭跟訓練場上的戰士一樣,一笑,兩排牙齒特白,説話的神態和眼神里,隱隱透出一股子時刻準備衝鋒的鋭氣。
兩棲突擊車夜間駕駛總是右偏,通過限制路段常壓桿,就連連隊的幾名特級駕駛員也不例外。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官兵們都一頭霧水。王鋭不聲不響,在實驗、失敗、求證中找到了答案。
團長劉凌雲説:“好兵!別看王鋭這個小探索,解決了全團裝甲戰車夜間行駛的大難題。”
“我是開了16年裝甲車的老駕駛員,我打心裏佩服。” 四級軍士長王之銘説。
“佩服他什麼呢?”我問王之銘。
“碰到困難不繞開走,不解決問題不罷休的那股子心勁和鑽勁。”説着,王之銘伸出大手拍了拍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松樹,“就像這棵樹,挺拔,向上!”
站在一邊的王鋭顯得有些靦腆,低着頭,像嶺坡上的一棵樹,默默地聽着。
其實,王鋭剛入伍時,素質一般,想法也單純,就是當個好兵。他只是認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夢想和青春就在春天發芽了。新訓結束,平時不顯山露水的王鋭,竟以9個科目全優的成績劃了一個精彩句號。
青春像河流裏的水,默默地往前流淌。團裏組織骨幹赴某海域集訓,節骨眼上,王鋭右腿上生出一個雞蛋大的膿包。訓練一天,右腿腫到大腿根,連褲子都脱不下來。營長下令送他回師醫院住院手術。王鋭不走,嘴角輕輕一抿説,走不得,回去,就錯過了一次長本領的機會。他讓軍醫割掉膿包,咬牙堅持着。
“在抗美援朝戰場上,我們九連在天寒地凍、彈盡糧絕的困境中,為啥能擊退敵軍86次瘋狂進攻,堅守鷹峯山陣地16晝夜?因為前輩們清楚自己肩上的使命與擔當。”勇猛、執着背後,是王鋭樸素的想法:“做一名靠得住的戰士,才能擔得起打勝仗的重任。”
傷口遲遲不癒合,每次換藥都鮮血淋漓。痛得受不了,他就在心裏一遍遍地喊《海燕》裏的那句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這時的王鋭,像一塊海風勁吹的岩石,嘴緊緊抿着,眼睛眯成一條縫,在內心裏跟自己較勁。
演習正酣。海上硝煙瀰漫,一輛輛兩棲戰車成戰鬥隊形,劈波斬浪,咆哮着向岸灘發起衝鋒。突然,駕駛員報告:“戰車控制不了方向,水門無法打開。”戰車像一頭海獅,直撲不足20米遠的登陸艦。戰車一旦撞上登陸艦,將車毀人亡,後果不堪設想。千鈞一髮之際,王鋭飛速操起撐離鐵桿,利用海水浮力奮力撐推。這拼死一撐,使他和戰友們與死神擦肩而過。
去年帶新兵,王鋭探索出手榴彈投擲橡皮繩訓練法,創下全連新兵手榴彈投擲考核全部合格的師紀錄。
今年全團組織專業科目比武,王鋭通信、駕駛、射擊三大專業成績雄踞榜首。
夜風習習,滿天星斗。我登上營區的直升機停機坪,營區一片空曠,寂靜,不遠處的丘陵上戰車轟鳴,炮聲陣陣。我知道,那些奔馳在蛛網般交錯壕溝裏的戰車,最後,都會像河流一樣向着一個方向匯聚。那是決勝的方向和力量。(王雁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