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醫生馬海平:燒傷超人阿寶和那些雪蓋不住的血
本週,我在中國青年志願者協會參加一個理事會議。會議的間隙,我看到了老朋友“燒傷超人阿寶”的朋友圈更新,才知道他已經出院回家了,於是趕緊聯繫他。
阿寶在醫院受傷的事,很早就知道了。一呼醫生的“醫鬧傷害援助基金”也一直在跟進。但今天看到他本人出院的消息,我還是很高興,兩人當即就商定,週四我就去看他。
這時,窗外的北京正是雪後初霽,天地間一片潔白。我正和許多人談着公益和志願者,可心裏總是還不太寧靜。想到阿寶,想到他流的那些血,那些雪蓋不住的血。
自從2014年7月開始在醫療行業進行創業以後,我打交道最多的人,開始從互聯網的各類達人,變成了各種各樣的醫生。説實話,他們經常讓我感到沉重。
互聯網行業的人,總覺得自己是天下最苦逼的從業人員。的確,無論是996式的加班,還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創新,還有資本市場的殘酷和暗流湧動,都有足夠的理由讓我們覺得自己很辛苦,但至少至少,這個行業是不用見血的……
但醫生則不一樣,他們不僅要見到患者的血,還因為種種原因,可能在醫院見到自己的血——因為醫鬧傷害。
根據我自己的感覺,其實大部分醫生不太願意談這個話題。即使談及,也是隻説説事實,極少發揮自己的主觀評判。典型的例子如阿寶——這個頗有文采,既是微博大V又能揮灑出書的人,卻幾乎不談自己遭遇的糾紛和受傷。
的確,這是不能談的!因為其中有太多的曲直對錯,很難一言傾盡;有太多的苦辣辛酸,並不能簡單地講出對錯;即使最慘烈的傷醫事件背後,也有許許多多的爭議……在一個輿論對此類事高度敏感的環境下,醫生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口不談,甚至是不辯解。在醫鬧這件事情上,醫生反而成為了“沉默的大多數”。
於是,當時我就有了一個心願,為沉默的大多數醫生,在遭遇醫鬧傷害的時候,近乎“不問情由”的送上一份慰問。特別是當一呼醫生平台上的註冊醫生人數已經超過十萬之眾的時候,如何去善待這些“沉默的大多數”,是我必須思考的問題。哪怕,我們的里程只是剛剛開始。
選擇“近乎不問情由”這樣一個援助尺度,是因為我們覺得:作為一家企業,我們既不應該,也沒有能力去做太深的關於是非曲直的判斷,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那些盡到了職責卻依然遭遇慘烈傷害的醫者,不過多預設前提和立場的,送上關心。
是的,我們對醫鬧傷害的援助,不會去要求看什麼調查結果、不去看主管部門或者院方的什麼結論,甚至也不求瞭解醫生是否也在醫鬧中承擔有些什麼客觀責任。我們只想盡力減少他們的傷痛,讓他們感到有人在無條件的支持他們。
其實,縱然如此,我們還是有一個假定的前提——那就是我們相信絕大多數醫生的善良和盡職,以及我們認為任何醫生的過錯都不能以對醫生直接施加肉體傷害的方式來“懲罰”……他們已經承受太多,這是一個見血的行業,體面的收入、體面的地位和被眾多“請求”包圍的光環,不能改變它的沉重,就像雪不能蓋去那些血一樣……
於是就有了一呼醫生拿出500萬,我個人也拿出500萬來成立“醫鬧傷害援助基金”的事情。(必須慚愧地説,這個基金現在嚴格還不能叫“基金”,更貼切的説法,是一呼醫生自己在推動的一個公益項目。為什麼會這樣?可能有另一篇很大的文章才能寫完。如果簡單來説,那就是在今天的環境下,想低門檻的做點公益,其實真的很難,行政成本或者説程序成本,都幾乎超過了一個初創一年多的企業所能支撐的,我們沒有龐大的GR部門和諸多諳熟此類辦事程序的員工,所以我們選擇自己來做點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開始做一些探索性的工作。在今年的醫師節,我們以此為起點開始關注社會上的傷醫事件,也開始通過一呼醫生的平台向我們的註冊醫生告知:他們優先享有獲得醫鬧傷害援助的權益。
301醫鬧、廣東龍門醫鬧、貴陽醫鬧、寧夏醫鬧……每次當從媒體上看到醫鬧傷害事件,或者通過一些致力於抗擊醫鬧的志願者為我們送來一些傷害事件的線索的時候,或者是直接有醫生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採取最笨的辦法:通過當地的醫生朋友或者媒體朋友打電話過去,直接找到醫生本人或者家屬,略微瞭解情況之後,第一時間通過媒體進行聲援,第一時間為醫生送去慰問金……這個慰問金並沒有絕對的標準,也都不是很大的數目,但的的確確的表達我們的極大誠意。
然而,最令我想盡快見到阿寶並向他請教的,也就是這個慰問金的問題。
於是,在昨天,我們見到了阿寶。他的家不大,但很乾淨温馨,指傷之處還包紮着,只能用力的把兩隻手掌合在一起,重重的“夾”一下我的手,算是握手吧。
我見到阿寶,真是很感慨。想到當初,阿寶對我們設立醫鬧傷害援助基金的事,一直頗多關心,還提了很多合理化的建議。哪裏知道頭一次見面,居然是我出面來為他致送慰問,除了感概醫鬧事件離我們太近,還多了一份痛楚。
考慮到他還要休息,我們沒有聊太久,對於被網傳的受傷經過,儘管看出來他確實很委屈,但實際上,他也並沒有講太多自己受傷的林林種種——我們只是談天説地。臨了要走,我問出了我的問題——為什麼一呼醫生的“醫鬧傷害援助基金”在和很多遭遇傷醫事件的醫生溝通時,他們都強調:聲援可以、慰問也接受,但慰問金最好留給更需要的人……
阿寶説,第一,是醫生的尊嚴使然;第二,是醫生在遭遇傷醫事件之後,最想得到的是支持和關懷,而不是得到經濟上的好處。
“不是醫生不差錢,是他們更希望得到認可、支持和尊重。”阿寶説。
得到這個答案的我,突然很釋然——我一直為我們每次不能付出太多的慰問金(到現在為止,我們提出的最大的一筆是1萬元)而有些耿耿於懷,畢竟一呼醫生還很小,畢竟1000萬元雖然是個看上去很大的數,但對於這個醫鬧傷害頻仍的社會和200萬以上的醫生羣體來説,其實真的是杯水車薪……
讓我最終釋然的是,我們其實給的,也是醫生想要的。因為,我們可以代表一呼醫生的100餘員工,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平台上的10萬名醫生,去表達態度、聲援奔走和傳遞關心,這條路是對的。
公益是一件做不完的事,比可能擁有的金錢更多的,是我們的善念和信念。當我第一天踏入醫療這個行業,並立志使之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我們就明白,我們要做的不僅僅是讓醫生的服務更有效的輸出,不僅僅是讓更多的患者得到幫助;我們已然成為這個行業的一員,風雨共擔。
隨着我們更壯大和更有力量,總有一天我們會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