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腦癱丈夫離家 眼疾媽媽16年風雨陪伴“大嬰兒”
作者:吴海波
12月23日,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劉女士和女兒“小小”在川大校園裏觀賞冬日銀杏之美。
隨着小小逐漸長大,劉女士帶她出門越來越困難。
劉女士每天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女兒做康復鍛鍊。
原標題:女兒腦癱丈夫離家 眼疾媽媽16年風雨陪伴“大嬰兒”
幾天前一個午後,我與劉女士母女偶然相遇。前同事發動親朋募集了一筆錢,我作為華西社區行記者跟隨,送到家中。
這是一個特殊的家庭,劉女士的女兒形同“大嬰兒”,生活無法自理。堅強的劉女士把她養活,如今女兒已16歲。這位母親戴着超厚鏡片,眼神淡然如水,往年辛酸坎坷,更多是無奈一笑。
臨走前,她感嘆説:秋天到了,你看外邊銀杏黃了好漂亮,但我已經抱不動她,娃娃看不成了。未來怎麼辦?根本不敢想。這不經意一句話,卻讓我難以釋懷。幾天後我決定,再去找這對特別的母女,聽一聽他們這16年來的故事。
拇指粗的手環帶來人生鉅變
冬至來臨,華西都市報記者走進了位於成都郭家橋的川大竹林村劉女士的家中。她的女兒“小小”坐在客廳輪椅上,咿呀了幾句,吐字不是很清楚,手腳亂蹦。“她記憶力好的很,説你上星期三來過,衣服穿的不一樣。”作為媽媽,劉女士是唯一能聽懂女兒説話的人。
小小生活無法自理,因為發育的原因至今只能坐在輪椅上,她也不能吃辛辣食品。急匆匆跑下樓買來餃子,劉女士喂着她吃,這樣算是過了冬。喂完女兒吃的,劉女士再吃自己的餃子,碗裏的餃子已經變冷粘到一起。
小小是一個腦癱孩子,而且身體情形遠比普通腦癱兒更為複雜,就像一個“大嬰兒”。這一切的變故,都要從16年前説起。
劉女士至今珍藏着兩樣東西,一個是小小出生手環,一個是病危通知書。“它是傷心的回憶,但也是女兒來到這個世界的見證。”
出生手環很小,剛好套住大人的拇指,而它當時是套在小小的手腕上的,因為她是早產兒。1999年10月一天,醫生把孩子抱到焦躁不安的劉女士病房內,隔着好幾米遠,她只記得孩子太小了,巴掌那麼大,還沒看清楚,醫生就急匆匆抱走了,送往保温箱。
小小出生才2斤多,醫生診斷心肺發育不全,是低體重兒。隔壁病牀胖乎乎的寶寶放在小格子裏,劉女士羨慕得不得了,她隱約覺得,自己會遇到不好的事情。
16年後,她平淡的説:沒想到,她的人生因此會鉅變。
“給自己另外一個思路,好好活下去”
離開產科住進兒科,劉女士陪伴在保温箱裏的孩子。小小實在太小了,連醫生都不能肯定養得活,輸液的時候,因為血管太細,紮了十幾針都扎不進去,小小渾身扭動,咿呀地哭。這個細節對初為人母的劉女士影響太大,即使出院時醫生告知,娃娃以後可能有問題,發育會緩慢,但劉女士給自己發誓:無論多苦多難,一定要把孩子養活!
剛開始幾個月,劉女士嚐盡苦頭。因為過於傷心斷了奶,她只能用醫生給的吸管來喂,小小一頓吃的少,2到3小時就要吃,折騰得她快崩潰了。
快樂帶來支撐。小小慢慢帶大,開始有了交流,10個月的時候,她就會喊媽媽,1歲多的時候,家裏來了客人,劉女士給客人小孩橘子吃沒給她,她就在一旁哭鬧,給一個橘子,她馬上就不哭了。
劉女士説,她一度認為帶好了女兒,卻沒想到,不久後迎來的是晴天霹靂般的打擊。
小小2歲多時候,就有親友嘀咕,娃娃不大對勁,劉女士開始並未在意。直到一位關係很好的閨秘的母親提醒,她意識到孩子不大對頭,於是帶到成都最好的一家兒童醫院檢查。
沒想到的是,醫生只看了一眼就説:這個就是腦癱。“我跟醫生急,説憑啥不檢查就説是,醫生説,我只給你開藥。”劉女士又氣又急,換到另一家大型兒童醫院做了CT,結果顯示小小雙側腦室擴大,是腦癱。
劉女士清楚記得,自己走出醫院,號啕大哭。“為什麼她享受不到正常的幸福?後來我想,不能鑽牛角尖,給自己另外一個思路,要好好活下去。”
特殊的情感支撐16年風雨相依
小小給這個家庭帶來了鉅變,劉女士的丈夫也離開了家,直到現在也分居狀態。她説,小小是主要因素,丈夫也在意孩子、疼愛孩子。但是對這種局面,他無法接受。她是城裏人,丈夫是農村來的,但丈夫的自尊心太強,認為憑什麼自己的孩子不如人家,就選擇了逃避,怨天尤人。曾經她恨丈夫不能共苦,但現在也坦然了。
劉女士辭掉工作,把全部精力放在小小身上。當年,小小得到殘聯免費康復支持,全成都才選到50個,陷入經濟窘迫的劉女士為此還狂喜不已。
康復中心在火車南站附近,每天大早她早早起牀,匆匆做飯吃飯,然後送小小過去。以前不敢騎車的她,撐起膽子騎上了電動車,把小小放在後座兜裏,用繩子綁好。冬天和下雨天,她給小小頭上搭個衣服。在康復中心,她每天要配合做10多小時繁瑣的康復引導,像下蹲100個這樣的,已經算是簡單的活動。劉女士説,每天累得眼睛冒星,週而復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
和女兒特殊的情感交流,一路支撐着她。記者面前的小小雖然已16歲,但行為舉止很像嬰兒,手腳動個不停。小小有讓人驚歎的記憶力,記者前同事去看小小時,還記得前同事1年前來的時候,那天沒帶傘淋了雨。小小説話吐字不清,外人無法聽懂在説什麼,但她能懂。“女兒的喜怒哀樂,只有我曉得。她完全活在我一個人的世界裏。”
有一次,她載着小小路過菜市場,拐彎時摔倒在地,她摔了一身泥漿,急着哭喊小小的名字。菜市場路人把她扶起來,把小小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小小沾了泥的臉還在笑,她所有的委屈瞬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眼鏡大姐,下次騎車要小心啊!”路人提醒説。回到家,小小天天學着路人叫她眼鏡大姐,“這十幾年來,這些就是女兒帶給我不一樣的快樂。”劉女士説。
未來不敢想“娃娃以後當我的眼睛”
16年就這樣走了過來,劉女士最遠只去過三聖鄉,曾經愛美愛旅遊的她,已經將這一切全部丟棄。
曾經,不止一人勸她:送到福利院去,你去上班,過自己的生活。孩子有人照顧,看不見孩子,慢慢就適應了。
“也許有人能行,但反正我不行,也沒有原因。我沒有試過,但不用試我也知道。小小離開我哪怕一天,她就會生病。如果非要離開,我帶她一起跳樓,都要好一點。”
小小吃飯、上廁所都得靠她,小小的尿特別多,一天最少十幾道。如今,她出門都很慌張,會把需要買的東西提前一天寫在本子上,計算好最省時的路線,然後給小小穿上尿不濕,快去快回,天天如此。她説,除了她這個媽媽,誰也做不了。
這些年來,她靠着一點低保和父親的退休金,艱難度日,連孩子聽音樂的手機都是同學送的舊手機。隨着小小長大,新的煩惱開始襲來。前幾年的時候,康復中心移到城西金雁路,每天早晚都是高峯期的時候,她都是揹着小小走一截、趕兩趟公交、再走路,長期勞累導致腰間椎盤突出,痛的無法下牀,從那以後再也不能背小小了。
小小最喜歡陽光和銀杏,以前到這個季節,她會背到附近的川大南門看銀杏。而現在,憑她一人之力,已經無法將小小背下樓。今年以來,小小隻下樓兩三次,不可能再看銀杏,只能呆在屋內聽手機音樂。
更嚴重的問題是劉女士的眼睛。本來就高度近視的她,因為長期過於勞累,加上當年連翻打擊天天流淚留下的病根,去年起看東西出現黑點,檢查時醫生説,她的視網膜隨時會脱落。如今視力連0.1都不到,不久前領了殘疾證。
未來怎麼辦?面對這個問題,正在給女兒喂餃子的劉女士停頓下來,“不想遠嘛,只想近的,乾脆就不想了。”隔了一會,她笑了笑,説:“(視網膜)不能掉,我不能害怕,我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如果真掉了,我還有一個‘眼睛’,那就是小小,娃娃以後當我的眼睛。”
小小倒騰手機,翻出了《知心愛人》,劉女士説,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女兒最愛的一首歌,每次有人來家裏,她都要唱這首歌。“讓我的愛伴着你/直到永遠/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心……”旋律響起,劉女士説,這簡直就是在唱她和女兒。華西都市報記者李逢春攝影吳小川
記者李逢春攝影吳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