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的2015交織光環與陰影

12月25日對巴基斯坦“意外”的訪問，讓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今年的外交行動更加顯得成果輝煌。2015年是莫迪執政的第一個完整年度，這位平民出身的政治明星領導下的印度政府留給外界的印象複雜而多面，既有耀眼的光環，也有重大挫折和爭議。即便如此，莫迪依舊是互聯網世界中被搜索次數最多的政治人物之一，尤其是在全球社交媒體上，其推特賬户粉絲在年底已達1600多萬，在全球政治領袖中僅次於美國總統奧巴馬。

許多人將莫迪稱為“精明而有遠見的政治家”，也有人將他視為“極端民族主義的強權人物”。而根據福布斯雜誌的最新排行，莫迪今年位列世界最有影響力領袖的第九位，比2014年上升了六位。

外交風光無限

自2014年5月組建政府以來，莫迪就持續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莫迪新政的一個鮮明特徵就是在外交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進取姿態。

臨近歲末，當輿論都在總結印度政府這一年的外交成果時，莫迪又給了外界一個意外驚喜。在連訪俄羅斯、阿富汗後，莫迪於12月25日對巴基斯坦進行“意外”訪問，並與巴總理納瓦茲·謝里夫舉行會談。莫迪的“意外訪問”受到印度國內一致好評。《印度斯坦時報》稱莫迪此訪終於使得印巴這對經歷三場戰爭與65年敵對的宿敵取得雙邊關係進展。

而在過去一年中，莫迪在新德里頻頻接待外國元首、商界巨擘，他本人先後出訪20多個國家，現身多場地區和國際重大活動。從年初奧巴馬以首席嘉賓身份出席印度共和日慶典到年末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印，從3月訪問塞舌爾、毛里求斯、斯里蘭卡到12月底訪俄，從7月的金磚國家烏法峯會到10月的印度-非洲峯會再到11月的巴黎氣變大會，莫迪在國際舞台上可謂四處出擊，高調亮相，把印度的外交搞得有聲有色。

值得一提的是，“茶販之子”莫迪骨子裏流淌着商人的血液。在多次出訪中，他時刻不忘大力宣揚印度的經濟改革計劃，承諾改善經商環境，力邀外國投資，因此也被稱為“超級營銷員”。讓外界最為驚歎的是莫迪外交團隊對數千萬海外印度裔羣體的組織動員能力，無論是在訪華、訪英還是訪美期間，莫迪總能吸引數萬印度裔現場聆聽自己演講，這一激動人心的互動模式已成莫迪重大外訪的“必備節目”，併為其個人魅力提供了有力的註腳。這位衣着時尚、留着花白頭髮和鬍鬚、熱衷自拍的總理也着實在國際外交圈掀起了一股“印度風”。

除了在美、中、歐、日、俄等大國之間遊刃有餘，周邊國家始終是莫迪外交的重點，例如印度與孟加拉今年簽署了歷史性的陸地邊界協定，此外莫迪還不斷鞏固印度在印度洋、中亞、中東、東南亞和非洲的影響力，並在地區和多邊國際組織中持續發揮更大作用。對於莫迪的外交熱情和努力，印度知名戰略家拉賈·莫漢今年專門出書大加讚賞，稱他開創了不同於以往歷屆政府的外交路線，其更加積極而全方位地接觸世界的做法，使印度超越南亞地區和發展中國家的身份束縛，贏得了更廣泛的國際影響力，“印度追求世界大國地位的雄心不可阻擋，新德里儼然已成為全球政治中心之一。”

務實而靈活是莫迪外交政策的重要特徵。中印關係則因莫迪今年5月的成功訪華而達到了新高度，中印攜手迎接“亞洲世紀”的前景更為光明。不過，莫迪的外交併非沒有瑕疵，尼泊爾今年8月的新憲法引發的危機導致印度封鎖與尼泊爾的邊境，使印尼關係陷入低谷，在印度國內引起不少非議。

內政褒貶不一

作為12億人口大國的領導人，莫迪深知民眾對他的極高期待。這位創造了“古吉拉特發展模式”的新總理熟諳發展經濟才是硬道理。為刺激經濟，印政府持續加大國有資產私有化進程並大幅開放外資投資領域和額度，簡化相關行政審批手續。繼去年9月提出“印度製造”計劃以來，莫迪政府在2015年又拋出至少10項重大經濟社會發展戰略，其中包括“智慧城市”、“技能印度”、“數字印度”計劃以及新的城市住房、居民養老保險、軍人退休撫卹金和黃金儲蓄計劃等，並不斷加大對基礎設施的投入，鼓勵科技創新和互聯網經濟，重點發展清潔能源等。這一系列計劃經過精心包裝宣傳，讓人應接不暇。難怪奧巴馬今年4月在《時代》雜誌上專門撰文稱莫迪為“印度的首席改革官”。

在此背景下，外國機構和個人對印投資興趣日益濃厚，以世界銀行為代表的國際組織紛紛看好印度經濟發展前景，世行總裁拉加德直言印度是全球經濟“普遍陰雲密佈下的極少數亮點之一”。事實上，印度的經濟表現賺足了國際輿論的眼球。經過最新修正後的印度2015-2016財年上半年經濟增速為7.2%，已超越中國在新興經濟體中獨佔鰲頭，並有望在2016年成為世界增速最快的國家。儘管印度的經濟統計標準在年初經過了技術性修改一度引發質疑，但其作為世界第七大經濟體的增長潛力確實不可小覷。根據世行2015年的最新報告，印度在全球國家經商便利指數排行中較前一年上升12位，居於第130名。而印度在今年前六個月吸引的外國直接投資已經超越中國和美國，位列全球首位。

不過，伴隨着經濟穩步回升的勢頭，莫迪政府也面臨不少嚴峻挑戰。政治上，莫迪強勢的執政風格引發爭議，批評者指責他集權專斷、“親商人、反農民”等，反對黨則抱團取暖、加強聯合，多次舉行遊行示威抗議，並憑藉在上議院佔據多數席位的優勢強力阻擊政府的重大經濟改革計劃。政治惡鬥的結果是議會癱瘓成為常態，包括土地徵用法、勞工法和税制法在內的關鍵性改革法案一年來依然停滯不前，已經影響到投資者的信心。而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也沒有理順，例如平民黨執政的新德里政府至今與中央齟齬不斷。此外，今年莫迪家鄉古吉拉特邦帕特爾種姓發動的騷亂和北方邦低種姓農民因禁食牛肉政策而被暴民私刑處死，都引起巨大的社會波瀾，並將莫迪政府推到風口浪尖。印度的族羣、種姓矛盾仍在持續發酵，有關社會寬容的大辯論至今尚未平息。

讓莫迪頭疼的還不止這些，其執政團隊內部也出現了問題。今年6月，外長斯瓦拉吉、人力資源部長伊拉尼、拉賈斯坦邦首席部長拉傑等政治要員同時捲入腐敗醜聞風波，使莫迪政府致力打造的清廉形象受到衝擊。而印人黨在今年上半年和下半年分別在首都新德里和比哈爾邦的兩場重要地方選舉中遭遇慘敗，一定程度上折射了莫迪“政治魔力”的消退，也讓印人黨的執政之途蒙上陰影。

前景明暗交織

不可否認，“莫迪時代”開啓了印度政治的新氣象，無論是行政系統大刀闊斧的改革還是經濟社會領域的宏偉計劃，都讓世界對“印度故事”的發展方向充滿好奇心。而莫迪政府在2015年的執政成績單也着實可圈可點，對於要建設一個“偉大的印度”與“和諧、寬容的社會”的莫迪來説，一年的時間太過短暫，即便從去年就職算起，莫迪坐鎮中央也只有18個月，不到其五年任期的一半。不斷積累經驗的莫迪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展望2016年，莫迪政府將迎來“任內中考”的關鍵期，也將考驗民眾的耐心。在兑現競選承諾的壓力下，莫迪政府仍會將發展經濟作為優先施政方向。目前來看，印度經濟在2016年保持高速增長似乎爭議不大，例如印度央行在2015年已連續降息125個基準點，盧比在過去一年也大幅貶值至三年來的新低，印度的通貨膨脹、經常性赤字和財政赤字都在合理範圍內，美聯儲加息的決定對印度的影響可能極其有限。而以“印度製造”為代表的振興經濟計劃也在日見成效，據印度商工部工業政策促進局預計，2016年印度吸引外國直接投資有望增加30%以上。與此同時，印度對基礎設施的升級改造工程也在加速，印度交通部長加德卡里近日稱，2016年每日新增的高速公路將從目前的17公里增加到31公里。此外，印度對清潔能源的投入和發展互聯網經濟、電子商務的熱情也將為經濟增添新引擎。

然而，印度經濟要實現長久而穩定的快速增長，尤其是解決每年1000萬新增勞動力的就業問題，必須實施更加全面而徹底的結構性改革，比如新的土地徵收法和全國統一的商品與服務税。這就需要發揮政治智慧，進行充分的政治協商和妥協。過去的一年證明，莫迪政府試圖利用強制行政命令推行改革方案的做法是失敗的。儘管莫迪近期放低了姿態，向國大黨等反對黨伸出和解的橄欖枝，但雙方的宿怨難消，政治鬥爭仍暗流湧動。從今年12月開始的議會冬季會期的僵局來看，上述法案短期內通過的可能性極低。此外，莫迪還需處理好族羣矛盾、社會和諧與發展經濟的關係，在印度這樣一個民族、宗教、文化多元的國家，任何政治經濟議程要達成全面共識是非常艱鉅的任務。而莫迪政府能否鞏固政治根基並實現政策突破，還要看印人黨在2016年舉行的包括北方邦在內的一系列地方議會選舉的結果。

至於外交領域，莫迪會繼續成為熱點話題。除了雙邊訪問，目前可以初步確定的是，莫迪將在2016年上半年在新德里主持金磚國家峯會，下半年前往中國出席G20峯會並參加在巴基斯坦舉辦的南盟峯會。可以預見的是，印度在新年度與所有大國關係將進一步深化，而隨着印巴關係轉暖和尼泊爾局勢出現轉機，印度的外交環境將更加“和諧友善”。此外，印度將繼續加大呼籲聯合國改革和爭取入常的努力。一個更加自信而活躍的印度在國際舞台上的崛起，對於地區和世界格局和秩序將產生深遠的影響。然而，正如《今日印度》雜誌日前在一篇年終展望文章所言，“印度要從南亞超級強國轉變為全球超級大國，必須先解決好國內的問題。現實情況是，貧困和教育、性別和種姓歧視等頑疾仍在羈絆印度象的起飛……”。因此，傳奇總理莫迪在2016年大步邁向“印度夢”的道路上，仍需穿越許多荊棘和暗礁。（本報駐新德里記者 牛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