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財富，更多問題：財富療法的興起 - 彭博社

四年前，曼哈頓的治療師克萊·科克雷爾遇到了一位有着不尋常問題的病人。這位21歲的大學四年級學生説他最近收到了創傷性的消息。“他看起來很害怕，”科克雷爾回憶道。“真的很害怕。他不確定能否信任我，所以在最初的幾次會談中，我們只是一般性地談論他的生活。”

這位病人上過公立學校，夏天做過救生員和夏令營輔導員，開着一輛舊豐田。在前一年，他一直在努力決定大學畢業後要追求什麼職業。

然後，在他21歲生日那天，他的父親，一位商人，叫他進辦公室，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根據科克雷爾的説法，“父親告訴他的兒子，‘我一直在隱瞞一件事：我們實際上相當富有。’”結果發現，這個家庭擁有一家跨國公司。

得知自己是財富繼承者對大多數人來説都是個不錯的日子。但這位病人並沒有慶祝他的新財富，反而感到憤怒和困惑。“他沒有心理準備——沒有人會有，”科克雷爾説。“他不知道該信任誰，也不想讓朋友們覺得他突然變得不同，所以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四年後，這位病人仍在努力應對他的身份危機，同時正在接受培訓，準備在父親的公司擔任管理職位。“他衝動地買了一輛非常豪華的車，但他不想讓人們看到，”科克雷爾説。“所以他把車放在車庫裏。”（科克雷爾更改了一些細節以保護病人的身份。）

“人們真的喜歡我這個人，還是因為我的財富？我可以信任誰？”

很難同情鉅額財富帶來的痛苦——尤其是在全球收入不平等飆升的情況下。根據政策研究所的數據，在美國，前1%的十分之一的財富與底部90%的人口的財富總和相當。但僅僅因為你可以燒掉100美元的鈔票來保持莊園温暖，並不意味着你對此感到平靜，或者免於被佔領抗議者或伯尼·桑德斯妖魔化。窺視財富差距的 discomfort——以及對金錢如何改變人和影響關係的不安，尤其是在金融危機之後——有助於解釋為什麼富裕的人們轉向治療，以私下討論他們的第一世界問題，以及為什麼銀行將財富治療納入高淨值家庭的服務中。“要麼是問題增多了，要麼是對這些問題的認識增多了，”財富治療師和《特權的代價》一書的作者馬德琳·萊文説。

自然，這些心理醫生並不便宜：對能夠支付奢侈品的人來説，打折奢侈服務是糟糕的生意。為超級富豪提供諮詢的治療師每小時收費高達500美元，專注於通常被認為是禁忌的話題。“在第一次會議進行大約20分鐘後，患者——尤其是繼承人——會説，‘我很高興找到你，我沒有其他人可以討論這些問題，’”財富遺產集團的創始人傑米·特雷格-穆尼説，該公司總部位於舊金山和以色列，旨在“解決財富對個人、夫妻和家庭的情感影響。”去年，大約有十幾位心理學家和財富教練聯繫她尋求財富治療培訓，而五年前每年只有一兩次請求。

科克雷爾的患者每小時支付高達450美元，他偶然進入這個領域。他在肯塔基州長大，父親沒有大學畢業，經營着一家汽車零件回收業務。2005年，科克雷爾開始提供他所稱的步行談話療法，他在中央公園散步時與患者進行會談。由於這一新穎的服務，一位富有的患者簽約並傳播了這個消息。“那些人都在同一個圈子裏，”科克雷爾説。現在大約25%的客户都是富裕人士。“我對有權勢的人很着迷，想知道是什麼驅動他們，”他説。“當然，他們都是不同的，但他們都有這種安靜的力量——也許是因為他們知道，最終，他們可能會沒事。”

現金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然而，它與抑鬱、焦慮、心理生理問題和自殘（見圖表）相關聯。而且偶爾它也會導致類似萊昂娜·赫爾姆斯利那樣的怪異——這位億萬富翁紐約房地產開發商給她的狗留下了1200萬美元，卻沒有給她的兩個孫子留錢。這就是為什麼大部分財富療法旨在改善家庭溝通，以保護共同資產。富國銀行、美國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在2007年左右開始聘請心理學家，幫助高淨值家庭應對人際關係戲劇，這些戲劇往往以原告和被告的金錢損失告終。“我們鼓勵家庭讓我們單獨採訪每個成員，甚至包括那些嫁入的成員，”富國銀行家庭動態與教育部門負責人阿爾內·佈德温説。該部門為其阿博特·道寧部門的富裕個人提供服務——祝你好運，不要把它和《唐頓莊園》搞混——團隊試圖平息衝突，比如佈德温所稱的指揮與控制型首席執行官個性所引發的衝突。“我們告訴他們，‘這些策略在商業環境中對你很有效，’”佈德温説。“‘你在對手面前強勢碾壓——但在家庭環境中，需要不同的策略。’”他補充説，阿博特·道寧的心理醫生（銀行堅持稱他們為“家庭動態與教育顧問”，並表示他們不從事臨牀心理學）在2015年與120個家庭合作，比前一年增加了40%。

富國銀行還有一個由五位博士歷史學家組成的團隊，他們試圖讓家庭欣賞創造財富所需的努力。“財富創造者通常具有這些移民特質，勤奮和毅力，”佈德温説。“當你到達第三代——這是決定他們是否能保持財富的關鍵時刻——你往往在與那些習慣於財富的人打交道。向這一代人展示財富背後的故事、財富是如何創造的，有時又是如何失去的，這一點很重要。”

當理性和歷史教訓無法改變態度時，嚴厲的愛可以。“我有一個傢伙抱怨説他沒有任何有意義的關係，”科克雷爾説。“我告訴他，‘這可能是因為你是個混蛋。你只考慮自己。’這讓他大吃一驚，但他仍然繼續來治療。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敢對他説這些的人。”

財富遺產的特雷格-穆尼也同意需要坦誠地談論財富的情感影響。她自己是個繼承人——她的父親建立了美國聯合滑冰場業務——她説：“人們幾乎會告訴你任何關於他們性生活的事情，但他們不覺得談論金錢是舒適的。他們覺得人們不會以非評判的方式傾聽。”她説，許多繼承者都遭受“富裕病”，即因繼承或突然獲得一大筆財富而產生的內疚感、特權感或缺乏動力。還有一些人有她所稱的“大胸綜合症”： “他們想知道，人們到底是因為我這個人而喜歡我，還是因為我的財富？我能信任誰？我們並不是説這些是危及生命的問題，但它們仍然是問題。”

“人們幾乎會告訴你關於他們性生活的任何事情，但他們不願意談論金錢”

在十二月，Traeger-Muney與她的同事Emily Bouchard在舊金山的一次研討會上與一些人進行了交流。七名參與者坐在太平洋高地一間公寓的白色沙發和花卉圖案的扶手椅上；他們每人支付了475美元，花一天時間策劃如何談論金錢。“我們將從一個正念練習開始，”Bouchard對大家説。“大家閉上眼睛。”

接下來，大家參加了一項測驗，以找出他們最具代表性的八種金錢原型中的哪一種，以及這可能如何影響他們的關係。Bouchard説，暴君型的人用金錢來控制他人，但常常將自己視為被低估的烈士。創意/藝術型的人喜歡金錢帶來的自由，但討厭被捲入物質主義的競爭中。“我們過去在富裕家庭中看到很多暴君原型，”Bouchard説。“隨着越來越多的科技人士變得富有，我們看到更多的藝術家。”在確定了他們的原型（所有原型均由《金錢魔法》的作者Deborah Price設計）後，每位參與者繪製了一個家譜，標註了親屬：還有無辜者、傻瓜和戰士。

在會議期間，沒有人似乎因財富而感到痛苦。成功的連續創業者David Fox表示，他報名參加是為了收集信息，以便為他正在構建的在線工具提供幫助，幫助企業主處理出售公司的個人關係方面。但這一天也在個人層面上幫助了他。56歲的Fox在90年代從澳大利亞搬到舊金山，出售了他的第一家公司，賺了數百萬美元。他通過高風險投資失去了一部分資金。“這次研討會讓我思考我的傻瓜特質如何在賺錢方面有幫助，但不一定在保住財富方面有幫助，”他説。“金錢往往放大我們的不安全感和恐懼——突然間你有了那麼多可以失去的東西。”

Traeger-Muney 對自己家庭的不安全感持開放態度。她的 17 歲兒子最近發現，家庭的資金大部分是繼承的，而不是賺來的，這與 Cockrell 的病人突然陷入其中的情況並無不同。“他反應很強烈，”她説。“突然間，我在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失去尊重的閃爍——這真的很刺痛。”幸運的是，她花了一生的時間來弄清楚如何談論金錢。她向兒子解釋，他們的資金補充了每個人的熱情，但仍然期望你要工作。“我們討論了接受金錢意味着什麼，它對你是誰的看法——我們拆解了這個話題，”她説。“他意識到這是一個複雜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