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由貿易的不便真相 - 彭博社
Peter Coy
攝影師:SeongJoon Cho/Bloomberg在美國總統競選中,嘲笑反自由貿易言論是很容易的。唐納德·特朗普不斷大喊中國、墨西哥和日本。伯尼·桑德斯不停地大聲指責貪婪的跨國公司。希拉里·克林頓、泰德·克魯茲和約翰·凱西奇也在尷尬地朝同一個方向傾斜。如果你是一個典型的支持貿易的商業高管,你可能會想問:這些人在經濟學101課上是不是在操場上扔飛盤?最近在國家評論上的一篇文章表達了對美國一部分人羣的蔑視,指責他們自己的問題,將特朗普的成功歸因於一個“白人美國底層”,這個底層“沉迷於一種殘酷、自私的文化,其主要產品是痛苦和用過的海洛因針頭”。
彭博社商業週刊埃隆·馬斯克如何接受‘特朗普貿易’馬斯克在煽動性的特朗普集會上慶祝勝利沒有隱士。尋求庇護者佔據拜登承諾關閉的監獄美國正在用尋求庇護者填滿臭名昭著的前監獄等等。特朗普和桑德斯可能笨拙且過於戲劇化,他們的解決方案可能是錯誤的,但他們確實觸及了一些真實的問題。新的研究證實了許多普通人一直在説的,即自由貿易雖然總體上是好的,但對那些面臨來自國外低工資競爭的工人造成了傷害。忽視這種損害——或者假裝通過“再分配”收益來治癒它——削弱了自由貿易者的可信度,並使贏得貿易自由化協議變得更加困難。
“經濟學家們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在公開談論貿易時往往會團結一致,”哈佛大學甘尼迪政府學院的經濟學家達尼·羅德里克説,“他們擔心這會給保護主義者提供武器。人們有一種感覺,這會滋養野蠻人。”
教給大學新生的比較優勢理論是極其簡單的:這完全是關於專業化。英格蘭用它的布料換取葡萄牙的葡萄酒。即使葡萄牙在生產布料方面稍微優於英格蘭,它也應該專注於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即釀酒。失去布料工作機會的葡萄牙人會很快找到新的釀酒工作。效率提高。每個人都獲益。
生活要複雜得多。例如:在全球需求疲軟時期,各國通過增加出口和限制進口來獲取超過其應得份額的可用工作。持續的貿易赤字使一個國家深陷債務,威脅到其主權。當赤字國家被熱錢湧入淹沒時,金融泡沫形成。各國出於戰略原因限制貿易,例如培養新興產業、懲罰對手,或確保敏感軍事硬件和軟件的國內來源。雖然國家在初級經濟學中可能不會出現,但它們在現實世界中掌控一切。
即使撇開地緣政治,貿易也會造成贏家和輸家。早在1941年,經濟學家沃爾夫岡·斯托爾珀和保羅·薩繆爾森指出,如果一個高工資國家向低工資國家開放進口,未受過技能培訓的工人將遭受損失。(著名的美國經濟評論拒絕了這篇論文,稱其為“對保護主義者的完全‘出賣’。”)
美國對自由貿易的支持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都很強烈。斯托爾珀-薩繆爾森定理主要是理論上的興趣,因為美國的大部分貿易都是與其他發達國家進行的。此外,經濟教科書向學生保證,貿易的失敗者可以通過社會收益的一部分得到補償。1962年的《貿易擴展法》是為失去工作機會的美國工人提供政府援助的一系列措施中的第一項。美國工會通常支持自由貿易,認為它既能創造出口部門的就業機會,又能抵禦共產主義。
來自日本的競爭動搖了一些工會和立法者對貿易的信心。1981年,日本汽車製造商同意對向美國的汽車出口實施“自願”限制,以避免可能的關税。1986年與日本達成的內存芯片協議緊隨其後。然而,在經濟學家中,支持無限制自由貿易的共識依然存在。他們表示,如果失去了工作,更可能是由於自動化而非進口。直到1997年,保羅·克魯格曼在《經濟文獻雜誌》中寫道,“一個國家通過追求自由貿易來服務於自己的利益,無論其他國家可能做什麼。”
美國有一個補償因貿易受損人員的項目,但效果不佳。
中國的崛起遠比日本的崛起更大程度上削弱了自由貿易的共識。中國的低工資、低價格戰略像瘟疫一樣席捲了美國工業。受到衝擊最嚴重的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如服裝、鞋類、傢俱、玩具和電子產品。根據勞工統計局的數據,從1990年到2010年,美國服裝生產崗位從840,000個驟降至118,000個。如果一家美國工廠無法匹配“中國產品價格”,它就失去了業務。經濟學家們注意到了這一點。克魯格曼在他今年三月的《紐約時報》專欄中寫道,雖然保護主義是一個錯誤,但“精英們對越來越自由貿易的辯護,公眾所聽到的,基本上是一個騙局。”
大衞·奧托,麻省理工學院的中間派經濟學家,仔細記錄了中國崛起的後果。在一份於一月發佈的工作論文中,奧托和另外兩位經濟學家得出結論,從1999年到2011年,中國的進口導致美國失去了大約240萬個工作崗位。如果這些工人在其他行業或其他城市找到了工作,這並不會太糟糕。但許多人沒有。就業增長緩慢,因此職位空缺很少。許多被裁員的工人在十年後仍依賴福利,反映出“令人震驚的緩慢”調整,奧托、蘇黎世大學的戴維·多恩和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的戈登·漢森在他們的論文中寫道,《中國衝擊:從勞動市場對貿易大變動的調整中學習》。
奧托表示,他仍然相信自由貿易,包括與中國的貿易。“我們不希望我們的工作被誤解。”但他説,他們的研究使他們意識到美國為了從中國獲得低價商品而付出的人的代價。在失去的收入和失去的自尊方面,奧托説,“成本顯得相當巨大。”
一旦你接受某些人因貿易而受損的觀點,問題就變成了該如何應對。普通美國人感到矛盾。一方面,支持對外貿易的情緒依然存在。根據2月份發佈的一項蓋洛普民調,58%的美國人將其視為機會,而33%的人則認為這是威脅。另一方面,疑慮依然存在。根據3月份的一項彭博全國民調,幾乎三分之二的美國人希望對進口商品施加更多限制,82%的人願意為美國製造的商品支付“稍微多一點”的費用以拯救工作崗位。儘管華盛頓州從自由貿易中受益匪淺,去年該州的人均製造業出口在全國領先,但民主黨人在3月26日的初選中仍給予桑德斯巨大的勝利。
皮尤研究中心在2014年的一項44國調查發現,發展中國家對貿易持強烈積極態度,特別是突尼斯、烏干達、越南、黎巴嫩和孟加拉國。相比之下,一半的美國人表示貿易會摧毀就業,法國有49%、意大利有59%和日本有38%的人持相同觀點。
自由主義者對自由貿易的立場是,那些在壁壘消除時遭受損失的人不值得得到任何補償。他們曾受到保護以免受競爭的影響;現在他們的特殊待遇被取消,以節省消費者的開支。故事到此為止。如果説有什麼的話,一些自由主義者表示,工人應該補償消費者,因為他們在壁壘存在時不公正地獲得了額外收入。“簡而言之,受益於保護主義的那些人,給我寄支票了嗎?”英國自由市場亞當·斯密研究所的研究員蒂姆·沃斯特爾在2011年他的個人博客上寫道。
美國國會拒絕了這種嚴厲的哲學。在2014財年,美國勞工部向各州提供了6.04億美元,用於那些因外國競爭而被認證為失業的工人。這些資金用於職業諮詢、職業培訓、求職和搬遷津貼、為以較低工資被僱傭的老年工人提供工資補貼,以及為失業救濟金用盡的人提供每週現金支付。
但所謂的貿易調整援助幾乎不是萬能的。與問題的規模相比,這些資金微不足道,成功率也很低。新澤西州普林斯頓的評估公司Mathematica Policy Research在2012年為勞工部進行的一項研究得出結論,部分原因是參與者在培訓中花費的時間,他們的收入實際上低於非參與者的收入。
關於如何分享自由貿易帶來的利益的問題與社會正義的廣泛問題密不可分。如果一項貿易協議在南卡羅來納州造成了1,000個工作崗位的流失,但在急需幫助的孟加拉國創造了10,000個工作崗位,這項貿易協議是否就不好?或者説:假設社會科學家找到了使貿易調整援助有效的方法。政府是否應該將其支出從當前水平提高100倍,以便真正使失業工人得到補償,即使這意味着從納税人的口袋裏拿出更多的錢?
貿易調整援助是一個形狀尷尬的政府項目,在某種程度上過於寬泛,而在另一種程度上又過於狹窄。如果目標是糾正錯誤,那麼它就過於寬泛,因為它惠及那些即使在外國競爭完全公平的情況下也失去工作的人員。如果目標是提供安全網,那麼它就過於狹窄,因為它只覆蓋那些因貿易而受到傷害的人。那麼那些因自動化、嚴格的污染控制或消費者口味變化而失去工作的人員呢?將這些羣體區別對待似乎是不公平的。
為了邏輯上的一致性,援助需要收窄或擴大。哈佛大學的羅德里克和麻省理工學院的奧托支持擴大——也就是説,消除貿易調整援助作為一個特殊類別,併為所有工人提供一個不依賴於他們失去工作原因的安全網。
一個更大的想法是首先阻止長期貿易赤字的發生。如果赤字小且短暫,貿易的失敗者會更少,援助的需求也會減少。偉大的英國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在1941年提出了一個想法。他的計劃將通過將大部分調整責任放在貿易順差國身上來縮小失衡。這將促使他們更多地消費和進口。凱恩斯的計劃並未受到當時產生巨大貿易順差的美國的歡迎,因此被擱置。近年來,蘇聯出生的工程師和經濟學家弗拉基米爾·馬什提出了一個稍微相似的方案,他已從貝爾實驗室退休。他的“補償性自由貿易”計劃將要求美國對每個貿易伙伴的貿易順差施加單獨的年度限制,並在超出限制時向政府收費。“無節制的全球化破壞社會,與民主不相容,”他寫道。
特朗普和桑德斯都認為,更好的貿易協議也是解決方案的一部分。Autor等人顯示,中國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受益匪淺。然而,中國成功地限制了其市場的准入,關閉了一些行業,如金融,同時堅持要求美國和其他外國公司將技術轉讓給中國合作伙伴,以換取聯合制造協議。
令人驚訝的是,在1911年,自由貿易是民粹主義的立場。這種情況可能會再次出現。
正如桑德斯所抱怨的,新的貿易協議,如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和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夥伴關係,似乎更旨在保護跨國公司的利益,而不是在國內創造就業機會。換句話説,支持貿易協議並不自動使首席執行官成為自由貿易的純粹主義者。“我的觀點是,這個問題的兩邊都有野蠻人,”羅德里克説。
經濟政策顧問托馬斯·帕利(Thomas Palley)表示,跨國公司正在實踐“駁船經濟學”——這個名稱源於前通用電氣首席執行官傑克·韋爾奇(Jack Welch),他曾表示希望能將工廠放在駁船上,移動到任何擁有最佳條件的國家。帕利説,隨着今天的貿易協議,“我們已經正式認可了駁船經濟學所產生的向下競爭的制度化。”
這些事情並不簡單。太平洋和大西洋貿易協議是多年艱苦談判的產物。特朗普總統將無法向貿易伙伴強加新條款,無論他是多麼優秀的交易者。世界貿易組織可能會將他威脅對中國進口徵收45%的關税視為不公平貿易行為而予以駁回。拒絕世界貿易組織的權威可能會引發一場多方關税戰爭,這將傷害美國及其貿易伙伴。此外,“如果我們實施針對中國的制裁,貿易只會轉向越南等國,”達特茅斯學院的經濟學家和自由貿易倡導者道格拉斯·歐文(Douglas Irwin)説。
一個世紀前,令人驚訝的是,自由貿易是民粹主義的立場。在1911年,我們時代的關税,由揭露醜聞的記者艾達·塔貝爾所著,認為高關税壁壘保護的是資本家,而不是工人。她寫道,因受到來自歐洲的競爭保護,寡頭壟斷可以在美國市場上出售昂貴且劣質的商品,損害消費者利益。她指出,高關税對羊毛的限制甚至使得結核病患者無法獲得温暖的羊毛衣物和毯子。她譴責那些一再投票支持高關税的國會議員:“我們培養出了一種政治家,他鼓勵民主制度中最危險的公民身份——那種驚慌失措、貪婪無度、沒有理想的類型。”
自那時以來,世界發生了很大變化。民粹主義者已不再青睞自由貿易。但塔貝爾的觀點依然正確。如果政府能夠克服其驚慌、貪婪和缺乏理想的方式,做出正確的決定,貿易可以成為繁榮的引擎和對抗根深蒂固經濟權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