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偉：為何一個教士能讓沙特與伊朗斷交？

奈米爾·巴克爾·奈米爾。

一個你可能從未聽過的名字，他的死，令沙特阿拉伯大使館遭遇縱火，沙特憤然宣佈與伊朗斷交，巴林緊隨其後，驅逐伊朗外交人員限定48小時內出境。

為什麼他有這麼大能量？

中文世界對他的陌生程度，從他的名字就可以知道。

最早，媒體將其姓氏譯為“尼米爾”、“阿爾尼姆”或“尼姆爾”，名字則出現了“謝赫”的説法。其實，“謝赫”是對英文報道中“Sheikh Nimr”的音譯，這個詞只是穆斯林對教士頭銜的尊稱；“阿爾尼姆”則是對阿拉伯語的英文譯名“al-Nimr”的音譯，“阿爾”是無意義的冠詞，無需譯出。

所以，我們現在按照新華社的最新訂正，稱呼他“奈米爾”。

奈米爾，這位沙特阿拉伯的什葉派教士，是在2016年1月2日與另外46名犯人一起被沙特政府斬首的。他被判死刑是前年10月份的事情，而引起沙特政府殺心，則要追溯到更早以前的阿拉伯之春。

奈米爾

沙特的眼中釘

2011年~2012年，正是阿拉伯世界所謂的“民主運動”風起雲湧時期。作為堅定的什葉派教士，奈米爾一直呼籲反抗遜尼派控制的沙特政府。“阿拉伯之春”時期，他所在的東部省也出現了零星的遊行示威運動。當時網上流傳的視頻中，奈米爾談及沙特內政部長穆罕默德·納伊夫之死，“讓蟲子吃掉他算了”。

2012年7月，警察追捕他時發生車輛追逐，奈米爾身中四槍。他被捕第二天，民眾聲援抗議，導致3人喪生。翌年3月，奈米爾受審，檢察官要求判其接受酷刑，這意味着公開斬首——這個國家最常見的死刑執行方式。

奈米爾1959年出生於沙特的東部省，曾在伊朗學習伊斯蘭教長達10年，還在敍利亞學過幾年。伊朗是伊斯蘭世界少數的什葉派國家。

無論是民眾基礎還是統治集團，沙特都屬於遜尼派為主的伊斯蘭國家。東部省在沙特是一個例外，反而什葉派教徒佔多數。不過，奈米爾作為什葉派教士，即使在家鄉東部省也不屬於主流。

東部省主要是兩支什葉派力量，一支名叫“改革運動”（音譯為“伊斯拉赫亞”），另一支是黎巴嫩真主黨在沙特的分支。

沙特東部省的地理位置

1994年，他從國外學成歸來，其呼籲“宗教自由”的舉動引起沙特安全部門的注意。

半島電視台報道説，奈米爾在2004年、2008年兩度入獄。2012年的第三次入獄，他再也沒能活着出來。

英國《衞報》在2012年1月的報道中，稱奈米爾是東部省“什葉派權力鬥爭中的邊緣人物，但現在似乎成了當地年輕人最喜愛的教士”。當時，沙特內政部公佈了一份通緝名單，緝拿23名什葉派抗議人士。奈米爾對此予以公開譴責。

美國密電

奈米爾並沒有多少權勢。他僅僅在家鄉，一個兩萬多人的鄉鎮，擔任阿亞圖拉。阿亞圖拉是什葉派宗教學者三層等級中的第二級。

媒體關於奈米爾的個人細節，大多來自於維基解密公佈的一份外交密電。

2008年8月，一位美國外交官與奈米爾進行了會面，談話內容呈送給中央情報局和國務卿。多虧維基解密網站，我們得以獲知文件內容。

在美國外交官面前，奈米爾極力撇清自己的“親伊朗”和“反美”立場，稱自己沒外界説的那麼激進。他表示，願意接受選舉元素，支持自由、正義等“美國價值觀”。

不過，奈米爾在交談中難掩對沙特政府的厭惡，稱其為反動的專制政府，他願意在任何與政府的對抗中站在“人民”的一面。

什葉派穆斯林終將脱離沙特統治，這是他的一貫信念。奈米爾舉例説，東歐國家當初脱離蘇聯，不是因為蘇聯放鬆了控制，而是政府本身已經腐朽垮台了，而沙特政府也是如此。他認為，什葉派的空間全是自己爭取來的，政府倡導的宗教對話全是幌子。

這位未具名的美國外交官在密電中介紹説，奈米爾是東部省的“二流政治人物”，最近因為支持伊朗政府及其核計劃而有了些名氣。而沙特政府最忌諱的，恰恰是宿敵伊朗在本國潛伏的“代理人”。

“我的身份首先是什葉派，其次是穆斯林，最後才是人類一份子。”奈米爾這樣自我表述。

美國外交官在密電中懷疑，奈米爾是否真的與伊朗沒有勾連，“在現實層面，伊朗是唯一一個可能與沙特什葉派合作的國家”。

美國人猜對了。沙特判奈米爾的死刑罪名中，有一條就是“裏通外國”，其他罪名包括“違抗統治”、“持槍對抗警務人員”。

從未熄滅的中東戰火

1月2日，奈米爾被公開斬首，憤怒的伊朗民眾湧向沙特駐伊朗大使館，投擲石塊，並點燃了大火。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宣佈沙特將面臨“神聖的報復”。

什葉派聲援奈米爾

3日，沙特隨即解除了與其斷交。

4日，巴林和蘇丹也宣佈與伊朗斷交，阿聯酋召回了駐伊朗大使，並下調外交關係級別。

就像“阿拉伯之春”由攤頭小販之死開始一樣，本次中東緊張局勢驟然升級，教士之死也只是“導火索”。奈米爾不是什麼大人物。

沙特等國與伊朗的衝突背後，是伊斯蘭世界佔多數的遜尼派國家與伊朗之間的教派長期對峙。伊朗作為少數的什葉派國家，到處支援別國的什葉派力量，黎巴嫩真主黨、敍利亞阿薩德政權、也門的胡塞武裝，都受到了伊朗的大力援助。

“阿拉伯之春”期間，巴林的什葉派爆發反政府運動，沙特出兵幫助巴林政府鎮壓了叛亂。當時，巴林就指責伊朗在背後作祟。今年奈米爾之死引起的風波，巴林再度指責伊朗“持續地、公然地、危險地干預”海灣和阿拉伯國家的內部事務。

沙特與伊朗的宿怨由來已久。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後，沙特便成為美國在波斯灣地區的最大盟友。1980~88年的兩伊戰爭，沙特站在伊拉克這一邊對抗伊朗。

1987年，麥加朝覲期間，來自伊朗的信徒與沙特警察發生衝突，至少400人喪生。

1988年，沙特以前一年的麥加衝突和伊朗襲擊波斯灣船隻為由，宣佈兩國斷交。

兩國於1991年恢復外交關係。2015年9月，麥加朝覲再度發生悲劇，至少769名朝覲者在踩踏事故中喪生，伊朗稱其中四百多人來自伊朗，並責怪沙特政府處置“無能”。

最近兩年以來，沙特和伊朗正在也門和敍利亞戰場同時打着兩場代理人戰爭，也門的胡塞武裝、敍利亞阿薩德政權均為什葉派力量，也門政府屬於遜尼派，“伊斯蘭國”極端組織也主要活動在遜尼派聚居區。這次沙特“分”得這麼幹脆，也是憋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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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前卒解讀：

補充幾點：

1 上面第一張地圖已經説的很清楚了，沙特的什葉派主要分佈在東方省。但文中沒有提到，東方省恰恰是沙特最主要的油氣基地。換句話説，沙特這個油霸的命脈在什葉派地區。油價下跌的時候，恰恰是沙特貴族要攥緊少數油氣資源的時候。

2 這片地區和伊拉克南部、波斯灣相連，而伊拉克南部也是什葉派，波斯灣對岸是什葉派的伊朗。所以這片地區一直不穩。

3 什葉派地區一直在沙特受到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