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祥亨：慰安婦也是阿嬤，怎麼沒有人為她們流淚

2016年台灣“大選”首場辯論會被兩位阿嬤搶了風頭，宋楚瑜講到動情處甚至哽咽流淚。彼時，日本與韓國就慰安婦問題達成共識，日方出資10億日圓協助南韓設立基金會。然而由於日方要求撤離駐韓大使館前的慰安婦銅像，讓南韓超過六成民眾認為此協議不夠慎重，並引起新一波的抗議。

相較於此，台灣內部對於慰安婦事件卻幾乎是一筆帶過，甚至要求與韓國同等待遇。而在幾場辯論會上，幾位“候選人”都是欲言又止，更別提為她們掉下一滴眼淚。眼下全台灣倖存僅有７位，對於餘年不多的她們來説，想要一聲道歉何以如此艱難？

在台灣，對於慰安婦議題着力最深的團體是民間的婦女救援基金會。筆者由於對二戰時日軍暴行下的受難婦女感到同情，因此在2014年也至台北萬華的剝皮寮欣賞婦女救援基金會舉辦的慰安婦歷史特展，在那裏我相當震驚於這些日本戰時的髮指惡行，同時也對這些慰安婦在日後願意挺身爭取自己受辱青春的勇氣，感到無比的敬佩。

圖為慰安婦特展重建日軍關押慰安婦的房屋擺飾，筆者提供

模擬慰安婦招募的海報，筆者提供

我對其中一位慰安婦的經歷感到特別不捨：鍾榮妹，她是１９２８年出生的苗栗泰雅族人，16歲時被日軍帶往部隊工作，起初負責洗衣服、倒茶、縫衣服等女工工作，但進軍營1個月後便被強迫提供性服務，首晚，甚至有6個日本兵輪暴她，邊罵她邊搧她耳光，之後鍾榮妹懷孕一個月並流產。

這位慰安婦是台灣46名慰安婦之一，但這段故事隨着台灣慰安婦人老辭世，逐漸被世人忘記。台灣慰安婦人數從1992年統計的58名，至今只剩下4名，不論在世或離開的這些老奶奶們，尚未能看到日本政府道歉與賠償的一日。

在台灣“總統大選”逼近的日子，藍綠橘三方候選人對於慰安婦賠償問題皆表態，支持台灣向日本聲討合理的解決方式。但是平心而論，慰安婦議題對於選情的影響並不大，朱立倫、宋楚瑜、蔡英文除了喊話之外，並無實際的作為，其原因便在於台灣民眾對於二戰往事，有淡忘、有駁斥，因此在選舉算計之下，各方陣營對此棘手的國際議題，並不設法思考具體有效的解決辦法。

歸根究底，許多台灣民眾對於與“中國”相關之事務，不論文化上、歷史上、經濟上，都納為政治化的敵我二元思維。比方説，影星成龍捐獻給台北故宮復刻版的十二獸首，遭到支持台獨民眾以潑漆表達反對“文化統戰”的憤懣，在前年的“太陽花學運”反對兩岸服貿協議，也是依循此一邏輯，更不用説在台灣已經成為政治操作工具的慰安婦議題，在課綱事件中被高中生認為“慰安婦有些是自願的”，凸顯部分台灣民眾如何“逢中必反”的邏輯。

台灣反課綱學生代表認為慰安婦並非全部受迫

然而“統獨問題”向來是台灣公共事務的核心，因此無視於歷史事實的“慰安婦自願説”，受到支持台灣“獨立”的政客鼓譟或默許，在課綱事件中逐漸積非成是，直至日本與南韓商定協議之際，對許多台灣年輕人來説，在統獨議題的大旗下，仍能容許與忽視這樣的歷史傷痕。此外，反中的媒體也試圖渲染這樣的“慰安婦自願説”氛圍，以遂“敵人討厭的、我們喜歡”之邏輯。

反中的媒體特別選取慰安婦自願論的讀者投書

在“統獨”光譜中最主張統一的新黨，是對慰安婦議題着力最深的政黨，多次認為課綱中慰安婦理應加上“被迫”一詞，但是站在統一對立面的台灣團結聯盟，其“立委”賴振昌則認為，教育部無法證明百分之百的慰安婦都是被迫的，則不該加上被迫一詞。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泛藍陣營，對於慰安婦求償一事多數仍是口惠而實不至，比方説“總統”馬英九長年關注慰安婦事件，但是執政八年內就慰安婦事件對日本的求償進度卻比不上台日漁業協議的迅速，在日韓協議出爐後，才跟進與日本協商慰安婦議題，這樣的效率也看得出此次台灣“大選”的選情冷清、傳統泛藍民眾不願支持國民黨的現象。

慰安婦議題在台灣是個久嚼無味的政治話題，但是對於東亞而言卻是刻骨銘心的歷史傷痛，甚至也會影響東亞未來國際關係的良窳。首先，台灣近年來由於不願擔任麻煩製造者，重視與美國的關係，及至顧全與日本的關係，因此在釣魚台、慰安婦等涉及台日矛盾的事件上，都是雷聲大雨點下的呼告，少有真正對症下藥的苦工。再者，慰安婦事件也使台灣與中國大陸有了共同的歷史基礎，因此在慰安婦事件上若積極平反，政治上則會自動靠攏中國大陸，將引起許多台灣民眾反彈，也可能會失去美國信任。也因此，“國民黨政府”雖然同情慰安婦，但是在“大局”的思考下，犧牲了這些不知等不等得到明日的受害者。

另一方面，不論接下來的“總統”將由誰出線，慰安婦議題都已經走到避無可避的階段。第一，台灣的慰安婦所剩無幾，因此民間與支持慰安婦的政黨，必定會給予政府更大的壓力，甚至會在駐台的日本交流協會前抗議，迫使立即有效的台日雙方協商；第二，日韓已經從慰安婦議題跨出一步，其背後的美國壓力同樣也會針對台日雙邊給予相應的影響力，換言之，台灣作為美國亞洲政策的一步棋，無可避免也將與日本長久解決此事。由此觀之，也可發現朱立倫、宋楚瑜、蔡英文現階段對於慰安婦議題，都不會苟同課綱事件中學生的“慰安婦自願論”。

若進一步分析，朱立倫、宋楚瑜、蔡英文三人“當選”，慰安婦議題卻有可能會有不同的政治效應。國民黨“候選人”朱立倫若當選，將可延續前任“總統”馬英九的兩岸政策，並從“兩岸共享史料”上延伸至慰安婦議題的歷史，與中國大陸的慰安婦倖存者交流。若是宋楚瑜“當選”，兩岸政策也不致有大轉彎，外交本科出身的宋楚瑜，或許能更有效利用此事，謀取與韓國之間的合作，在東亞上形成慰安婦受難者的聯盟。若是蔡英文“當選”，慰安婦議題的協商結果較可能會偏向對日方有利，以換取日本和台灣雙方對中國大陸崛起的對抗態勢，屆時則可能演變為“親美日、敵中”的戰略格局。

不論如此，國際政治權術的玩弄仍無法背離國際正義的浪潮，對於這些度過悲慼青春年華的慰安婦來説，這樣的正義雖然遲來，但總好過不來。有人説歷史是血的教訓，也有人認為歷史會不斷重複，不管是樂觀主義或悲觀主義者，都試圖從歷史中尋找防止歷史再度襲來的原因。造成當前東亞國際局勢的，是二戰至今殘留的侵略思維，但願隨着慰安婦議題慢慢撥雲見日，真正的和平能夠降臨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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