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格利茨：為什麼我們應該期盼TPP失敗

過去的2015年對於全球經濟而言，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年。一方面全球整體經濟表現不容樂觀；另一方面，全球經濟體系也發生了一系列深刻變革，其中既有利於經濟發展的轉變，也有不利於經濟復甦的行動。

最令人矚目的莫過於上個月在巴黎氣候大會上達成的協議。該協議本身不足以把氣温控制在較前工業化水平上升2攝氏度之內。但是，它也讓每個人都意識到了一個趨勢：整個世界正在以不可阻擋的態勢向綠色經濟發展。在並不遙遠的未來，化石燃料極有可能退出歷史。所以對於目前仍在投資煤炭產業的人來説，他們需要自擔風險。伴隨着綠色投資不斷湧現，我們應寄希望於這些投資者能夠制衡煤炭產業遊説組織強大的影響力，後者為了追求自身的眼前利益，不惜置世界福祉於腦後。

確實，從以煤碳、天然氣和石油主導的高碳經濟轉向綠色經濟，僅僅只是全球地緣經濟秩序的重大變革之一。考慮到中國在全球產出與需求中的比重迅猛增加，許多其他變革也由此不可避免地發生。由金磚五國（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倡導建立的新開發銀行於去年正式成立，成為第一個由新興國家主導的重要國際金融機構。另外，儘管美國總統奧巴馬對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提出抵制，由中國主導的亞投行仍舊宣告成立，並將於本月開始運行。

在與中國貨幣相關的問題上，美國去年的舉動還算明智。美國不僅沒有阻止人民幣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美國國會甚至終於接受了新的世界經濟現實，批准了奧巴馬政府五年前就同意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改革方案，即適度提高中國等新興國家的投票權比重。

在諸多地緣經濟的決策中，最有爭議的主題則是貿易。經過多年斷斷續續的談判，旨在糾正舊有貿易協議偏向發達國家的的世貿組織“多哈回合”談判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被平靜地掩埋了起來。美國的虛偽之處，即在支持自由貿易的同時，拒絕放棄對於棉花和其他農產品的政府補貼，已經成為了多哈談判中難以翻越的一座大山。歐美基於彼此重合的貿易集團和協議，制定了“分而治之”的戰略，來取代全球貿易談判。

以上所帶來的結果就是，原本要建立的全球自由貿易制度讓位於一個不協調的、受管制的貿易體制。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大多數地區的貿易被各類協議所管制，這些協議篇幅長達數千頁，並且充斥着各種複雜的原產地規則，與高效、商品自由流動的基本貿易原則背道而馳。

美國將他們背地裏的一系列秘密磋商彙總形成所謂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PP），這一協議不僅有可能最終成為數十年來最糟糕的貿易協議，為了讓TPP能被國會批准通過，目前也在國內面臨着一場艱苦的持久戰，因為所有民調排行考前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以及許多共和黨人士均加入了辯論並對其表示反對。問題很大程度上並不在於協議的貿易條款本身，而是在於其“投資”一章，其中的內容嚴重限制了關於環境、健康和安全法規，甚至包括會對宏觀經濟產生巨大影響的金融法規。

其中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這一章賦予了外國投資者在國際私人法庭上起訴政府的權利，只要他們認為政府制定的規則違背了TPP條款（條款共有6000多頁），這些外國投資者就可以起訴政府。在過去，這樣的裁決會將外國投資人享受“公正公平待遇”這一要求，作為駁倒政府新法規的基礎——即使那些新規則本身是非歧視的，或者是為保護公民免受一些新發現的、過分的危害而制定的。

在強大的企業和資金不足的政府之間發起耗費巨大成本的訴訟，在這種局面下，就算是要求保護地球，減少温室氣體排放的法規都顯得十分脆弱、不堪一擊。唯一稍顯得安全一些的法規是那些與煙草有關的規則（煙草公司反對烏拉圭和澳大利亞政府要求在香煙包裝上標明吸煙危害，結果引來了太多的負面輿論）。但是法律訴訟在其他領域的運用仍舊對政府構成巨大挑戰。

除此之外，“最惠國待遇”的條款保證了企業可以在東道國的任何條約中都享受貿易最優惠的待遇。這就給企業掀起了一場競次比拼——這種情況與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承諾背道而馳。

奧巴馬為新貿易協定爭辯的方式更是顯示出，其治下的政府與新興全球經濟高度脱節。他反覆重申TPP將會決定，21世紀貿易規則的書寫者到底是中國還是美國。然而，正確的方式實則是，應由兩國共同來制定規則，充分衡量多方意見，並且以透明的方式展開。奧巴馬仍舊試圖以舊方法來維持經濟運作，即美國企業以自己為本、制定規則去控制全球貿易與投資。這對於任何一個堅守民主原則的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對於那些尋求更緊密的經濟融合的人而言，他們身負一個特殊責任，即為全球治理改革奔走呼籲：如果國內政治權威部分割讓給超國家機制，那麼對於規則和規章的起草、執行和落實就要顧及到民主的原則而變得極為小心謹慎。然而，2015年所經歷的一切似乎告訴我們事實並非總是如此。

2016年，我們應希望TPP走向失敗，並且寄希望於開啓貿易協議的新紀元，讓強者受益、弱者受罰的不公現象成為過去。 巴黎氣候協議或許已經成為一個全球合作的先驅模範，如此的精神與心態才能支撐真正的全球合作邁向更長遠的未來。

（青年觀察者宋禕琳譯自《世界報業辛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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