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蕊:最後一場國情諮文上 奧巴馬仍然不忘大談“未來”與“改變”
2016年,美國總統奧巴馬將最終走完自己的8年任期。
只不過,奇怪的是,在最後一次國情諮文演講中,在國會處處遭遇掣肘的奧巴馬竟在這一謝幕演出之際,大大方方地用自己最不應該提起的一個詞發起了開場白——
“未來”
不僅如此,奧巴馬還聲稱,自己所展望的那個“未來”,既是總統任期的這最後一年,也是未來的5年、10年,也許甚至是更遠的22世紀。
當然,同7年前的那個當選之夜一樣,奧巴馬如今談起“未來”的時候,念念不忘的還有“改變”。
是的,奧巴馬還要更多的“改變”。然而,這種“改變”與其説是實質性的,倒不如説只是“字面上”。
這裏,我説“字面上”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是抱着極其嚴肅的態度將這三個字説出來的。
因為,這種“改變”真的只是“字面上”的而已。
倘若讓鏡頭拉回7年前……
“我們要求改變!(We want change!)”
“是的,我們可以!(Yes, we can!)”

“改變”與“我們可以”成了奧巴馬標誌性的口號
2009年1月20日,靠着這兩句標誌性的口號,首次就任美國總統的奧巴馬登上了他人生中的巔峯——成為了第一位黑人民選總統。奧巴馬展現出來的平民形象和白手起家,一如典型“美國夢”,讓早已厭煩共和黨“太子黨”們的普通民眾看到了希望;此外,他的黑人出身,同時又給予了黑人社區與拉美裔社區以極大的鼓舞。
在當天的就職演説中,奧巴馬用極富個人魅力的演説才能征服了全場,充分享受了“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巔峯狀態。演説中,他總共有6次提到“改變(Change)”,每次都會得到美國人的熱烈響應。
7年後,任期已然行將結束的奧巴馬卻依然把“改變”掛在嘴邊。更重要的是,在奧巴馬的謝幕演説中,這個詞竟出現了整整20次!剔除氣候變化(climate change)中提到的3次“改變”,剩下的17次也算是夠意思了。
看來,談論了整整7年“改變”的奧巴馬,自己卻並沒有改變。
無論是醫保、撤軍以及關閉關塔那摩黑監獄這些奧巴馬當選之初就試圖推動的老議題,還是任職後半程中的TPP協議、對古巴關係正常化以及對伊朗關係正常化等新議題,奧巴馬都沒少遭到來自黨內與黨外的雙重責難。
只是在國情諮文中,奧巴馬談起“未來”的時候,卻似乎更多地是在追憶這些“過去”。
誠然,“過去”的迴響必將長久地迴盪在“未來”;可當面對對手們一次又一次指責他“無能”的時候,奧巴馬的心從來都無法淡定。
是的,奧巴馬需要辯解,而國情諮文的謝幕演出,便是一次絕好的機會。
在這場演出中,奧巴馬依舊發揮着他高超的演説水準,與會的國會議員、政要以及各界社會人士中都不乏他的支持者。其間,人們絲毫不吝惜對奧巴馬的慷慨陳詞報以熱烈的掌聲。

人們不斷地給予奧巴馬掌聲
只是,當奧巴馬口中説出如下這段話時,我對他作為領袖人物的最後一絲敬意就蕩然無存了:
“我曾經向你們提過,時下有關美國經濟衰落的談論是政治上的時髦話題。所有那些你們聽到的有關‘敵人一天天好起來,我們一天天爛下去’的言論,也同樣如此。可美國仍舊是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別的國家)還差十萬八千里呢(It’s not even close.)。我們的軍費比排在我們後面的所有八個國家加起來還要多。我們的部隊是世界歷史上最為優秀的武裝力量。沒有任何國家敢於進攻我們和我們的盟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必將遭受毀滅。調查顯示,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比我初次當選時還要高;此外,一旦涉及上重大的國際問題,國際社會並不是仰仗北京或者莫斯科——他們仰仗的是我們。”
的確,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是——美國依然強大;可如果僅僅只仰仗厚實的家底,遲早都會遭遇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奧巴馬説出這些話的目的,固然有鼓舞士氣的成分,可這其中依舊難逃那種早已令人厭惡的“美國式傲慢”。
尤其是奧巴馬在演講中,已經把“不做世界警察”設立為其中的一個議題。

當奧巴馬在説出“十萬八千里(not even close)”的時候,參聯會將軍們的心情其實是百味雜陳
坊間有無數的人都在説,陷入經濟危機中的當今世界,已然進入一個“比爛”的時代。可就在這樣的“比爛”時代,還要靠自我麻痹來虛度光陰的話,那麼情況就正如一名病入膏肓的病患,靠着不斷注射嗎啡來讓病體重煥“光彩”。
如今,就連曾經高唱“歷史終結”的美國政治學家福山都開始憂心忡忡。他已經敏鋭觀察到了美國現實中的政治衰敗:
“從理論上講,民主——特別是被美國憲法奉為神聖的麥迪遜式民主——本應防止某精英派系獨大後利用政治權力進行專制統治,以此減輕體制內部利益固化的問題。為達到這個目的,民主制度將權力分散到互相競爭的幾大政府部門,並允許多元化大國內部存在不同利益的競爭。
但説得好不如做得好,麥迪遜式民主往往離初衷相距甚遠。體制內精英接觸到權力和信息比外界大得多,他們用它來保護自己的利益。如果普通選民對體制內碩鼠吞食金錢的來源都不知情,當然談不上對腐敗的政客有什麼深仇大恨。社會團體的認知或信念已經僵化,它們自然不會動員起來爭取自身利益。例如,許多美國工薪階層選民支持那些承諾對富人降低徵税的候選人,儘管這樣的減税政策將剝奪他們享受重要公共服務的權利。”
一切皆流,無物常駐。
——赫拉克利特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老子
所有事物都將經歷衰敗的命運,福山觀察到的政治衰敗,其後也並沒有什麼真正深刻的政治智慧。有的只是東西方古代哲人早已觀察到的東西。這些古代智慧,對於美國的民主制而言的意義在於:儘管存在相互制衡,但民主制也並不天然地保證美國政治是一種好的政治。

福山已經意識到了美國政治衰敗的現實;可認識到是一回事,如何解決卻是另外一回事
其實,就連奧巴馬本人也完全意識到了這點。他在國情諮文中,倒是明確指出美國如今取得的成就並非理所應當,重要的內容其實是“選擇(Choice)”。
誠然,美國人能取得如今的重大成就,無一不仰仗正確的戰略選擇——西進運動與美西戰爭,還有羅斯福在二戰中強力壓下的孤立主義情緒。
這恰恰在國情諮文中真正困擾奧巴馬的問題——何以在美國當前的狀況下,重塑一種真正好的政治?
奧巴馬切切實實地認識到了福山所説的那種衰敗。他在國情諮文中指出:
“民主制確實需要在公民之間建立基本的信任紐帶。倘若我們認為,所有與我們意見不一致的人皆懷有惡意,或者説我們的政治對手並非愛國者。倘若沒有妥協的意願,民主就會被磨平;或者就基本事實發生分歧時,我們只追隨那些與我們意見一致的人們。最重要的,當人們覺得自己的呼聲不再重要的時候,民主便已衰敗;這時,政治體系便被設計成有利於權貴或者特殊利益集團的東西。”
在這段充滿雄辯的話語中,把每一句話裏都加入一個否定,那便很大程度上就是美國政治的真正現實。
對這樣的現實,奧巴馬給出的答案卻只是單薄的兩個字:投票。
所以,問題再度回到了同義反復——用民主來醫治民主的衰敗——無外乎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當然,我完全理解奧巴馬的真正意思——他希望在普通百姓身上能夠實現高度的政治參與——只是在美國這一被種種政治議題區隔開的社會里,發生概率更高的事情其實倒是:雞同鴨講。
只是當奧巴馬將火炮對準權貴的時候,仔細回想一下自己當選首任黑人總統這一神話背後的故事——他本非草根,父系母系皆非尋常人家;大學時代成績並不理想,卻能夠獲准攻讀哈佛的法學博士;他在競選中的籌款能力屢創紀錄,第一任期的6億美元與第二任期的10億美元讓任何一位候選人都相形見絀。
更別忘了,奧巴馬也是有史以來第一位熟練使用新媒體手段進行助選的總統。其競選團隊曾充分利用社交網絡,讓其草根總統的形象成功實現了“病毒式傳播”。以至於曾幾何時,在美國的年輕人當中,不談奧巴馬會被認為很“out”。
然而,在競選遊戲中,這位悲天憫人的“草根總統”與他的共和黨競爭對手其實一樣:人民的呼聲只是大聲高呼“是的,我們可以(Yes, we can)”的時候,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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