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笛：這羣年輕人是第一次投票，卻並不感到光榮

在“大選”之前，成功大學大二的小瑩很煩惱，她很猶豫如何在台灣三位“總統”候選人中做出選擇，因為在她看來，這三個人表現和政見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

“我家裏人是讓我投朱立倫啦，”小瑩説道，“我曾經很喜歡朱立倫，可是他自己説要‘做好做滿’新北市，但卻沒有兑現，而且國民黨的表現差強人意。然後是蔡英文，我覺得她也沒什麼政治經驗，上來也不會改變什麼。最後是宋楚瑜，他自己講2008年選不上就不會選，可是他又跑出來，我覺得他沒信用。所以這三個人我都不太想選。”

雖然難以抉擇，但是小瑩表示還是會去投票。

“投票是義務，和選誰無關，而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特別是對於我們‘首投族’。”

蔡英文推出宣傳影片《20歲，去投票吧！》

小瑩所謂的首投族，是指台灣年滿二十歲、第一次可以投票的年輕族羣。據台灣“中央選舉委員會”公佈的數據，2016年“總統”選舉的選民總數約為1881萬人，其中滿20歲還未參加過“總統”選舉的“首投族”約129萬人。在2012年的“大選”中，馬英九和蔡英文的票差率為6%。佔今年選舉總人數6.9%的首投族，對選舉結果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民進黨甚至以“生日快樂”為主題，拍攝了慶祝首投族獲得投票權的競選廣告，以催動首投族的票源。

儘管首投被民進黨宣揚得頗為神聖，但同樣身為首投的政治大學大二生阿淇，卻沒有“首投光榮”的使命感。

“我是不會去投票的，”阿淇斬釘截鐵地説，“第一，我的户籍在高雄，回去投票交通費就要花很多，而且我是大學前遷去的户籍，那裏的‘立委’候選人我又不怎麼熟悉；第二，台灣的政治環境讓我不想投票，可能有人會説我‘假清高’，但我覺得去投票會助長台灣現在政治上的惡劣氣焰。”

阿淇的專業是外交系，政治大學的外交系在台灣赫赫有名，培養出了多位知名人物。像他的前輩們一樣，在阿淇的心中有一份“家國天下”的情懷。在他看來，現在的台灣政治過於民粹，追求炒作，政治表演氣息太重，包括兩大黨在內的政黨都缺乏自己的理念，無論去投誰，只會助長他們為了討好選民繼續做一些差勁的事情。這次選舉不是他期待中的“轉折點”，缺少某種感召。

阿淇的行為也許只是千萬個首投族中的個案，但從低迷的投票率來看，首投族的表現恐怕低於民進黨的預期。

台灣民主化後，國民黨勢力退出學校，反倒給民進黨留下了極大的發揮空間，自知無法撼動中年一代對國民黨的支持，民進黨轉而開始精心培育青年世代。2014年3月，“太陽花運動”第一次讓民進黨的孩子們走上了世界的舞台。世代正義，成為動員起年輕人政治熱忱的重要議題。據一項模擬投票的結果顯示，有61%的首投族會在2016年的“大選”中選擇民進黨。

然而，在選票流向上，民進黨也有自己的隱患。

“‘總投票’我會給蔡英文，‘政黨票’則會給‘綠社盟（綠黨社會民主黨聯盟）’，”台灣海洋大學的小宇説道，“我不是真的喜歡蔡英文，國民黨太爛，宋楚瑜是黑金復辟，徐欣瑩的民國黨看上去是一個怪怪的宗教組織，我不是很喜歡，蔡英文是做了刪除法的結果。”

在2016年的“選舉”中，作為政治新鮮人的小宇會拿到三張選票，分別投給看好的“總統”，家住地的“區域立委”，以及形形色色的政黨，也就是票選有34個名額的“不分區立委”，政黨按投票比率分配席次。區域和不分區共同組成台灣新一屆的“國會”。

小宇坦誠自己是綠營家庭背景，但是在投票的事情上，因為對政局瞭解比較多，完全是自主在做選擇。

“‘政黨票’是有點理盲（非理性）啦，因為和‘綠社盟’的一些人比較熟悉，感覺很好，然後我覺得讓民進黨在‘國會’過半，‘一黨獨大’也是不太好，需要有‘第三勢力’去監督他們。”

早在“太陽花運動”進行時聲援學生的蘇貞昌，就曾因為號召關注“九合一”而被學生反嗆，不得不灰溜溜地離開會場。“太陽花世代”雖然是綠營的成果，但青年一輩卻並沒有對民進黨有深沉的感念。脱胎於“太陽花”的新興政治勢力“時代力量”，也曾蒙民進黨的呵護和關照。但根據選舉封關民調的數據，“時代力量”得票率超過10%，已經出現瓜分民進黨基本盤的趨勢，極有可能成為“立法院”第三大黨，影響民進黨“國會”過半的目標。壓力倍增的小英，不得不“開源節流”，一方面號召大家積極投票，不要覺得穩贏而無所謂，一方面多方呼籲選票集中給民進黨，儘量防止票源向他方流失。

即使如此，最後“時代力量”仍然超過5%的政黨門檻，而且搶下了5個“立委”席位。

歷史上被符號化為貴族的國民黨，在學生中並不討喜，而民進黨也有可能淪於同樣的境地。

讓民進黨意外的是，自己培養起來的新世代，讓其本可以一直和國民黨“雙宿雙飛”的台灣政治生態出現了改變。台灣的選舉宣傳向來以熱鬧好玩而著名，造勢活動隆重得像盛世嘉年華，坊間甚至傳聞好萊塢計劃拍攝台灣選舉為素材的電影。但相較2014年的“九合一”選舉，這次的選舉氛圍低調冷靜了許多，大街小巷少見各個候選人的廣告，也很難聽到競選車那讓人神經衰弱的高分貝的拜票聲。

這是“九合一”中“白色旋風”的延續，“白色力量”的精神領袖柯文哲的成功離不開青年的支持。他們不滿傳統的以兩黨政治為支柱的政治過程，因而以“白色”立意，顛覆傳統。選舉精簡，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在這個背景下，台灣政治的一些傳統議題，也出現了某些變化。

“我很親藍，但藍綠什麼，我不是很care，生活得好就好，所以我看政見，但兩黨現在都差不多，沒法讓我做衡量。”阿淇説。

首投族們往往沒有他們父輩們所揹負的族羣和政黨的沉重包袱，“維持現狀”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身份的認同。這也讓他們的思考，變得更為實際，在選舉行為上更具多元和自由。

小瑩坦言，“維持現狀還是對人民最有利，經濟現在是我考量候選人的最大因素。”

“我自己並沒有那麼崇尚‘台獨’，反而比較關注世代和分配正義問題，紅色供應鏈崛起不是台灣社會問題的罪魁禍首，也許會有衝擊，但也是機會，並不一定是負面的。”小宇的語氣像一位資深的學者。

“生活第一，希望兩岸平平安安啦！”阿淇笑着，爽朗而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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