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管趙陽談《老炮兒》城管戲：起碼有三處不夠真實

電影《老炮兒》熱映以來，引起的周邊話題是一波又一波。電影裏涉及的兩種敏感職業，尤其受到關注。比如，六爺倒在街上被送到醫院，一名年輕醫生的口頭禪是“我們老師説了”。電影對醫生的不友好還算隱晦，但對城管的不友好，通過開始時那一場城管與小販的衝突戲展現的淋漓盡致。

《老炮兒》劇照

這場戲讓人印象深刻，因為城管是中國社會多年來繞不開的話題。觀察者網專欄作者張旭東曾談起這場戲説，“似乎作為人物出場的亮相，導演安排了一場六爺教訓打人城管隊長的戲。對城管與街邊無照小販間衝突有所關注的人都知道，在今天的中國，執法者和違規者間存在着某種令人遺憾的、幾乎是自然狀態的脆弱的平衡。”

1月19日，南京城管隊員趙陽也對這段戲有感而發。他在微博寫道，“我無意為城管辯解，文藝作品反映現實生活，更有創作的自由，我極討厭動輒上綱上線指責影片損害了某行業形象的做法。我不懂電影，但可以藉着《老炮兒》説説戲裏戲外的城管。”因為在他看來，影片的不少細節還算真實，但張譯扮演的城管“張隊”身上，起碼有三處不夠真實，值得商榷。

至於是哪三處，一起到趙陽的文章中找答案。本文由作者趙陽授權轉載，他還告訴觀察者網，特別希望媒體能認真對待城管羣體。

作者趙陽微博截圖

戲裏戲外看《老炮兒》城管那場戲

《老炮兒》熱映，好評不斷。出於職業原因，我尤為仔細地看了幾遍劇中城管那場戲。城管要沒收小販燈罩兒的三輪車引發衝突，燈罩兒撞壞了執法車，城管隊長打了燈罩兒一耳光，隨後老炮兒出場，替燈罩兒賠了錢，又拍了城管隊長的臉，用他所謂“合理合法”的規矩擺平了事端。

文藝作品反映現實生活，更有創作的自由，我極討厭動輒上綱上線指責影片損害了某行業形象的做法。我不懂電影，但可以藉着《老炮兒》説説戲裏戲外的城管。

藝術來源於生活。《老炮兒》的城管故事，讓人想到真實發生在北京的那起震驚全國的案件。2006年，同樣是在北京，同樣是一位城管隊長，同樣是“沒收”小販三輪車引發的衝突，北京城管李志強被小販崔英傑刺死。李志強成為全國第一位城管烈士，崔英傑一審被判死緩，後減為無期、有期徒刑20年。這樣的結局在老炮兒看來，或許也算是“合理合法”吧。

城管執法當然應當“合理合法”，老炮兒在衝突現場的那番話非常理性，無可挑剔，問題出在青年演員張譯扮演的城管“張隊”身上，起碼有三處不夠真實，可以商榷。

**其一，城管隊長會扇小販耳光嗎？**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我不敢説這樣的事絕不會發生。但是現實中，所謂的城管打人，的確是協管人員居多，若有在編城管打人，也大多是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城管，帶隊的城管隊長打人極為罕見。退一步説，真的是城管隊長打人，也是發生在城管隊員們與小販“混戰”之中，哪有城管隊員們在外圍，留出空間給隊長和小販一對一PK？大庭廣眾之下，張隊明顯帶有侮辱性質地去扇小販耳光，這就不僅是囂張，而是缺心眼了。

**其二，“沒收”真的合理合法嗎？**張隊向老炮兒解釋：“他無照經營，就得沒收，這合理合法。”這句話從老炮兒、編導、普通羣眾口中説出，都很正常，但唯獨從城管“張隊”口中説出，乃是極大笑話。數年前北京城管隊員宋志剛曾出過一本書叫《城管來了》，一再解釋我們城管“沒有罰沒的權力，只有暫扣的權力”“這些經營工具扣下了，只要交了罰款，回頭就能領走……”老百姓有誤解，城管一直在解釋，影片中張隊竟然口口聲聲“沒收合理合法”，且不説誤導觀眾，只怕連二三線城市協助執法的協管人員都會笑掉大牙。在首都北京，如此缺乏法律常識的人能當上城管隊長？

**其三，執法車輛被砸能現場收錢私了嗎？**執法車輛被砸，稍有常識、頭腦正常的城管第一個反應都會是報警、報保險公司，確定責任和損失，怎麼會像張隊一樣隨口報出損失金額？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會接過不相干的第三方（老炮兒）送上的三百元賠償款，並且不寫任何協議和收條？影片為主題和敍事需要，或許可以省略這些細節，但城管給觀眾的印象卻是滿滿的江湖氣。為了成就老炮兒，城管的犧牲夠大的。

我無意為城管辯解，影片也有不少真實的細節，比如城管打人後阻止圍觀羣眾拍照等。如果編導演員能稍稍體驗一下城管生活，或許能讓城管“張隊”的形象更加出彩。不過，我仍要感謝影片展現了城管執法的問題和不易。老炮兒説過的三句話讓我回味良久，一句是對張隊説的：“燈罩兒上有老下有小，（執法）差不多得了”；一句是對小販燈罩兒説的：“你無照經營，人家把煎餅攤沒收了，合理合法”；還有一句是事後燈罩兒要拿回車子，老炮兒説：“別廢話了，回頭我再給你攢一新的……”

這是真實的老炮兒！編導和演員們知道城管看完這段的糾結與無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