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滌：散户們，別老想着“狙擊”股市

【26日，滬深兩市雙雙暴跌，千股跌停再現。自去年以來，許多散户們一次次抄底，卻往往失望而歸。作者認為，散户“狙擊”股市，好比要抓住一把急速滑落的利劍，你不是常有把握抓得到劍柄的；要避免“旅鼠效應”****，需要把握五條原則。】

比爾·蓋茨先生素來令我敬仰，兩年前我去西雅圖專門到蓋茨夫婦的基金會去朝拜過一番。蓋茨基金會好大一片樓羣，主樓入口處鐫刻着基金會的一句宗旨：“你若想行得快，獨自走；你若想行得遠，隨羣走。”引用的是一句非洲人格言，挺令人鼓舞的。

不過，在股市博弈中，你常常不得不“逆勢操作”—— “你若想行得快，隨羣走；你若想行得遠，獨自走。”難道不是嗎？

眼下流行着一句説辭，股市中有“羊羣效應”。Herding，在許多動物——人類依然是動物的一種——狗、貓、角馬、猩猩都有。羊當然是合羣的，然而“羊羣效應”，未必足以描述股市中人羣的行為的暴烈強度。羊擠在一塊兒，行動還很温和平緩，哪能刻畫得出股民的狂躁？準確的表述，應該是“旅鼠效應”(Lemmings Effect)。旅鼠常居於高寒的極地，是一種小型鼠類，中原地區很少看得到，你不妨搜尋一下維基之類的。旅鼠的行為很有特色，在危急關頭，會成千上萬地麇集在一起，衝向威脅的對象，甚至衝向河海，墜入水中，把自己給湮滅。旅鼠的本能衝動，在感知到威脅的瞬間表露最為強烈，從而演變成浩大的旅鼠效應。

當“投機市+政策市”把人給“極化”時，股民的行為和旅鼠的又有多大的差別？旅鼠或者有其基因的原委，可人是最高級的理性動物，“萬物之靈長”，為什麼會產生“旅鼠效應”？行為和認知科學、演化心理學等正在探索，謀求解析。而關鍵的問題，對你我來説，是“我”如何能解脱旅鼠效應？

下面來分享幾條原則。其所以僅僅是原則，因為踐蹈而能見效果從來是極不容易的。

在股市中全身而退，殊為不易。

首要的一條，是我要認明自己。旅鼠的本能也潛藏在每個人的心裏，要制服旅鼠般的本能衝動，必須時時警戒，否則難以為功。所有的經書，聖經、可蘭經、佛經，乃至道德經、論語，以及其他經典在孜孜教誨的，不就是“know thyself”嗎？ 在股市博弈中，要明白敵人不（只）是熊市或牛市，央行、監管機構、利率匯率、甚至我的博弈對手，而是我自己。自己固有的本能衝動和偏誤，及其帶來的“自毀”行為，才是我最頑固的敵人。過於相信自己的智力、計算能力、判斷力和執行力，會很有害，因為它們往往無力抗衡固有的旅鼠本能。

原則二，我的投資必須充分地組合，儘可能分解風險。在不確定的情況下——股市博弈從來就是不確定的——隨羣一窩蜂的做法本身，就註定遲早會自我挫敗。

原則三，我得認清任何事都有其代價。儘管自己的眼睛常常瞄在收益上，視而不見的代價卻如影隨形，忽視代際的結果，償付往往變本加厲。要有付出風險決策成本的準備，不管真實付出時有多痛苦。同時，要控制費用，税費、規費、手續費、管理費種種，儘可能低。記得風險決定是在不確定條件下做的，然而費用支出卻總是確定無疑的。

原則四，我須耐心。讓時間發揮作用——財富是靠時間來“釀造”的。在股市的博弈裏，短程衝刺不能經常，亦難見長效。投資者的心理時間框架 (mental timeframe) 是長是短，是投資成功或失敗的主要的分際線。把時間看做投資的朋友而非快樂的敵人，使時間成為財富積累的最有力的槓桿。把時間拓展開來，退後一步，從長計議，旅鼠本能和旅鼠效應的利弊將不難辨認的。

原則五，我須“謙卑”。別以為自己的想法是自己頭腦的產物，其實所謂“我”的判斷往往由他人塑造成，更糟糕的，是出自羣體的扭曲。“旅鼠本能”的要害在於羣體的極向干擾，單隻旅鼠個的影響微乎其微。從另一個角度看，我縱然有獨立自主的想法，也未見得比其他人的高明，至少不可能長期的高明。從人的種種不同，風險胃口、財富基礎、背景時代、性向能力，目標追求…… 可比性原本就不高，但正是把不可比的網羅到攀比的高壓之下，旅鼠效應才得以大行其道。

原則六，我勿躁動。上面的五條原則歸結在操作層面，是別老想着“狙擊”（timing）股市。好比要抓住一把急速滑落的利劍，你不是常有把握抓得到劍柄的。認真對待他人的想法和行為並不等於認同它們，而是要對它有清晰的估量。巴菲特常説，“趁別人冒進時收手，別人畏葸時進取，”對於你我，是極難做到的，尤其是在A股市場，價值投資老實説還不具備巴翁所享有的基礎前提。記得有一次和巴翁的戰友蒙格先生交流，他眨着眼睛問我，“持有一支股票（A股），你還能安睡多久？四十年？四年？四個月？四天？”蒙格的話促使我省悟，大概是四個月吧？別太短，可是也不能太長。

上面談的，只針對投資者散户。對於個人的風險感知、偏好和決策，浙江大學經濟學院葉航教授帶領的科研團隊是個先驅，正在進行有系統的研究，很值得大家關注。他們用先進的電子設備和電腦算法，深入觀察和解析人是怎樣感知風險，個人的風險偏好是如何與環境互動的，這個前沿項目的研究成果，將對人們有效剋制旅鼠效應提供很好的指引。

也可以讀一下《投資者的敵人》，朱寧教授的分析很全面。他在書裏還談到了機構投資、基金經理、政府監管，和歷史等各個層面的教訓，發人深省。朱寧在耶魯大學曾師從席勒，2012年的諾獎獲得者。席勒教授對市場和人的行為有深邃的洞察，他在MOOC上深入淺出講授的金融市場學，大家不妨聽一聽。該課程是耶魯大學的正式學分課程一半左右的分量，目前是免費的，且有中文版，頗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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