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疾:越共忙着開十二大,印度打算在胡志明市建個衞星監測站
在各界高度關注越南共產黨十二大總書記人選問題之際,新德里拋出一則重磅消息:印度將在胡志明市建立一個衞星監測站,進行衞星跟蹤和成像作業。如果建成,越南將能夠獲取印度地球觀測衞星迴傳的實時圖像信息,範圍覆蓋中國部分地區和南海在內。雖然衞星站項目由印度空間研究組織(ISRO)負責,名義上並非軍事設施,但是由於覆蓋地區高度敏感的地緣政治屬性和衞星高精度觀測的技術可行性,即便是民用衞星圖像也可被用於軍事用途,拍攝涉及敏感信息的清晰地面圖像。毋庸置疑,此番越印合作從戰術上説並非簡單的防務合作與空間合作能夠概括,而應放在更大的地緣戰略視角詳加考量。
越南對於引入域外勢力一貫較為謹慎,而印度也一直秉承“戰略模糊”的騎牆策略,很少在選邊站隊的問題上明確立場,但是近年來兩國在防務、戰略、經濟等方面的合作卻毫不含糊,有時一些跡象表明兩國合作針對的正是中國。簡而言之,越南和印度雖然有着迥異的國家利益和戰略傳統,但是兩國在彼此戰略合作上卻顯出一副乾柴烈火的架勢。
從越南的角度看,為了在與中國的對峙中尋求外援,河內渴望域外勢力介入區域事務,但又擔心域外勢力(尤其是西方國家)會震撼其政治體制和擾亂社會穩定,因此在尋求戰略合作伙伴時總體較為謹慎。此外,越南近代曲折對外鬥爭歷史還留下了種種牽絆,無形之中提高了成為越南戰略伙伴的門檻。印度一方面飽有崛起大國之名,與中國在懸而未決的邊境問題上針鋒相對;另一方面又歷史清白,對越南國內政治議程並無興趣,因此就順勢成了越南理想的倚仗對象。
從印度的角度看,為了鞏固其在南亞地區的強勢地位,對沖中國對於南亞次大陸國家的“擾動”,印度一直謀劃從“向東看(Look East)”到“向東幹(Act East)”的一系列地緣政治戰略,爭取通過東亞、東南亞,伺機進入中國周邊區域。然而,從硬屬性上看,印度綜合國力並不足以支持其像美國一樣進行遠距離政治、軍事投射;從軟屬性上看,其經濟和科技侷限性又難以扮演闊綽的贊助人角色。因此,地理距離並不遙遠,科技、經濟實力又較為落後,且與中國齟齬不斷的越南順理成章就成了印度的完美夥伴。越南和印度在彼此眼中都堪稱完美合作伙伴——各個方面都符合預期需求,也不會帶來過高的操作的成本,更沒有歷史問題的負擔。
毋庸諱言,印度之所以熱衷打“越南牌”,主要打算制衡中國。在很多印度戰略家眼中,中國已然通過與巴基斯坦、孟加拉國、尼泊爾、斯里蘭卡等南亞國家的全面合作,深耕被印度視為後花園的南亞次大陸。此外,更讓他們擔心的是所謂“珍珠鏈(String of Pearls)”,既中國在印度周邊國家港口布點,於印度洋一線形成對印度的海上包圍之勢,而中國的“海上絲綢”之路在他們眼中恰恰印證了中國的野心令這些專家沮喪的是,印度對中國周邊的滲透卻遠未達到相應水平,無法與中國在南亞的存在同日而語。對於熱衷於拿中國對標,追求與中國平起平坐的印度來説,這種地緣戰略上的非均勢格局就像“刀把子被對手緊握”一樣難以接受,必須想方設法擺脱。至於這種格局是如何形成的,中國威脅是否真實存在卻沒多少人關注。

圖為維基百科關於所謂“珍珠鏈”的示意圖
越南所處的關鍵地理位置、與中國的南海領土問題、較為落後的經濟和科技水平使其成為印度用於平衡中國,打破所謂“珍珠鏈”的關鍵所在。印度對越南寄於高度期望,將其列為重點照顧國家,由此越南可以説是對印度區域戰略最為敏感的指針。莫迪2014年上台以後,把上世紀90年代初提出的“向東看政策(Look East Policy)”升級為“向東干政策(Act East Policy)”,強調把華麗的修辭轉化為實際的行動,並將此作為其外交戰略支柱之一。巧的是,越南在2015年恰好成為“東盟+印度”機制的協調國,在為期三年的任期內全面負責東盟與印度之間的聯絡和統籌。在這種情況下,越印關係在莫迪上台以後就一再升温,交往空前密切。
2014年9月14日至17日,印度總統慕克吉訪問河內。期間,慕克吉與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發表《聯合聲明》,明確指出“國防合作是兩國戰略伙伴關係的重要支柱”。與此相應,慕克吉宣佈印度將大大加強對越南軍火和訓練合作,印度進出口銀行也將為越南財政部提供1億美元的信用貸款,用於越南採購印度生產的國防物資。僅僅過了一個多月,越南總理阮晉勇對印度進行了正式訪問。在接待阮晉勇時,莫迪表示“越南處在印度戰略的優先地位……因為印越兩國在囊括‘自由航行’、‘自由商貿’、‘根據國際法和平處置爭端’等議題的海洋安全領域享有共同利益。”莫迪還稱,“與越南的防務合作是印度最重要的合作方面之一。印度將致力於越南的國防和安全力量現代化……將一億元美元的貸款儘快用於越南海軍從印度購置新軍艦……”。有趣的是,阮晉勇和莫迪的《聯合聲明》中,點出了印越之間的五大合作領域:國防事務、經貿投資、空間技術、能源、南海事務。
因為與越南的戰略合作日趨緊密,印度常常自覺或不自覺的為越南中印關係中設置議程。這種用印式思維猜度中國做法,在讓人忍俊不禁的同時,也管窺了印度戰略思維。其中最為典型和有趣的例子,莫過於印度總統慕克吉訪越與習近平主席訪印檔期銜接而在印度戰略引發的議論。比如印度政治評論家拉賈夫·沙馬(Rajeev Sharma)就認為“由於慕克吉在河內向越南提供了貸款和軍事援助,而此後習近平恰好訪問印度,因此中國被激怒。作為報復,中國軍隊在習近平訪印期間掀起了對印度‘領土’的大規模侵擾。”這個例子之所以典型是因為印度方面就常常用這種“頭痛醫腳,腳痛醫頭”的粗暴療法對付中國的“不友好行為”,而它之所以有趣則是因為很多印度人覺得中國也會用同樣的辦法進行反擊。
其實,對於中國來説,越南並非中印關係的重要考量,中國也不太可能因為邊緣議題而喧賓奪主,更不可能簡單粗暴的進行報復。如果中國真的是因為越南而對印度反應強烈,反而表明印度對中國的痛點拿捏準確,恰恰可以以此挾持中國。對印度來説,越南提供了一個良機,使得既不是南海國家,也沒有重要經濟命脈通過南海的印度能夠利用南海問題向中國發難,對沖中國在南亞次大陸周邊的存在,反制所謂“珍珠鏈”封鎖帶。
從戰術上説,衞星監測站可以説是最不令人意外的,最大限度體現了兩國合作的意圖。在國防事務、經貿投資、空間技術、能源、南海事務等5個印越兩國公佈的重點合作領域中,衞星監測站一舉就佔了3個半:它和國防、空間、南海直接相關,而由於印越能源合作主要是海上油氣合作,很多開採點位於爭議水域,因此也和能源有關。在越南設立衞星監測站,並向河內開放衞星圖像資料,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科林·高的説法,“既填補了越南的缺口,又擴充了印度的(視野)範圍”。
然而,結合更大的地緣戰略視角,印越之間關於衞星監測站的合作明智與否就顯得疑雲重重。與其説中國刻意在印度洋和南亞次大陸布點以制衡印度,不如説這些影響力是中國與該地區密切雙邊往來的副產物,畢竟中國龐大的能源供應要通過印度洋,而中國強大的經濟實力則為該區域各國提供了海量工業製成品和基礎設施建設能力。但是,如果印度決策者將中國的這種自然累積而成的影響力解讀為針對印度的包圍攻勢(如所謂“珍珠鏈”),進而通過越南等國在中國家門口發難,那麼他們的戰略出發點和原始假設就有問題,畢竟印度的利益並不在中國周邊。在錯誤的戰略指引下,戰術發揮的越完美,後果可能就越糟糕。既然如此,那就借最近流行的一句忠告結束這篇文章——“不要用戰術上的勤奮掩蓋戰略上的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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