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浩然:日本畸形政治生態——自民黨派系鬥爭激烈,選舉主要看臉
甘利明辭去了經濟再生大臣的職務,似乎他收受賄賂的風波將以這麼一個再傳統不過的老路子被“結束”了。但是新年一開始,安倍政權就遭受到了這麼大的一個衝擊。對於日本和周邊各國來講,可能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影響。
甘利明是一個頭腦清醒的政客,也是一個比較受其選區喜愛的議員。從80年代以來,歷屆選舉他都能以絕對優勢在自己的選區裏擊敗對手。而三十多年來他和他選區的選民也一直保持着聯繫,他和他的父親(甘利正,1983年退任後推薦自己的兒子出馬競選)一直是選取裏的人氣政治家。
但是他的倒台,或者説這一次引退,可能帶來的影響將震動級的。不管是從短期還是長遠來講,如果安倍政權在人事更迭和政策調整上稍有閃失,那麼不誇張地説,日本的未來都有可能撲朔迷離。

甘利明
作為經濟再生大臣,甘利明在安倍政權經濟政策上的地位,是諸經濟類職務的大臣中地位最高的。甘利明作為三朝元老,也深得安倍的賞識。從一定程度上來説,甘利明是安倍政權到現在為止經濟政策的核心。從“安倍經濟學”早期的“三支箭”政策到最近的“負利率”、“税收再調整”、“地方企業政策統合”等等補救措施,都是甘利明直接負責的。
而這麼一個重要的人離開政壇,對於安倍在經濟這上面的民意支持來講,首先一個受到打擊的就是税收政策。甘利明不是增税派,更多的時候他所體現出來的是一個税率穩定派。在去年年底安倍內閣宣佈要在2017年年底再一次提高消費税率時,甘利明面對記者採訪表示這是現政權的最後一次增税。而在甘利明接受採訪之後的第二天,財務省的人士接受採訪時就狠狠地照着甘利大臣的臉上抽了一耳光,表示税收調整仍將繼續。這表明高税率將是日本未來税收政策的常態。
甘利明本身是不支持在短期內迅速實現高税率政策的——這將會很大程度上打擊安倍政權的穩定性和自民黨政權的長遠利益。但是財務省的官僚以及受這些人支持的自民黨內“增税派”認為,日本政府的破產危機迫在眉睫,如果再不迅速調整日本的税制會在很短時間內摧毀日本經濟。
“保税派”和“增税派”之間一直維持着相對均勢,但是這一次甘利明的下台,“增税派”的勢力必將大增,在税制問題上日本政府的行為可能會趨向更加激進的改革。至於税改所帶來的民意變化,以及税制調整本身是不是劫貧濟富、用公民税金給大公司減負(事實上,上一輪公佈的消費税改革和法人税調整就已經很明顯體現出日本政府在税制上對大公司的偏袒)這些可能會影響到民意的東西,安倍政權估計也仍然是故伎重施,在這些問題討論到白熱化的時候弄出一些轉移話題的大新聞就好,反正媒體和民眾的熱情永遠是有限的。
不過甘利明下台的影響不僅僅是税制的問題那麼簡單。
甘利明作為安倍內閣TPP交涉的第一擔當人員,在TPP談判上可謂是操碎了心。安倍政權在TPP上的態度很有趣,一方面需要向美國示好加入TPP,另一方面又不希望TPP成了日本的一個絆腳索把日本經濟的獨立性完全的交給美國人來控制(這其實也反映出戰後日本的保守政治的一個傳統的自我矛盾——日美關係和保守民族主義的矛盾)。甘利明為了斡旋其中事宜,在TPP的談判期間一直是全盤打理。安倍政權中,除了甘利明之外,沒有人能夠對TPP談判有着更為全面的理解。
但是此番引退之後,TPP談判對於日本來講的威脅性將越來越大——而日本民眾相當多數還矇在鼓裏,畢竟很多媒體的宣傳輿論重點根本就沒有放在這上。美國對於TPP談判中日本不停地討價還價的行為也是頗多不滿,在美國人看來,日本已經不再是八十年代的日本,在TPP協定上根本就不該有日本的自主性。因此此番“頭腦清醒”的甘利明離開公職,將會給美國人在TPP談判和控制日本經濟上提供一次絕佳的機會。
此外,作為“安倍經濟學”的直接設計人之一,甘利明的離任將可能使得已經風雨飄搖的經濟改革政策更加陷入了危機。最近一段時間,日本政府為了刺激經濟,挽回“安倍經濟學”的聲譽,不得不霸王硬上弓使盡昏招。從再調整税率到製造業再刺激到前幾天“負利率”,根本上來講已經充分證明了“安倍經濟學”的無效性。而即使日本的經濟評論界不停地把東京股市最近一個月的持續下跌的鍋甩給中國股市的不景氣,但是GDP和CPI數值已經充分證明,“安倍經濟學”對於挽救產業空心化和老齡化威脅下的日本經濟已經不剩什麼作用。然而甘利明卻在這個緊要關頭離開其位置,更讓人“安倍經濟學”的未來預測蒙上一層陰影。
而且,不僅僅在經濟上,安倍政權本身的穩定性也將受到衝擊。甘利明是安倍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之一,菅義偉、甘利明、麻生太郎這三個人本質上是第二次安倍政權成立以來,支撐安倍體系的頂層鐵三角,從內政事務、經濟事務和財政事務上給安倍政權“保駕護航”。這一次甘利明的離開,使得安倍政權不得不讓石原伸晃來接替甘利的職務。而石原伸晃對於安倍的忠誠程度在安倍看來並不那麼可靠。
這就不得不牽扯到自民黨本身的派系鬥爭了。這幾年,自民黨的派系鬥爭都已經被安倍壓了下去。野田聖子、石破茂等等蠢蠢欲動的欲脱離出“安倍的自民黨”的自民黨政治家暗流湧動,準備找機會“端了安倍的老窩”。
這一次石原伸晃接任經濟再生大臣,就是自民黨內反安倍勢力的一次機會。石原伸晃雖然一直跟隨安倍,但是長期以來他的“帽子不太靈光”,並不能給安倍帶來什麼有效的作用。而之前在安倍政權裏也只是個二三流的角色,政策的評價也不是很高。安倍的無計可施突然讓他成為了內閣裏最重要的人物之一,那麼他之前對於安倍的不信任和離心願望也有可能助長自民黨和安倍內閣內部給還沒形成勢力的反安倍勢力。
自民黨內有一些人對於安倍的黨內專權甚為不滿,這一次甘利明的下台可能會使得自民黨內的這些人行動起來。畢竟在自民黨的歷史上,派系之爭一直是一個説不完的話題。從60年代初池田勇人和佐藤榮作的交鋒,到70年代田中角榮和“倒田中派”的“三角大福中”政局,到80年代的後中曾根時代的亂象,再到九十年代以後更加山頭林立的導致丟失政權的混戰,自民黨本身就是一個派系鬥爭的大托拉斯。這幾年出現了安倍專權的情況,才是個罕見的時期。這種穩定也必然是短暫的,派系鬥爭永遠都不會消失。
不過甘利明的引退,使得日本民眾也更加看清了一點,在日本當下沒有什麼政治家是清廉的。並不是説甘利明僅僅有區區幾百萬日元的問題資金,而是隻有這幾百萬的禮金是能夠查明白的。這是日本在政治腐敗案件上採取“疑罪從無”原則之後得出來的結論。並不能説明甘利明沒有其他“來歷不明”的錢。而現在的政治賄賂,已經不大適用現金交換了,股份轉讓、不動產產權贈送這些非現金交易才是主流。
日本的政治活動是相當耗費錢財的,根據一般統計,一次眾議院選舉中,一名候選人如果想在大選區當選,至少要花掉9000萬日元(這還是十年前的價格,那會經濟比現在還要差)。因而每一次選舉活動和之後的政策制定本質上都是黑金湧流的污穢之地。而且更多的時候,政治家為了躲避檢察機關和媒體的追查,更是動用了皮包公司、後援會團體、親戚朋友各種辦法跟自己撇開關係,使得金權政治問題更加難以處理。
甘利明事件是因為他不小心才被傳統上就是曝光專業户的文藝春秋社被抓到,那麼日本民眾自然也可以思考,除了這個不小心之外,還有多少政治黑金的流動已經被“小心”地掩蓋住了呢?
日本的選舉制度一大特色就是,不論政治家的政治觀點是什麼,只要政治家的形象比較好受選民喜愛,那麼就仍然能夠收到選民的大力支持。因此政治家的形象受損比政策的無能更為可怕。甘利明偏偏就踩上了這個大地雷。
當然這也從側面説明,日本的政治生態已經畸形到了什麼樣的狀態,民眾對於一個政治家的評價已經跌落到了形象第一而不是政策首要了。這幾年來自民黨女性議員的數量猛增,可能也正是利用民眾的這種思維。甘利明和他的父親甘利正長年以來一直在其選區拋頭露臉,不停地給地方經濟體砸錢維持影響力,也正是這種形象營銷讓他維持了三十年不敗的神話。
那麼就不得不説,甘利明的這一次離職,更多地程度上要給日本的一般選民敲響一次警鐘。要讓已經麻木的日本選民意識到,自己的政治權利已經被一些職業的政治表演家所架空。而現在正在不斷進行的新一輪的劫貧濟富的政策改革,本質上就是扇在選民臉上的一記又一記耳光。安倍政權的暴走還將繼續,而選出來的選民確實最後吃苦果的人。這就是政治生態逐漸台灣化的日本很有可能接受的悲劇結果。
甘利明的出走可能能夠給日本和安倍政權一次新的機會,不過看樣子安倍政權直到上週日都沒有什麼有效的聲音,筆者也就只好繼續主觀的認為沒什麼新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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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摹解讀:
畸形的日本民族心態,推出畸形的政治形態、政客模樣,兩者聯繫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