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楚誠：奧巴馬訪清真寺，總統您來晚了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黨內初選在本週拉開帷幕，各方勢力開始逐州角逐以期獲得本黨黨內提名。就在所有人關注的目光都停留在週一的愛荷華州黨內初選中克魯茲擊敗特朗普和桑德斯打平希拉里時，白宮搞了一個“大新聞”：美國現任總統奧巴馬於本週三到訪馬里蘭州巴爾的摩伊斯蘭教會，從而實現在其總統任內最後一年造訪美國境內清真寺。

美國本土的伊斯蘭教團體長期以來呼籲奧巴馬訪問清真寺；在此之前，奧巴馬曾造訪過印尼首都雅加達的清真寺、埃及首都開羅的蘇丹哈桑清真寺和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的清真寺；然而奧巴馬還尚未到訪過本土的伊斯蘭教會。

2014年4月27日，馬來西亞吉隆坡，奧巴馬訪問該國最大的國家清真寺

外界的猜測之一是奧巴馬希望避免因為到訪清真寺，引發民眾對其個人宗教信仰的質疑，並因此影響其主要議程。自奧巴馬上任總統以來，共和黨和極端保守主義人士對於其個人宗教信仰的猜測從未間斷，認為奧巴馬假裝信仰基督教、實則是伊斯蘭教徒的大有人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在2015年9月針對奧巴馬的宗教信仰進行了問卷調查，在“你知道奧巴馬的宗教信仰嗎？是新教、天主教、猶太教、摩門教、伊斯蘭教、其他宗教或無宗教信仰？”這一問題中，29%的受訪者認為奧巴馬是伊斯蘭教徒。以黨派分佈看，共和黨受訪者中43%認為奧巴馬是伊斯蘭教徒，民主黨受訪者中15%認為奧巴馬是伊斯蘭教徒，獨立黨派受訪者中29%認為奧巴馬是伊斯蘭教徒。在稍早前進行的公共政策意見調查中，更是有54%的共和黨受訪者認為奧巴馬是伊斯蘭教徒。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猜測，奧巴馬在任期前七年始終沒有訪問本土的伊斯蘭教會；到如今，任期行將結束，自己的主要政治議程要麼基本實現，要麼未實現也沒有多少迴旋餘地，奧巴馬終於騰出手來訪問本土伊斯蘭教會了。

2008年7月的一期《紐約客》週刊封面漫畫把奧巴馬伕婦刻畫成恐怖分子，後面是“基地”組織頭目拉登像，下面火爐焚燒的是美國國旗。奧巴馬身着穆斯林傳統服裝，他的妻子米歇爾則是爆炸式髮型，肩挎AK47

平息“反穆斯林情緒”

在這一時間節點到訪清真寺，奧巴馬的訪問對於平息美國國內日益高漲的“伊斯蘭恐懼症”和“反穆斯林情緒”有着重要意義。

自2001年9·11以來，美國國內的“反穆斯林情緒”日益高漲。穆斯林羣體曝光度大幅增高，並直接影響到了美國的外交政策、立法進程和各級政府選舉；“阻止美國伊斯蘭化運動（Stop Islamization of America）”等極端反穆斯林/反伊斯蘭組織大行其道，經常性地干涉有關美國穆斯林社區的事務。在“伊斯蘭國”極端武裝肆虐伊拉克與敍利亞、巴黎恐怖襲擊事件給國際社會造成巨大影響之時，尤其是加州聖伯納迪諾恐怖襲擊發生後，美國的“反穆斯林情緒”已經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根據一項去年12月進行的民調，46%的受訪者表示希望在聯邦政府出台更嚴苛和徹底的甄別手段之前，暫時禁止穆斯林移民美國，49%的受訪者表示伊斯蘭教比任何其他宗教都更鼓勵暴力，也有30%的受訪者支持嚴密監視美國境內的穆斯林，以阻止後者可能製造的恐怖事件——穆斯林社區與美國其他羣體的隔閡正在逐漸擴大。

美國有近300萬穆斯林人口，“反穆斯林情緒”並不利於社會的穩定，將穆斯林人口邊緣化更有可能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雖然伊斯蘭極端武裝確實是許多恐怖事件的罪魁禍首，但因此將罪責歸咎於全體穆斯林人口毫無根據，更不可能解決美國和國際社會當前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與此同時，把全體穆斯林人口當做靶子還會激化美國國內的宗教與種族仇恨，反而可能激化温和派穆斯林，使美國國內安全局勢進一步惡化。基於這一系列原因，訪問清真寺被白宮提上日程——奧巴馬期待通過這次訪問，平息國內民眾高漲的“反穆斯林情緒”。作為總統，奧巴馬訪問清真寺無疑是對鼓動“反穆斯林情緒”者和煽動宗教仇恨的極端保守勢力發出的最強烈信號：穆斯林與伊斯蘭教並非都是極端的，清真寺也不是恐怖主義的温牀；打擊伊斯蘭極端武裝和恐怖主義需要的是更強大的執法力量和國際力量的充分合作，而非宗教仇恨。

事實上，訪問清真寺只是奧巴馬在近一段時間以來針對“反穆斯林情緒”所做回應中的一個高光點。在上個月進行的任內最後一次國情諮文演講中，奧巴馬就表示，無論是誰將矛頭對準穆斯林、破壞清真寺，都不能讓美國更安全。不僅如此，這樣的行為是對美國國家價值的破壞與背叛，使世界低看美國，使實現美國期待的目標更加困難。在其他場合，奧巴馬也表示，對他人信仰的攻擊無異於對自己信仰的否定。就奧巴馬訪問清真寺，白宮方面也表示，這次訪問將彰顯穆斯林為美國做出的貢獻，並在此強調宗教信仰自由對美國人生活方式的意義。

2月3日，美國總統奧巴馬訪問巴爾的摩伊斯蘭教協會，這是他首次以國家元首身份造訪美國國內的一座清真寺

敲山震虎：警告共和黨

與此同時，在2016年總統大選黨內初選開幕的同時訪問清真寺，奧巴馬是在向共和黨候選人們傳遞一個更加強烈的信號。

隨着美國總統大選逐漸升温、兩黨候選人爭奪黨內提名進入白熱化階段，近年來崛起並獨霸共和黨鰲頭的極端保守勢力開始大肆利用穆斯林做文章。剛剛贏下愛荷華州黨內初選的克魯茲和傑布·布什宣稱應該以宗教信仰為基礎甄別難民，只接受基督教難民入籍；領跑共和黨全國民調的特朗普更是宣稱應嚴密監視清真寺、建立穆斯林數據庫、全面禁止穆斯林入境，無論是遊客、移民還是難民。

事實上，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主張是對選民立場的回應。多個有關穆斯林和伊斯蘭教的民調都顯示了不同政黨偏好選民在這類問題上立場的巨大差異：66%的共和黨選民支持暫時禁止穆斯林進入美國，而只有30%的民主黨選民持同樣立場；78%的共和黨選民認為美國的邊境和移民管理過於寬鬆，而持同樣立場的民主黨選民只有42%；共和黨選民也更傾向於對不同種族、宗教的外國人採取不同的入境、移民標準。不難看出，共和黨基本持反移民、反穆斯林立場。

除此之外，奧巴馬執政期間一再惡化的種族矛盾和中東局勢也左右了選民的立場。在上台初期，奧巴馬承諾會修復與穆斯林羣體的關係，並承諾會在任期結束前全面撤出駐阿富汗和伊拉克的美軍士兵。然而在過去七年間，美國本土白人與穆斯林羣體的隔閡仍在不斷擴大，奧巴馬承諾的全面撤軍更是因為中東地區局勢緊張變得遙遙無期。總體而言，美國白人的安全感在不斷降低，這使得更多人更傾向於反穆斯林。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以克魯茲、特朗普為首的共和黨保守派利用了美國民眾的心理，將矛頭對準穆斯林；帶有強烈種族主義色彩的立場和政策雖然會招致國際社會的批評，但可以直接滿足害怕伊斯蘭極端勢力的白人羣體的需求。與此同時，將白宮在中東問題、穆斯林問題上的論調定性為“政治正確”，特朗普還可以有效地吸收對華盛頓官僚政治不滿的選民投票：這些民眾不能容忍越來越大的政府，不能容忍政客背棄當選前的承諾，不能容忍非法移民搶走美國人的工作崗位，正如他們不能容忍穆斯林在美國境內構成對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簡而言之，穆斯林成了共和黨保守派為了贏下選舉的犧牲品。

正因為共和黨日益明顯地利用“反穆斯林情緒”做文章，奧巴馬已經到了不得不出來的時候。在上週的談話中奧巴馬措辭強硬地指出，讓政客攻擊穆斯林羣體、讓不同族裔美國人互相攻擊無益於美國強化其在全球的影響力，共和黨對穆斯林的攻擊是虛張聲勢、言過其實。非常明顯，這裏所説的“政客”，就是共和黨保守派——可以想見，如果共和黨保守派上台，那麼美國國內針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羣體的仇恨情緒只會愈演愈烈。這對於一個已經被經濟、移民、槍支管制、醫改、同性戀等諸多問題撕裂的美國而言將是雪上加霜。

奧巴馬訪問清真寺，真的管用嗎？

雖然奧巴馬訪問清真寺旨在平息美國國內的“反穆斯林情緒”並藉機“敲打”共和黨候選人，但效果幾何尚未可知。

一方面，清真寺的選擇被評論家詬病。奧巴馬造訪的巴爾地摩伊斯蘭教會是離華盛頓特區較近的大清真寺之一，也是在地區相對有影響力的一所清真寺。然而，這一清真寺所屬的北美伊斯蘭協會被指控長期資助哈馬斯武裝。與此同時，在這座清真寺任職15年之久的伊瑪目默罕默德·埃爾-謝克被指與穆斯林兄弟會有緊密的聯繫，甚至還是蘇丹穆兄會的成員；他供職的另一個伊斯蘭教組織被美國財政部指控資助本·拉登的恐怖活動。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道，埃爾-謝克的言論涉嫌支持伊斯蘭極端主義，清真寺的一些其他教職人員也並不像美國總統奧巴馬所説的那麼“包容”，其中的亞欣·謝克在一段YouTube視頻中明確指出伊斯蘭教社會中沒有同性戀的容身之所。

另一方面，奧巴馬長期以來被指責為過於“軟弱、缺乏領導力”，評論對於究竟有多少人會因為他對清真寺的訪問而改變對穆斯林社會的看法並不樂觀。反之，貧窮的美國白人正“變得滿腹怨恨，寄望於用槍支、宗教或者厭惡來對待與他們不一樣的人”，這種蔓延於種族、宗教、社會階級之間的鴻溝，顯然不是一次訪問可以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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