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芷淵：旺角之亂，只為了一串魚蛋和燒賣？

大年初二，香港旺角，因聲援擺賣魚蛋小販而起的警民對峙，演變成香港近年最嚴重的暴力衝突，被定性為暴亂。有警員被磚頭玻璃擊中昏迷，有示威者血流披面，有記者受傷倒地。警方兩次向天鳴槍示警，示威者焚燒雜物。這一夜的香港，到底怎麼了？

旺角黑色午夜始末

事緣在2月7日年廿九晚，不少無牌小販在旺角西洋菜南街一帶擺賣。有市民不滿香港食物環境衞生署職員驅趕，自發保護小販，其中包括“本土民主前線”在內的一批本土派人士，號召網民年初一晚到旺角抗議，聲稱要捍衞香港旺角夜市特色。

“當時很多市民吃完飯在附近逛街吃夜宵。過年了，我們只希望趁過節多做點生意而已。誰也沒有想到結果會鬧成這樣。”有夜市小販説，2月8日年初一晚，旺角山東街及砵蘭街交界後巷一帶有近20檔小販，有賣魚蛋燒賣的，也有燒串燒賣腸粉的。食環署職員在場執法期間被近200名本土派人士包圍，報警求助。部分戴口罩的示威者護送小販到大街擺賣，並呼籲更多人到場聲援，有人將手推車推出馬路阻塞交通。有車輛被困，有途人被的士撞倒，情況混亂。

香港街頭小販

近午夜12時，警方在現場設置高台實施人潮管制措施，引起示威者不滿。雙方先對峙後口角推撞引發衝突。有人向警方投擲玻璃及花盆等雜物，警方施放胡椒噴劑，並揮動警棍驅散羣眾。然而情況並未受控，凌晨一時半，一批戴口罩的示威者穿上防護裝備，並手持自制盾牌與增援的防暴警方對峙。街邊的小販則繼續煮食擺賣。

到了凌晨近兩點，警方要求示威者在限時內撤離，示威者衝向警方，企圖突破防線。另一邊廂，一批示威者以木板、玻璃瓶及垃圾桶等追打在亞皆老街及上海街交界的警員，一名沒有防暴裝備的交通警倒地，其同袍上前支援。

“砰！”凌晨2:03，一名警員向天鳴槍示警；“砰！”數秒後他再開了一槍，並用槍指向人羣，警告示威者不要再靠近，示威者慌忙後退。

“當時槍好像還在冒煙，我傻眼了，呆站在那兒好幾分鐘。我從來沒有想過香港會發生這樣的事。”路經亞皆老街的旅客陳先生説。

之後數小時內，示威者又多次用玻璃、木棍等襲擊警察，有人剷起鋪在行人路上的磚塊擲向警員，並在超過十處縱火及焚燒雜物，情況一度失控。

“我站在那兒，一直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為什麼香港會變成這樣？這些暴徒實在太離譜了！我親眼看到他們拼命追打警員，磚塊、玻璃碎就像下雨般密集落下，有走避不及的警員被磚塊打中臉部，滿臉都是血！他們甚至連記者都不放過！”住在附近的目擊者李小姐説，看着滿目瘡痍的旺角，難以想象這是香港。

有示威者辱罵記者阻擋鏡頭，有暴徒更以打爛的玻璃瓶碎，刺向正常採訪拍攝的電視台攝影師。由於事發突然，大部分現場採訪的記者，都沒有佩戴頭盔等防護裝備，多人在事件中受傷。

衝突持續到天亮，警方凌晨六時出動俗稱“速龍小隊”的特別戰術小隊清場，並將事件定性為暴亂，指不排除是有組織及預謀的事件，強烈譴責涉事的暴徒。過百人在事件中受傷，包括約90名警員及多名記者，有警員骨折，有人昏迷需接受手術，部分傷勢嚴重。超過60人先後被捕，警方表示，不排除有進一步拘捕行動。

小販政策爭議大？

事件的導火線，是立足於社會基層的小販擺賣問題。事實上，根據香港特區法例，固定攤位小販與流動小販都必須持有牌照，否則禁止擺賣。

雖然上世紀香港的小販政策，帶有一定的社會福利性質，為基層人士創造就業空間和機會。不過時至今日，當局一直積極規管持牌小販的販賣活動，並大力打擊無牌非法擺賣的小販，政府2012年起更沒有再發出過新的小販牌照，示威、請願、爭議時有發生。

往年農曆新年，食環署執法都會較為寬鬆，不少小販趁機開檔擺賣賺錢，在多區形成自然的小規模新春夜市。去年春節就有逾十檔熟食小販在旺角朗豪坊對開成功開檔。不過今年當局加強打擊，深水埗桂林街及旺角朗豪坊一帶等，都成為食環署重點打擊的目標，年廿九和初一連續兩晚都有職員在各個角落戒備執法，每當有小販準備開檔就被驅趕。

當局認為，無牌小販阻礙交通，影響社區衞生。但也有市民抱怨，吃小檔魚蛋燒賣掃街，是香港夜市的特色，建議當局評估檢討香港的小販政策，平衡各方利益。

然而，這次的暴亂，真的只為爭取小販合法擺賣嗎？參與暴亂的人士，難道都為小販抱不平？還是另有目的？

暴亂VS“佔中”？

這次是香港迴歸後首次被當局定性為“暴亂”的事件。香港警務處處長盧偉聰表示：“示威者變成暴徒，放火燒警車及以磚頭擲向他人。大家可以想象，磚頭扔中頭部，是可以殺人的。如果這樣都不是暴亂，我想不到何謂暴亂。”

示威衝擊、防暴警察、速龍小隊、胡椒噴劑，這一夜的旺角，令不少人聯想到香港2014年發生的佔領事件。但因政改普選問題引發的佔領行動，與因小販擺賣演變成的本土抗爭暴亂，始終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回顧當年的佔領行動，香港普選呼聲已久，“佔中”發起人是推波助瀾以事先張揚的方式，呼籲佔領者實行非暴力但違法的佔領行動。雖然佔領行動最終變了質，但歸根結底那是一場政治鬥爭，且尚未發生擲磚頭縱火案。反觀這次的本土派抗爭，這種涉及普羅大眾掙錢養活的社會民生權益問題，影響力遠比政治議題普及與廣泛。而那些香港少數的極端本土派人士，更刻意利用民生議題借題發揮。

以主導涉事的“本土民主前線”為例，這是去年初剛成立的本土政治組織，由一羣佔領行動中反對香港泛民及學聯等傳統組織的參與者組成，成員大多為90後。組織去年曾發起過“光復屯門”、“光復元朗”等反水貨客行動，抗議行動一度擴展到針對內地旅客的激進行為。他們的抗爭手法激烈，部分人主張“以武制暴”，不但被建制派譴責，也經常引起泛民主派的批評。

這次本土派的主導號召，加上“佔中”期間造成的警民對立情緒，及民眾近年積累的社會怨氣，在這一晚迅速全面爆發，導致場面在短時間內失控，造成這次的暴亂。

“對付這些暴徒，向天鳴槍有什麼用？換作外國有些地方，早就開槍出人命了。”

“大年初一的，哪個地方沒有無牌小販？食環署過了年再執法就不行嗎？”

“‘佔中’還沒出現這樣暴力的事件呢，就是因為警察太温和才會出現暴亂！”

“無論出於什麼理由，用暴力鬧事就要被譴責！”

對於這次事件，香港社會各界仍議論紛紛。

香港特區政府強烈譴責事件，稱會全力緝拿暴徒歸案；行政長官梁振英強調，絕不姑息目無法紀的行為。香港記者協會發表聲明，譴責枉顧他人生命安全及妨礙採訪自由的暴力行為。建制派的民建聯、工聯會、新民黨，泛民主派的民主黨、公民黨等，也紛紛發聲明譴責暴力行為。

旺角不眠之夜，震驚了無數香港人；警方那兩槍，鳴響了社會的警鐘。是什麼把香港推向撕裂、激進、暴亂？民怨真的只為一串魚蛋一串燒賣那麼簡單？這次的暴亂，真的就這樣告一段落嗎？

年初二早上，陽光明媚，旺角的街道遺留下大量雜物和縱火的痕跡；而城市的另一面，是仍舊穿着紅噹噹的新衣上街拜年的人兒。晚上八點，新春煙花匯演準時在維港夜空上演。煙花依舊璀璨，但這悲喜交集的一天，香港人的心情卻無比複雜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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