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工程師守護非洲鐵路 呼籲安保機構為中企護航
據大公網2月16日報道，隨着中國國力日益強盛、海外利益不斷擴大，海外中國人隨時可能陷入安全危機。大公報記者前往埃塞俄比亞，採訪在非洲援助鐵路等基建的中企員工，記錄海外中國工程師險象環生的日常生活，發現艱苦卓絕的施工環境中存在日益突出的安全危機。
在肯尼亞蒙內鐵路工地上，中國員工指導當地僱員操作機器/資料圖
過了東非大裂谷再往東，越野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在猶如月球表面的火山岩礫上，兩家中資公司承擔起埃塞俄比亞與吉布提間全長740公里鐵路的建設任務。2015年12月，大公報記者前往埃塞俄比亞，記錄下海外中國工程師險象環生的日常生活，發現艱苦卓絕的施工環境中存在日益突出的安全危機。
阿達瑪市距離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一百多公里，從阿達瑪市郊乘軌道車出發，行駛了近一個小時才抵達位於沃倫奇提的中國中鐵營地。沿途路面沙礫捲起，拍在鐵皮車廂上噼啪作響。用望遠鏡遠眺茅草屋圍城的部落聚集區，能看見當地人手上拿着AK47步槍，手心不覺滲出了汗。
在這個鋪軌架樑和生產道渣的鐵路建設核心區，中鐵公司項目經理蔣文聊到安全問題便大吐苦水，他説，他們負責的65公里鐵路工程橫跨2個州3個鎮，為了爭搶土地和水資源，部落衝突是常有的事，當地警察也管不了。“一旦發生槍戰，業主代表撒腿就跑，把嚇傻了眼的中國人扔在那。”
目擊當地人持槍衝突
從沃倫奇提向東行，便進入了索馬里州，該州與吉布提和索馬里接壤。在這裏，中國土木工程集團負責索馬里州至吉布提段的鐵路施工。
在定標110公里的一個將要搬遷的臨時營地，我們目擊了一場衝突。一個身形高大的索馬里人揹着槍，對另一個年輕人拳打腳踢，一名婦女在勸架，謾罵聲不絕於耳。氣氛緊張得讓人覺得，好像下一秒失去理智的彪形大漢就會拿出槍掃射。
隨後，一位中國人出面平息了這場風波，他叫楊亮，是中國工長。楊亮告訴記者，衝突的起因是揹着槍的索馬里保安，因營地搬遷自己卻不知情而發怒動粗，“本來就是中國人的資產，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是鬧事。”楊亮等8箇中國人，每天與280個當地人打交道，似乎已經習慣了常有的衝突。
求助警察 自建保障系統
2015年12月12日中午，記者在亞的斯亞貝巴Capital酒店見到了中國中鐵埃塞工程項目安全負責人週一鵬。他手上的電話響個不停，只聽見他對電話那頭的同事交代道：“奧羅米亞州發生了部族槍戰，讓沿線的工人都不要圍觀，再開一個安全會議。”他手邊的埃塞當地報紙上，寫着醒目的大標題“反對派稱十名奧姆羅學生抗議者被殺”。每一條新聞信息，都是週一鵬瞭解安全形勢的重要渠道之一。
“中國公司到底有沒有系統的海外安全戰略規劃？”面對記者的提問，週一鵬坦誠地説：“確實做不到系統性規劃，安保預算隨機性也比較強。”
沒有現成的海外安全規劃，週一鵬他們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件事促成了他們下決定主動協商請求聯邦警察介入保護營地安全。那是2012年10月的一個傍晚，載着幾名中國工程師和物資的越野車遭遇伏擊，子彈從司機後排穿入車體，年輕的工程師沒有遲疑，命令司機加速離開。聽到消息的週一鵬第一時間慰問驚魂未定的員工，然後立刻去找聯邦警察總署副署長，雙方協商的結果，後者答應派出160名聯邦警察在全線近330公里的鐵路施工重要營地駐守。
幫軍方建房結交“朋友”
蔣文則和營地附近駐守着一個埃塞坦克團團長交上了朋友，還幫團長修建營房，熟絡後你來我往，最終埃軍方也答應派員保護中國公司營地。現在8名持槍士兵保護20名中國人，另外在物資堆場和生產生活區，也分別有10多名聯邦警察和20多名當地保安執勤。
週一鵬表示，他們目前建立起的安保體系，包括依靠當地安保公司提供設備設施保護，同時持槍聯邦警察負責營地和中國工人外出安全，再加上自身的安全培訓和定期演習，基本上可以保障日常安全。
週一鵬希望，今後政府洽商大型基建項目時，最好能提前明確安保責任，要求在有安全風險的駐在國提供軍警力量，保障中國海外人員的人身財產安全。
長期調研中國海外安全的察哈爾學會研究項目主管李少傑説，跨國公司行動範圍受制於主權國家提供安保的能力。類似埃塞、尼日利亞、伊拉克這樣的東道國有意願但沒有足夠能力向中資企業和公民提供保護，而中企目前在海外的工程項目往往又集中在此類國家。
“最安全人羣”陷危機
巴基斯坦近期頻繁遭遇恐怖襲擊，造成大量人員傷亡，直接威脅中巴經濟走廊的建設。察哈爾學會研究項目主管李少傑稱，恐怖分子等極端組織傾向於認為，基於中巴特殊關係，襲擊中國企業，綁架中國人員無疑是迫使巴基斯坦政府在釋放恐怖分子等問題上讓步的最好砝碼。
上世紀中國人曾一度被稱為“世界上最安全的人羣”。而如今，中國國力日益強盛、海外利益不斷擴大，海外中國人隨時可能陷入安全危機。
非洲中國工人達100萬
改革開放之前內地出境的人不多，而僅去年一年就有超過1億中國人到境外旅遊、經商和探親。非洲國家相關統計中，中國工人數量達100萬。
中國駐埃塞大使臘翊凡告訴記者，中國人走向海外排在第一位的是安全，走出國門前要關注外交部發布的旅行警告，同時瞭解安全形勢增強自我保護意識。
一名在巴基斯坦的海外工程安全管理人員告訴大公報記者，防恐安全是中國企業走向海外的首要工作，但僅依靠中方人員是遠遠不夠。
他舉例説，一家在巴基斯坦的中資公司聘用了巴陸軍退役少校軍官從事對外總體安全協調和管理工作，另外還聘用海軍退役少校軍官作為項目部的巴方安全主管，將巴方人員納入項目安全管理體系中，並利用巴基斯坦各安全機構資源為項目爭取了更多的安全保衞力量。
海外安全顧問“法寶”揭秘
在肯尼亞蒙巴薩─內羅畢鐵路鋪軌試驗段項目現場，一名肯尼亞工人從鐵軌上走過/資料圖
“肯尼亞內羅畢西門購物中心發生大規模劫持人質事件，電視台居然沒有切斷信號進行直播，就在此時某中資企業得到所在國政府需要支援一台起重機的信息，派還是不派？”一個海外安全顧問向記者講述一個真實案例。“答案是不派，考慮到中國公司的LOGO在起重機的顯眼位置，中資公司容易成為被襲擊目標。”這位要求匿名的海外安全顧問説，他平日最多的工作是分析安全局勢，給客户定期發送報告。和一些專家在很多公開場合的誇誇其談不同，提供安全保障諮詢顧問的公司更願意躲在幕後工作，當然，這種非公開的諮詢也報價不菲。
安全報告價值數千美元
花費數千到一萬美元，想在肯尼亞內羅畢──這個充滿動亂和恐怖襲擊威脅的城市──淘金的大公司，就可以獲得這樣度身定製的安全報告，上面清晰記載了最近在每個地標附近發生的安全事件時間、類型以及傷亡情況。
“五月十日第十一區SAF，十二日第十二區CPX”，看似神秘的字眼是安全評估報告的術語。SAF指的是小規模單方面襲擊的縮寫，不包含交火。CPX的意思就稍微複雜一些，指的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襲擊，交戰方有時會使用多種武器。
形勢評估行動路線齊備
該顧問説，接到客户的諮詢訂單後，一般的流程是：項目在地安全形勢評估，主要包括髮動社會學家、歷史學家以及記者等做歷史變遷回顧、民眾性格分析等。
其次，項目營地的地理選擇成為任務清單上的第二項，這需要地理學家和安全專家的通力合作，內容包括制高點在哪、人員活動半徑如何、緊急情況下的撤退路線是什麼等等，精確到米的設計可以在突發情況下最大限度保障人身安全。
在威脅來臨卻又不得不外出的極端情況下，安全方案包括行動路線的選擇，地點的選擇，外圍的安保和要員的貼身安保服務。一些國際跨國企業老總，到中非等國前均會聘請私人安保顧問，獲取個性化的安保方案。
安全架構設立之後，就靠具體的實操和演練了。安全諮詢服務還包括協助客户尋找當地安全管理資源，主要是可以攜帶武器的武裝警衞、特警或者邊防警察。另外，還包括醫療資源。
這樣，情報網讓員工警覺，安全架構讓員工更能安心投入工作，不定時的安全演習以及日常的文化培訓，都可以成為投資安全保障的一部分。
專家倡民間安保為中企護航
記者在埃塞至吉布提鐵路施工現場目擊一場衝突（來源：大公報）
除了全力尋求安保武裝力量外，信息和情報也是海外中企在紛亂中安身立命的重要保障。在巴基斯坦的海外工程安全管理人員表示，一般中資公司在巴的三級信息網絡包括：第一級，中資公司總經理與使領館保持溝通；第二級，公司安全主管與巴各安全機構保持聯絡；第三級，關注媒體，同時通過當地居民等非官方渠道及時瞭解第一手信息。
此外，對員工的安全培訓必不可少，主要包括避免文化衝突等。在埃塞俄比亞，中國中鐵員工手冊中就對安全事項作出多項規定，細緻到如何避免外人掌握施工營地內部情況和管理人員行蹤等。在巴基斯坦，許多大型基建項目的安全主管則要求員工減少前往清真寺及人員集會場所，尊重當地風俗習慣，平並儘量避免與當地人交流宗教、黨派方面的問題。
李少傑專家建議，中國應鼓勵民間安保公司和智庫走出國門，參與安全防範、預警、評估。在國外，這是一個成熟市場和運作機制。隨着中國智庫建設升温，智庫如何為企業走出去服務，為降低海外政治風險提供智力支持，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課題。（記者李理、孫琳）
大公報2月16日，A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