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鈞：白骨精的身世之謎

在中國，傳統的猴年最受追捧的題材當屬《西遊記》了。猴年伊始，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便將“三打白骨精”這個膾炙人口的西遊故事重新拉回到人們的眼前。一時間，人們對白骨精這個充滿了政治味道的角色的討論又重新火了起來。

説白骨精是一個政治角色，這要聯繫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紹劇《三打白骨精》。當時中蘇關係發生微妙變化，美國開始對社會主義陣營步步緊逼，蘇聯在赫魯曉夫的帶領下則開始了全面否定斯大林的運動。這部《三打白骨精》象徵着當時的國際政局，豬八戒挑唆，白骨精緊逼，唐三藏愚昧以及孫悟空對妖怪的不赦。

三打白骨精

當然，筆者不是一個寫影評的人，因此對於這個電影不發表任何意見；筆者也不是一個搞政治的人，因此對政治意義也不發表任何意見。作為一名原著黨，筆者接下來要推敲一下原著中關於白骨精的一些細節點，以及對白骨精的身世開一下腦洞。

首先，我們來探討下白骨精的來歷。

白骨精是民間的叫法，表示是白骨變成的妖精。在最初的《西遊記》母本《大唐三藏取經詩話》裏，白骨還尚未成精，那時候它還僅僅是一具長達四十餘里的白骨。

三藏法師有點近視，便問猴行者（孫悟空人物原型之一）：“哎，悟空啊，你看那山頭上是不是有一具像白雪的枯骨呀？（山頭白色枯骨一具如雪？）”猴行者回答説：“是的，師傅，這裏是明皇太子換骨昇仙的地方。（此是明皇太子換骨之處。）”然後三藏法師便合掌頂禮而行。

玄奘法師

沒有了白骨精，取而代之的是白虎嶺上的一隻白虎精。根據母本，這隻白虎精變身成為一白衣婦人，身掛白羅衣，腰繫白羅裙，手把白牡丹花一朵，面似白蓮，十指如玉。後被猴行者識破，兩人鬥法，最終猴行者戰勝了白虎精。

在這個母本里，白骨精的來歷很簡單，就是明皇太子昇仙的時候，脱胎換骨留下的白骨。這堆白骨與白虎精變化成美婦人的這些橋段後被吳承恩糅在一起，就演變成了三打白骨精這個故事。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堆白骨既然是明皇太子的，那麼性別應當是男性。

在吳承恩版《西遊記》中，這裏白骨精的本名是屍魔，叫做白骨夫人，是白虎嶺上一個女屍，採天地靈氣，受日月之精華而成的妖精，這便和《詩話》裏的白骨是男性相違背。對此我認為原因可能有二：其一，白骨精被定義為女性角色是為了讓故事讀起來更加逼真。因為白骨精變化成了兩個女性角色和一個男性角色，而且憑藉少婦的形象成功地騙過了除悟空之外剩餘的三人一馬，這樣出色的演技畢竟除了像孔連順這樣出色的男演員外，一個沒有受到過系統專業戲劇訓練的男性要把兩個女性角色（少婦和老婦）表現得淋漓盡致，是很困難的。因此白骨精由一名女演員來擔任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孔連順

其二則可能是作者的一個隱藏伏筆，留給讀者去發掘。那就是孫悟空將白骨精打出原形的時候，白骨上有一行字，文中是這樣描述的：“那脊樑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這句話不但坐實了這妖怪是白骨精外，還留下了一處細節。我們都知道，受限於胳膊的長度以及視野的盲區，脊樑上的字一般是不能自己刻上去的，比如岳飛背脊上的“精忠報國”四個字就是由他母親刺上去的。所以，屍魔脊樑骨上的四個字一定不是它自己刻的。而且，我們有理由認為，刻這四個字的人應當與這具白骨有關係，從“夫人”這二字推斷，很可能是它的丈夫。

白骨夫人的丈夫可能是誰？

原著在它剛開始準備去抓唐僧的時候寫到：“幾年家人都講東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有人吃他一塊肉，長壽長生。真個今日到了。”從這句獨白裏我們可以知道，白骨夫人是確有家人的，而且還是個消息靈通的家人。白骨夫人的家人曾經告訴有它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原體，吃一塊肉就能長生不老。此前的妖怪都沒有聽説過唐僧肉有長生不老的功效，白骨夫人是第一個為了長生不老吃唐僧肉的妖怪。告知白骨夫人機密的這個家人，勢必也是一位有着官方背景的人。否則，這種內幕消息不可能泄露給一個道行並不高明的妖怪（説白骨精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死，可見道行並不高明）。

關於白骨夫人那位有着官方背景的神秘家人（丈夫）的身份，吳承恩沒有交代，但是我們可以猜測一二。夫人所住的白虎嶺東面挨着萬壽山五莊觀，西面接着碗子山波月洞。而恰巧這兩處的主人都有官方背景。前面的五莊觀主鎮元子是地仙之祖，五百年前曾與唐僧前世金蟬子談笑風生，金蟬子傳茶給他；後面的波月洞主黃袍怪奎木狼則是天上二十八宿中的奎星，與披香殿侍女思凡下界佔山為王，因此也有着一定的官方背景。

戲曲中的白骨精住在碗子山波月洞

因此現在有兩個可能：

第一，白骨夫人是鎮元子的夫人飛昇天仙時留下的白骨。仙家分為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和天仙這五類，每個種類都有各自的編制，比如地仙裏面的老大就是鎮元子，天仙的老大就是玉皇大帝。通過修煉，人或者鬼可以得道成為其中之一。根據原著中對鎮元子的外貌的描述，他應當是中年之後才得道成仙的。而在古代，男子中年之前必定要結婚，因此鎮元子在得道成仙之前是有一位夫人的。於是故事就變成，鎮元子與夫人兩人共同修煉得道，但是鎮元子逍遙慣了，只願做地仙；其夫人則換下這具白骨，飛昇成為天仙離他而去。隨後這具白骨有了靈氣，變成了白骨精，時常會去探望鎮元子，並從他那裏得知唐僧是金蟬子轉世。這個故事和嫦娥奔月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同時也和母本中“明皇太子換骨”的橋段相吻合。

張紀中版《西遊記》鎮元子

第二個可能：白骨夫人為披香殿侍女的白骨。奎木狼下界後，找到了這堆白骨，便在其背上刻下白骨夫人四字，並將其安葬。證據主要在於，白骨精化身的少婦曾説：“師父，此山叫做蛇回獸怕的白虎嶺，正西下面是我家”，白虎嶺的正西方恰好是黃袍怪住的波月洞。

原來，披香殿侍女早奎木狼一步下凡，轉世成了百花羞公主。但是我們知道，奎木狼下凡並沒有轉世，這説明了下凡不一定要轉世，這一點披香殿侍女必然知道，因此這轉世一定不是自發決定的。結合之前菩提祖師對孫悟空説的三災中的陰火劫（“自本身湧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五臟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為虛幻”），我們可以知道，這具白骨很可能是下凡的披香殿侍女沒有躲過第二災，被陰火燒成了白骨，元神死掉投胎成百花羞。而這具白骨在此修煉成精，奎木狼知曉，但是由於只想和百花羞做一對神仙伴侶也就不在意這個妖怪。至於奎木狼是怎麼知道唐僧肉可以延年益壽的，這必然一定是下界的時候被囑咐的。正如金角大王下界的時候被“人”告知，唐僧肉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一樣，奎木狼下界的時候，想必也是“任務在身”。

黃袍怪奎木狼

由此來看，一直以來被人們認為是一個沒有身世背景的小妖怪的白骨精，實際上卻是一個有着官方親屬背景的妖怪。同時，它也是“唐僧肉計劃”的第一個踐行者。僅靠這一個道行不高的妖怪，便成功挑撥了取經師徒的感情，西遊劫難的策劃部“唐僧肉計劃策劃小組”估計在幕後笑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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