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海外版微信公號:小區拆牆是償還粗放發展欠賬
這兩天,最熱的話題莫過於“拆牆”。人民日報海外版微信公眾號“俠客島”2月23日發表署名“獨孤九段”的文章,對這一熱議的社會新聞進行了多角度的剖析,文章最後認為:“改革沒有旁觀者”,每個人都應該“做好為公眾利益犧牲一部分私人利益的準備”。全文如下:

“封閉管理的小區像極了一片自給自足的淨土”
近期,中央公佈了《關於進一步加強城市規劃建設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其中“原則上不再建設封閉住宅小區,已建成的住宅小區和單位大院要逐步打開,實現內部道路公共化”的條目,引發熱議。
從多個平台的調查結果看,7成以上的網友都不贊同拆除封閉住宅小區的圍牆,這個數據和我們朋友圈的觀感吻合,基本反映民意。今天上午,島叔在朋友圈做了一個內部小測驗。其中,有房的都不樂意放棄封閉住宅小區,理由無非“安全”,而沒房的對這政策非常贊成,理由無非“治堵”。
一方是私人權益,另一方是公共利益,兩者的博弈,構成了中國改革的曲折路徑。
“血栓”
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
有人翻出了上世紀90年代初公安部一雜誌《人民公安》的文章,上面有文章介紹北京某地封閉小區試點經驗。當時的背景就是治安問題。採用封閉式管理後,小區自行車的失竊率、財物盜竊案件明顯下降,幾乎絕跡。這在當時是作為成功的試點案例被光榮介紹。
封閉式小區的確對住在其中的住户提供了安全保障。進區有保安,進門有防盜門,就島叔所住的不豪華小區看,有了規範的物業,治安的確好很多,小區緊張的地面上也劃出了一個個停車位,有社區公園、健身場地、圖書館,去年還辦了社區食堂。在這個封閉的院牆裏,遠離大馬路的喧囂,居委會賣力地為屬地居民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務。
封閉管理的小區像極了一片自給自足的淨土。
不過,你只要一出門,心情立馬就糟糕,到處都是堵堵堵。北京的大城市病早就有專家診斷過,就是缺乏城市交通的毛細血管,車子無法在街巷裏安靜穿梭,只能在大馬路上堵着狂摁喇叭。堵住這些毛細血管的,就是這些大小塊頭的封閉式小區和存在年數更久的機關大院,我們看手機地圖,這種塊狀分割的大社區在北京隨處可見,動輒幾十、上百畝地,你要從東路走到西路,只能繞一大圈。這些“大社區”已然成了城市交通血管裏的“血栓”。
優越感
其實,老北京的街巷格局就是我們今天學習的先進的“街區制”,雖然四合院也有牆,但衚衕四通八達,走不了大車,至少能走行人自行車,這就是城市交通的微循環。
五六十年前,我們學習蘇聯老大哥搞計劃經濟,每個機關大院都成為一個自給自足的實體。當時荒地也多,隨便一劃,就是一大片,搞個圍牆圍起來,牆內是辦公區,也是生活區,有自己的食堂、活動室,甚至還有幼兒園、小學,從出生到老死,大院服務一條龍。很多人以“大院子弟”自詡,這背後,還是有種權力的優越感。高高的圍牆,隔離的是民眾和權力。
上世紀90年代,房地產興盛起來。封閉式小區因為安全,成了很多地產商的“搶手貨”。很多高端樓盤賣點就在私密、封閉,連帶着高端、品味,暗合了很多人擁有一定物質基礎後,欠缺的權力優越感。進門三道崗,掏出門禁“滴”的聲音,不亞於衙門裏“威武”一聲喝。
所以有人説,拆小區的圍牆,其實是拆“心牆”,要打掉一些機關大院和某些人的權力優越感,讓城市迴歸自由、平等的市民社會。如果能達到如此社會效果,那這個城市改造就有了社會進步的意味。

“拆小區的圍牆,其實是拆“心牆”,要打掉一些機關大院和某些人的權力優越感,讓城市迴歸自由、平等的市民社會。”
改變
而對於地方政府來説。土地寬裕時期的“大手大腳”,動輒拍賣上百畝土地的日子,看似“大手筆”,但留下了諸多粗放發展的隱患。把大片土地的經營權轉讓給地產開發商,在城市管理中卻留下了一個個封閉社區的盲點。公共綠地不足,轉包給開發商變成私家小花園,城市用地緊張,而一些地產商非法囤地,挖坑幾年轉手就翻倍……這不得不説是政府粗放的城市管理對公眾利益的漠視。
但改變談何容易?
一方面是執政者。
制定者在公佈政策的時候,可能都沒有想到輿論會有這麼強烈的反彈。我們習慣了單向性的政策發佈,卻缺乏雙向互動性的反饋意願。
今天,因為媒體的採訪,國家發改委城市規劃專家開始回應:並不是説所有的封閉式小區都要拆圍牆,還是要根據實際的交通狀況個案處理。拆解封閉式小區,是要分割成小街區,一些超大型的封閉社區,會隔成若干個街區,而一些本身規模就不大的封閉社區,對交通影響不大,可以保留。而且,涉及和《物權法》衝突的部分,也會與業主協商解決,有補償,不會野蠻拆牆。
所以,政策公佈之前,最好有完整的輿論應對預判和預案,可以在公佈後不久,主動做好向公眾的政策解釋工作,這就是治理能力現代化,而不再是過去“我説你服從”的單向權力邏輯。這次網絡輿論的充分討論表達,是一個好的開始。執政者要學會傾聽,而不要掩耳盜鈴。
另一方面是“我們”。
“我們”是無數個你和我。在網絡輿論的高聲論辯中,人民羣眾似乎站在了政府的對立面,高聲嚷道:“讓機關大院先拆!”然而,如果機關大院真的開拆圍牆,作為普通住户的你我,是否一定會同意拆呢?
未必。現在已經不是改革初期你我都一窮二白的時候了,羣眾中有富人,也有窮人,有封閉小區內的住户,也有堵路上苦不堪言的上班族,前者可能反對,後者可能同意,聽誰的?“我們”是一個複雜的利益組合體。
改革中,我們最喜歡討論“既得利益集團”。這幾年來的大力反腐,震懾了“既得利益集團”,在很多老百姓看來,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這一場反腐大戲。但改革絕非止於反腐。從這次拆牆爭議來看,“我們”既是改革的受益者,同時也可能是“既得利益者”,我們在對改革政策冷嘲熱諷中,並沒有做好為公眾利益犧牲一部分私人利益的準備。
改革沒有旁觀者。這個公共意識的樹立,比拆一堵牆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