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王健林歐洲“帝國夢”——夢斷與夢圓

題記：我們並不想給中國企業“走出去”潑冷水，只想為他們的順利“走出去”提供一些有益的建議。

當我在馬德里市中心，凝望亞洲“首富”王健林買下的西班牙廣場大廈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新聞提醒：“王健林巴黎血拼，百億大單萬達城法國落地。”

陪我們參觀馬德里的西班牙北京同鄉會會長錢昌毅顯然也看到了這個新聞，我們相對一笑。

“夢斷”馬德里

走在馬德里街頭，你隨便問一個當地居民，認識中國的王健林麼？他都會回答你：認識，就是買下西班牙廣場大廈的中國富豪啊。當然，這位居民還有下一句：告訴他，別想拆我們的古蹟，想都別想。

錢昌毅會長指着大廈附近的街道對我説：“我們也要理解，你看這些街道，我查了一下資料，兩百多前就是這個樣子，除了維護，幾乎一點沒變樣。你怎麼讓當地居民接受自己的歷史建築——西班牙廣場大廈被拆除呢？”

右邊的建築，就是王健林買下的西班牙廣場大廈

馬德里市副市長蒙塞拉也對記者説，我們歡迎來自中國的投資，我們更尊重當地市民對文化的保護的呼聲。

其實，當地市民也沒有完全拒絕來自中國投資，只要你別改變大廈的外貌，裏面隨便折騰，你想改成寫字樓還是豪華酒店，那是你的事情。但王健林是位商人，不用計算就知道，推倒重建和內部改造，其成本差之千里。

西班牙大廈是王健林在西班牙的第一筆大投資。2014年6月，他斥資2.65億歐元買下這座大廈。該大廈始建於1948-1953年，落成後幾經轉手，前一任主人是西班牙對外銀行(BBVA)。BBVA銀行買下後還沒有來得及設計出具體使用方案便遇上金融危機，自顧不暇之下，西班牙大廈被撂在一邊。王健林考察足球市場時，去大廈周邊考察了一番，以他商人精明的眼光和判斷力當即作出決定：買。

錢昌毅介紹説，價格談判很順利，最大的問題是，當時西班牙大廈屬於國家一級保護建築，法律規定，大樓的產權可以買賣，但其外形不能隨意拆動，而王健林買下大廈的商業目的是將大樓整改成、寫字樓和商場為一體的大廈。當時主政馬德里政府的執政黨是人民黨，市長為了讓王健林順利接手大廈同意了許多整改方案，甚至動用議會將西班牙大廈的保護級別從一級降為二級。簽署好文件後，西班牙大廈轉歸王健林名下。

西班牙廣場大廈附近的街道，幾百年來沒有變樣

第一筆投資如此順利，以至於王健林有些剎不住。2015年1月，王健林和馬德里競技足球俱樂部簽下一筆4500萬歐元的合同，買下該俱樂部20%的股份。

第三筆投資數額更大，他看中了馬德里郊外的一大片土地，要投資30億歐元打造賭場、高級住宅、商業中心和高檔寫字樓，連名字都已經起好：西班牙萬達廣場。

接下來，問題就來了。2015年4月，西班牙全國市長大選。這場大選，“今日馬德里黨”領袖卡梅娜以絕對優勢結束了人民黨連續24年執政馬德里的歷史。她的政府反對萬達集團拆除重建的計劃。

於是，國內媒體分析説，萬達馬德里計劃擱淺，是“政治作祟”。其實不然，錢昌毅説，在此之前，馬德里市民自己建立的一個7萬餘名市民聯名簽署“反對王健林拆樓重建”的網站，每天已經有上萬點擊量。在西班牙，反對的市民如果太多，市政府通過也未必真有用。卡梅娜也只是順從民意，確切地説，是選民的意願。

同樣，萬達的其他投資，也要順從民意，馬德里大型商業娛樂區投資案，新政府也將重新審議各個細節，當地市民認為該項目會引發社會治安問題，尤其是設立賭場，為此舉行過多次集會抗議。

蒙塞拉副市長對記者説，有人認為是馬德里市新政府上台後，讓王健林的投資受挫，還説新政府對人民黨的執政理念成見很深，波及了萬達集團的投資。其實這是個誤解，西班牙經濟需要復甦，我們需要投資。但是，馬德里是一個文化名城，沒有文化，也就沒有了這座城市。

因此，當地華僑説，國內一些媒體的“支招”就有些可笑，居然建議萬達再等四年，等人民黨在選舉中勝出，重新執政馬德里，萬達就可以一帆風順。這完全是坐在國內的臆想，在這裏，真的行不通。

當地一位華人説，要是比富，誰能有中東石油王子富呢？他們最多買幾個球隊，馬德里地產他們是絕對不碰的，這也是有原因的。

據當地媒體報道，萬達集團已經開始遣散位於馬德里的項目辦公室員工，但萬達不作任何説明，馬德里市長慌了，馬上出面闢謠稱，萬達不會走，大廈改建問題還在商討中。“歐洲文化與中國投資的碰撞”，剛剛開始。

“造夢”大巴黎？

讓我們回到大巴黎，看看王健林新的“造夢”計劃。仔細看看這個項目，再看看場景模擬，確實很“夢幻”。

“歐洲城”效果圖，很夢幻

萬達此次在巴黎投資的項目主體位於法國Val d’Oise瓦茲河谷省（Val d’Oise）的戈內斯市（Gonesse）。外延至戴高樂機場和布爾歇機場附近的城市，項目佔地80公頃，總投資超過30億歐元，總建築面積76萬平方米。萬達還強調，該項目建設期間預計提供約2萬個就業機會，項目投入運營後提供約1.4萬個就業機會，國內媒體説，這是法國最大的“民生工程”。

在此不得不説一下國內媒體同行的主觀臆斷，當地居民還沒同意呢，怎麼就成了“民生工程”呢？當然，按照我們的標準，提供就業當然就是民生了。但是，法國人民可不是這麼認為的。

其實這個項目在去年初就開始醖釀啓動，當時是丹麥BIG建築設計事務所贏得了歐洲城國際建築設計邀請競標。該項目是一個大規模的現代建築集羣。歐洲城將博物館、人工滑雪場、購物中心隱藏在一個有廣闊景觀覆蓋的屋頂下。歐洲城購物中心集餐飲，文化，娛樂於一體，將涵蓋法國所有著名品牌及國際名牌。

這個項目剛剛有了點苗頭，去年年初就有當地綠色環保人士開始抗議了。根據規劃，在A1高速公路沿線，歐洲城所涉及的城市是大巴黎93省的奧奈蘇布瓦（Aulnay-sous-Bois）。相信居住在大巴黎的華人，聽到這個城市都會露出那種笑容，大家都知道，這也是一個敏感區域。治安、環境都有很大問題。

這個我們暫且不去管它，就説當地民眾的意見吧。去年年初，這個歐洲城計劃透露之後，當地居民就不幹了，在這裏建什麼娛樂城？那怎麼行啊？我們的生活那不全打亂了？於是首先是當地綠色環保人士開始抗議，讓後是當地居民開始向市政府發泄不滿。認為歐洲城的開建，將破壞當地的環境。

這個城市的市長是右派的拜赤扎（Bruno Beschizza），此人從小在廉租房中長大，曾經負責93省的投資部門，擔任過當時UMP的發言人。他當然希望投資進來，改善一下當地的就業環境。因為標緻集團職工反對奧奈（Aulnay）廠關閉的風潮還沒真正結束，正給當地經濟和就業帶來衝擊，王健林的投資無疑是救命稻草。但是，當地居民居然不答應。多好的事情啊，這也拒絕？

華商周先生就住在這個城市，他給記者講了這樣一件事。他在該市買了一棟別墅，感覺房間不夠，於是就想向外擴充一下，反正花園很大麼。剛開始動工，附近的幾户居民就一起找來了。很友好的問他：你擴建經過市政府有關部門允許了麼？拿到許可了麼？你擴建的目的是什麼？周先生辦好了一切手續，鄰居説，還不行，你要把改建標示牌子掛到工地上，讓大家都看到。周先生説，我自己家擴建一小塊出來，居民都不樂意，你就別説涉及到改變這個城市了。

雖然這個城市治安、就業都有問題，但是綠化還不錯，有一個不小的公園，樹木茂盛，是居民休閒好去處。如果，歐洲城在此開工，這些都會受到影響。居民會答應麼？

西班牙北京同鄉會會長錢昌毅（左）、歐中友好小組秘書長蓋琳（中）在西班牙廣場大廈前

大巴黎在兩次改造中，過分強調物質環境的改善，而忽視了對城市整體社會環境和服務的改善，尤其是忽略了低收入人羣的就業和居住環境的改善，結果導致社會問題突出。這個地區主要聚居着非洲與阿拉伯人移民。他們大多就居住20 世紀六七十年代建造的高層住宅裏。法國政府當年為緩和巴黎城區住房壓力，大力推動房地產開發，在這裏建了大批高層房屋。這些匆忙建起的高層公寓樓羣，雖然滿足了居民的住房需求，改善了居住條件，但由於配套設施不完善，社區生活單調，吸引來的都是無法負擔市區生活費用的貧窮居民和新移民。高人口密度、移民眾多、高失業率，使這些地區逐漸成為貧困、犯罪、吸毒、被遺忘者與被損害者的代名詞。

當然，大巴黎政府為了改變這個現狀，也是操碎了心。比如，在巴黎北郊的投入，就佔了市政府投入的一大半，但是效果並不明顯。

這次，法國政府支持這個項目，當然也有改變這個現狀的考慮，所以連奧朗德都出來給王健林站台。

王健林在西班牙遭受挫折後，也學到一些東西，對法國的這項大投資，他表示，不再套用在中國的打法，一定是到哪個國家，就體現哪個國家的文化特色。

但是，這項投資，又不僅僅是文化的問題，還涉及投資環境的考量。

這次投資，萬達不再單打獨鬥，選擇了與當地零售巨頭歐尚集團（AUCHAN）旗下地產公司Immochan合作。Europa City項目預計將於2019年動工建設，2024年揭幕。

可以預見，在動工之前，這個項目肯定還會遇到很多障礙。但是，我們相信王健林能夠結合當地文化和投資環境，見招拆招，獲得最後勝利。

歐洲議會華人議員助理、歐中友好小組秘書長蓋琳説，投資歐洲，首先要了解當地文化、學會融合當地文化，文化融合解決了，投資才能真正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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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水解讀：

他們看到的是尊重當地文化，我看到的卻是個因循守舊，固步自封還有些懶惰和抗拒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