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陳品:慶120週歲,講述五個交大的故事
4月8日是上海交通大學120歲生日。因為住處離交大不遠,我很早就感受到了這股濃濃的喜慶氛圍。自己平時又時常去交大散心,也早已被這所學校悠久的歷史、美麗的景色和深厚的人文沉澱所感染。在屬於交大的這個特別的日子,總難免有些感慨。
120年來,飽經國民革命軍北伐、抗日戰爭、國共內戰等中國近現代史的風霜洗禮,交通大學一直是中國高等教育中的翹楚與學術重鎮,從南洋公學時期算起,它培育了組織雲南護國軍的蔡鍔將軍、北大校長蔡元培、教育家暨實業家黃炎培、藝術教育家弘一法師李叔同;改制成為國立交通大學後,又培養出已故中國科學院院士竺可禎、中國航天之父錢學森、前國家主席江澤民、經濟學家茅於軾,以及開啓海峽兩岸協商大門的已故海協會長汪道涵。
目前兩岸存在的交通大學共有五所,有三所成立於1949年之前,分別是上海交大(交大滬校)、西南交大(交大唐校)、北京交大(交大平校);其餘兩所成立在1949年之後,分別是台灣的新竹交大和西安交大(由上海交大的部分師生西遷)。
可能對於很多大陸同胞來説,對幾所大陸的交大都比較瞭解,比較少了解的是,與在大陸僅有一海之隔的台灣新竹市,還有一個與大陸交大體系同根同源的“國立”交通大學(後稱新竹交大),知名校友如宏碁集團董事長施振榮、聯華電子前董事長曹興誠、已故知名電影導演楊德昌等都是這所交大的校友,可説是人才輩出。百年來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這所享譽兩岸的交通大學發展史值得人們一一回顧。

上海交大徐匯校區
一般提到交大的濫觴,必須提及盛宣懷創辦南洋公學一事。盛宣懷,江蘇常州人,清光緒廿二年(1896年),也就是中日甲午戰爭戰敗後的隔年,清廷開始推行新政,任命他為督辦鐵路大臣。有鑑於清廷屢次敗於列強、國力積弱不振,盛宣懷認為“自強首在儲才,儲才必先興學”,並與培育技術人才為主的天津北洋大學堂有所區隔,便奏請在上海設立南洋公學,該校以法律、政治、商務為優先,隔年便在上海徐家彙正式設校(今上海交大徐家彙校區)。
南洋公學原先隸屬招商局和電報局,之後又先後改隸商部、郵傳部,並改名上海高等實業學堂;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改為南洋大學堂,待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後,便劃歸交通部管轄,更名交通部上海工業專門學校。
到了民國九年(1920年),北洋政府交通總長葉恭綽認為交通部所轄的上海工業專門學校、唐山工業專門學校、北京鐵路管理學校、北京郵電學校分佈在三座城市,管理不易。為了統一事權,定在1921年統一學制,設總辦事處於北京,四校合併統稱“交通大學”,這是使用“交通大學”的開端,也是中國各交大的首次合併。而各個分校則為交通大學上海學校(滬校)、唐山學校(唐校)、北京學校(平校,北京於1928年國民政府北伐後改名北平)。然而好景不常,交通大學因北洋政府內部派系鬥爭,交大第一次合併維持不到一年就解體,三校各自為政。
既然“交通大學”之名已經出現,那麼校名和校慶日是怎麼決定的呢?根據台灣新竹交大網站的説法,因該校創立時的性質與交通事業密切相關,又曾隸屬於交通部,因此命名為“交通大學”,這是其一;第二是取《易經·泰卦·彖》曰:“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説明交通大學是“交流匯通”之義,並非僅只是交通運輸的意思。
除了校名來源眾説紛紜,即將到來的校慶日,也有兩個説法:一是取交通“四通八達”之義,故定為四月八日;二是盛宣懷寫給南洋公學首任總理(校長)何嗣焜的信中,內容提到南洋公學第一班的開學日期為四月八日,台灣新竹交大取後者的説法為準。
歷經第一次合併的失敗後,三校還是隸屬交通部,但校名略有更改,例如滬校重拾南洋公學傳統,更名為交通部南洋大學;唐校改名交通部唐山大學;平校則是從屬於唐校,各科系分別編入滬校和唐校,並更名為唐山大學北京分校,後經過師生一年的抗爭,重新獨立成為北京交通大學,也是三校中最先恢復“交通大學”名號者。
1927-1928年,隨着國民革命軍“北伐”告捷,南京國民政府逐漸在形式上統一全中國,上海、唐山、北京等地陸續成為國府實際控制區,三校的整並又迎來的契機。在第二次合併前,南洋大學改名為交通部第一交通大學,唐山大學改為第二交通大學,北京交大則是第三交通大學。1928年9月,三校第二次合併組成交通大學,滬校成為上海本部、唐校為土木工程學院(唐山工程學院)、平校則是北平交通(鐵道)管理學院。
1937年,抗日戰爭開打,滬校(上海本部)隨着國府遷至大後方重慶,是為交大重慶總校;唐校和平校則輾轉內遷至貴州省平越縣(今福泉市),合併為交通大學貴州分校。待抗戰於1945年8月結束後,三校陸續回到上海、唐山和北平,此時只有滬校恢復交大名號,是為國立交通大學;另外兩校則是因為國府馬上面臨國共內戰的壓力,唐、平二校在解放前始終未歸建交大體系(唐校為國立唐山工學院,平校則是國立北平鐵道管理學院)。
1949年,渡江戰役結束不久後上海解放,滬校(國立交通大學)去掉國立二字,只稱交通大學;另在唐、平二校的基礎上外加華北交通學院合併成中國交通大學,下設北平(京)管理學院(平校,為本部)與唐山工學院(唐校),1950年唐校改稱北方交通大學唐山工學院、平校為北方交大北京管理學院,這是兩校在解放後第一次重獲交大之名。
然而在新中國成立後,採取向蘇聯“一邊倒”的外交政策,中國大陸地區的高校模仿蘇聯模式進行院系調整,不再組建綜合性大學,改組為專門學校,於是唐校失去採礦、冶金、化工、建築、水利、通訊等系(組)的師生資源,改為唐山鐵道學院;平校的命運也類似,改為北京鐵道學院,唐、平二校同時失去“交大”身份。
在上海的交通大學雖保有交大之名,但在院系調整中損失更大,不但失去數學、物理、化學、紡織、土木建築、管理、會計、財務、水利、航空工程等理科與管理學院,被改造為一所純工科大學;更在1955年配合政府為平衡西部高等教育資源稀缺、工業基礎薄弱,超過半數師生與設施遷至西安,另外成立了西安交通大學,原交通大學則改為上海交通大學,兩校分立至今,使上海交大的實力再次遭到削弱。
所幸在“文革”期間,唐、平二校最終還是複名“交大”。唐校在1971年西遷至四川,並改名西南交大;平校於1970年改稱北方交通大學,2003年複名北京交大,至今未再更動。
至此,大陸地區有上海、西安、西南、北京等四所交大,第五所則是在國民黨從大陸敗退撤往台灣後才誕生的。原來在1949年後,美蘇的冷戰國際格局已經形成,在國民黨政權風雨飄搖,美國又對蔣介石持觀望態度,此時擁有原子彈技術等於擁有核保護傘,台灣在兩岸軍事衝突階段也更有防衞能力。
美國交大同學會的趙曾珏得知核子科學已由台灣新竹的清華大學原子能研究所開始研發,但是與核能研究配套相關的電子研究與技術在台灣仍相當欠缺,於是趙呼籲在台灣成立交大電子研究所,蔣介石當局也欣然接納,這就是台灣新竹交大得以於1958年在台覆校的肇因。後來新竹交大陸續增設理、工、管理學院,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至於兩岸共五個交大至今還有傳承與關聯的,莫過於是校徽、校旗與校歌。台灣新竹交大現行校徽上繪有中西圖書整齊堆放在鐵砧上,西文書背上所寫的ESA代表工程(Engineering)、科學(Science)及管理(Administration),代表交大主要的教育內容。鐵砧前倚放一錘,砧的右側扣着鐵環,表示真理環環相扣,理論與實作並重。數字1896則是交大的創校年份。校徽的背景外圈是圓形環狀齒輪,齒數為六十,代表一甲子,運轉不息的齒輪。
上海交大、西安交大、北京交大的校徽也和新竹交大極為類似,鐵砧上1896的數字不變,左側同樣放置着數本書籍,右方書籍則豎放兩本、斜放一本,鐵環也垂於右側;差別是無ESA等英文字樣,鐵錘斜放的位置與角度也略有不同,而上海交大、北京交大、新竹交大的校徽外圈齒輪數皆為60齒,西安交大則是24齒。新竹交大校徽並無中文字,也無英文校名,上海、北京、西安三所交大則皆有自己英文校名全稱,而上海、西安兩校有分校的淵源,所以皆書由右至左的“交通大學”四字,北京交大則是從左自右書“北京交通大學”六字。

台灣新竹交大校徽

上海交大校徽

北京交大校徽

西安交大校徽
值得注意的是西南交大,雖保留1896字樣,但圖形已改為盾型,也無鐵環、書本、鐵錘、齒輪等圖案,卻保留象徵唐山鐵道學院的鐵軌圖形與唐山字樣(右上角),左上角的地質錘、右下角的水準儀,也在凸顯今日西南交大地質專業的重要性。

西南交大校徽
再説到平時與校慶期間亮相的校旗,新竹交大校旗維持抗戰後國立交通大學時期的象徵:黃底藍圖,且有三條黃色平行直線代表滬、平、唐三所交大彼此血脈相通;如今上海交大僅維持藍底黃字,象徵三校的三條黃色平行線已經消失,西安交大則是已無黃藍配色,改為藍底白字,並加上兩條白色平行線於文字上下兩端。

台灣新竹交大校旗

上海交大校旗

西安交大校旗
代表大學精神的校訓,五所交大皆有所異同之處。西南交大、西安交大校訓皆為1937年交通大學時期的“精勤求學、敦篤勵志、果毅力行、忠恕任事”十六字校訓。上海交大校訓原和前述兩所交大完全相同,但在1995年改為“飲水思源、愛國榮校”。北京交大則是崇尚明代理學家王陽明,只有“知行”二字。新竹交大的校訓和大陸四校都不同,乃採1974年前校長凌鴻勳先生的畢業紀念題詞“知新致遠、崇實篤行”八字。
最後説到校慶必會演奏的校歌。西安交大校歌之上半段,除了將“楷模”改為“模楷”,以及把驚歎號改做逗號或句號外,和新竹交大現行校歌歌詞完全相同,都是沿用原上海交大校歌。而西南交大偏好唐山工程學院時期,由中國教育家吳稚暉填詞所做的院歌,至今完全沿用,顯示延續唐山工程學院的精神,與其校徽崇尚唐山時期相互呼應;上海交大和北京交大則是另起爐灶,與其他交大都大相徑庭。
交通大學,這個閃爍的金字招牌與學術重鎮,在兩岸傳承悠久歷史的同時,也絕非一成不變,紛紛開創屬於自己的特色。創建於19世紀末的交大,不僅度過了中國從帝制走向共和的20世紀,相信也將在21世紀的今天教育着眾多莘莘學子,承擔中國學術發展與反饋社會的任務,繼續在這個世界上“交流匯通”它的所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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