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説真實的南疆和駐疆基層幹部
近年來,與伊斯蘭有關的負面新聞幾乎連續不斷,使我們許多人,有意無意間,對自己的新疆同胞也多了一層隔閡。南疆,更在“七·五”事件後,成為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恐懼源於未知,製造隔閡,正是恐怖主義者的目的。真實的南疆什麼樣?這次,我們有幸可以跟隨自幼生長在新疆的攝影記者王丹穗的鏡頭,去看看真實的南疆,探望一下在那裏工作生活的基層幹部們。
4月16日,新浪《看見》圖刊,刊出記者在南疆拍攝和記錄的一組圖文,摘編如下。
南疆駐村幹部 謝冰
最開始知道有“駐疆幹部”的時候,我很好奇。一個城市裏的漢族幹部,去南疆最基層的村莊工作、生活一年,是怎樣的體驗?我找到了新疆喀什市葉城縣薩依巴格鄉阿依坎特村駐村的幹部謝冰。謝冰是新疆20萬幹部下基層“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活動的第二批駐村幹部。從2014年3月開始,全疆機關幹部在3年內輪換一遍,以工作組的形式下派到新疆各地1萬多個基層單位駐村一年。而謝冰就是下派活動的第二批,他與工作組同來其它6名同事在阿依坎特村已經半年多了。

喀什市葉城縣漢族幹部,謝冰
謝冰笑着跟我説,剛見到我的時候,就像見到了第一次來阿依坎特村的自己,給人的感覺是小心翼翼。然而半年後,他就已經習慣了在午後穿着拖鞋,走在鄉間温熱的林蔭土路上。路過村民家,被主人熱情地請進門,喝碗酸奶吃點饢。
到了南疆後我才知道,去維吾爾族人家坐客是需要勇氣的,因為他們對待客人總是極其熱情周到。宴請賓客時,先在桌或炕上鋪上大餐布,然後端上饢、瓜果、甜食及茶進行招待。倒茶時也有講究,壺嘴緊挨碗邊慢倒,避免茶麪起沫。一般要上3-4道飯食,每道飯食之間間隔一定時間。通常第二道是抓飯等主食,第三道是手抓羊肉或烤包子,第四道是曲曲熱、玉古熱等等。穆斯林將“不浪費糧食”作為自覺遵守的行為規範,我也向他們看齊,於是每次去做客,在主人的熱情款待下,總會吃掉平時一倍的飯量,把自己撐得不輕。
在阿依坎特村,幾乎每户人家都會種幾棵果樹,果實成熟時,主人卻不去摘。謝冰剛來時很奇怪,有一次路過,比劃着想向主人買一些,誰料主人卻不肯。謝冰要走,主人卻把果子摘下來包好,塞到了他手裏。兩人語言不通,解釋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果樹就是為了路過的人解渴的,可以送,但不能賣,所以怎麼也不肯收錢。謝冰一直記得這件事,一遍遍講給朋友聽,每講一次,都會被這份真誠與熱情感動,又覺得有些慚愧。
與熱情淳樸的村民不同,**那些極少數的宗教極端分子,就像一隻老鼠壞一鍋湯,**深深困擾着謝冰和工作組。最為棘手的是上級指派的“揭蓋子、挖幕後、除根子”的工作任務。“揭蓋子”指揭開宗教極端分子的陰謀,搞清楚他們的情況,“挖幕後”是指找出背後的勢力和主謀,“除根子”意為嚴厲打擊極端犯罪分子。謝冰説,如果沒有少數人的蓄意破壞,南疆會比現在發展得更快。
現在,謝冰仍然會定期給烏魯木齊的妻兒打電話報平安,但內容更多是講南疆的風土人情。他希望,以後即使不在這裏工作了,也能夠再帶着家人回來,看一看這片土地。
想當教師的大學生村官 阿依古麗
阿依古麗今年27歲,能説一口流利而標準的漢語普通話。作為喀什市阿瓦提鄉11村的大學生村官,她負責協助村支書處理公務。從小在城市接受雙語教育的她,畢業於喀什師範大學環境科學專業。由於考慮到年邁的父母需要照顧,才放棄了較遠地方的公務員招募,選擇了離家近一點的村子做村官,一邊工作,一邊繼續學習。

畢業於喀什師範大學的的喀什村官阿依古麗(中)
做村官的三年裏,阿依古麗更加確信,年輕人只有不斷接受教育,才能開闊視野,改變命運。一有時間,她就會給村裏的孩子們代課,教他們數學。後來由於哥哥結婚,從前家裏的“教室”用做了哥哥的婚房。阿依古麗依然沒有放棄學習,就是希望將來能成為一名數學老師。
對於婚事,阿依古麗有着自己的想法。雖然已適應農村的生活,她還是與同村裏年紀相仿的姑娘想法不太一樣。比起父母安排的婚事,她更希望等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共同邁入婚姻。

阿依古麗給村裏的孩子們代課

孩子們有機會就和普通話好的人聊個不停,見面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好!”
因為國家對雙語教育的大力普及,在南疆,很多孩子的漢語都比老一輩説得好,一有機會就和普通話好的人聊個不停,見面時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好!”在新疆,自古以來就有雙語教育,但在南疆偏遠地區,教師待遇低、缺少合格的雙語教師、家庭語言環境等原因影響下,中小學雙語教育質量依然較低。
喜歡大白的年輕姑娘 林葉
漢族姑娘林葉1988年出生在新疆北部的一個縣城。清華大學畢業後,她回新疆考了公務員。作為第二批訪惠聚工作組的一員,林葉被派送至葉城縣薩依巴格鄉阿亞格託格拉勒14村駐村。一個月後,她和工作組一起開辦了百花園學校,為當地的維族小孩教授漢語、繪畫、音樂等課程。

漢族姑娘林葉
村委會二層小樓裏,有一個屬於林葉自己的空間。林葉很喜歡大白,專門從家裏帶來了這個的玩偶。林葉説,自己曾在英國交換、香港實習。在給維族小孩上課時,自己常告訴他們知識可以改變命運,鼓勵他們多學習。儘管現在月工資只有3400元,但每天過得都很充實。

曾在英國交換、香港實習的林葉,很喜歡大白
到了夜晚,林葉的母親一定會打電話給她,瞭解女兒的工作和生活。林葉説,母親經常會擔心她的安全,無論她怎麼安撫母親,告訴她自己一切都好,母親心裏仍然會不安,堅持每天等她下班聊一會電話才會安心。

每晚電話向家人報平安
依然需要守衞的村子
我一直記得,在阿依坎特村的那個夜晚,天上有很多星星,周圍格外安靜,夜色中,只有村委會一直亮着燈。院落中,一位守夜的維吾爾族年輕小夥子,正躲在被窩裏和女朋友煲電話粥。這温情的場景,因為身邊放着的盾牌和自制武器,平添了一份肅殺。他是當地村委會的民兵,和其他三個小夥子一起,24小時輪流負責值班工作。昏黃燈光下,桌上擺放的頭盔映出冷冷的光。

守夜的維吾爾族年輕小夥子,在被窩裏和女朋友煲電話粥,身邊放着的盾牌和自制武器

夜晚的村口,擺放着頭盔、盾牌和武器,由年輕人輪流守夜
寧靜的夜晚依舊需要警惕,那些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是守夜的小夥子、村委會、村民們,也是所有嚮往美好生活的人們共同的敵人。為此,他們一直在付出着各自的努力。
在這裏,我看到,無論什麼民族、什麼信仰,人們都在為更好的生活而努力,更有許多人,在為了別人能更好的生活而努力。他們都是普通人,他們的努力價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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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烏魯木齊前往喀什,一條綿延16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蜿蜒切割着荒無人煙的沙漠與戈壁。放眼望去,只看見1/4的地面,3/4的空曠天空,沙漠與戈壁各自填充一邊。即將到達的南疆小村莊會是什麼模樣?土房土路?濃郁異域風情?微妙的民族關係?

路邊開始出現鮮豔牆面彩繪,預示着快要進入南疆的鄉村。在南疆鄉村,已經很少有土做的圍牆了,大部分村莊都由政府資助,村民自己搭建和粉刷了磚牆。不過由於經濟條件參差不齊,有些村民只有財力搭建外牆,院內房屋還是由傳統的泥土和木材建造。

村委會從外面看,顯得嚴密而堅固,走進去,卻充滿了生活氣息。天氣好的時候,村委會就成了村裏最熱鬧的地方。條件稍好一些的村委會都有籃球廠和活動室。農閒時,村民們常來這裏消遣,打上幾場球。村裏也會定期舉辦小型比賽。

一般工作組會配有1、2名少數民族公務員,其中至少有1名維吾爾族人,解決一些溝通上的問題。努爾艾力·艾買提今年38歲,是工作組的司機,負責大家的出行和一些日常採購。來到葉城駐村後沒多久他的妻子生下第二個孩子,但由於工作組剛剛駐村,工作很多,艾力並沒有回家。

夕陽下,當地民兵阿里木江·哈力克正在給另一位村民刮鬍子。因為村裏規定不鼓勵男子蓄鬍須,所以民兵往往起到帶頭作用,主動修剪鬍鬚。阿里木江的手藝很好,附近的男子和小孩都會來找他幫忙。

駐村工作組的日常工作相當瑣碎,例如登記工作,要到每一户村民的家裏詳細記錄。阿依坎特村共有241户人家,大部分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村裏只剩下80户左右。南疆對於農村流動人口的户籍管理非常嚴密,每村走了多少人,分別去了哪裏,在村委會都要有詳細記錄。

除了工作組,每個村都有一位村支書,工作組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與村支書建立聯繫。村支書往往出身村裏較有地位的家族,多少懂得漢語,在村中頗有威信,開展工作時必不可少。工作組要為村裏引進錢和好項目,村支書則負責聯絡村民,將項目落實。

每週五,村委會大門口都會停滿摩托車,村民們無論婦孺老少都會準時趕到,參加每週一次的宣講會。和南疆的大部分村莊一樣,阿依坎特村每週都會召集所有村民,由村支書統一召開會議,宣講政策、法律、農業相關的知識。這樣的會議每次持續幾個小時,結束後,村民們再各自回家。

“巴扎”是維吾爾語“集市”的意思,絲綢之路便是由無數巴扎串聯成的一條商路。在南疆地區,一到巴扎這天都是人山人海,方圓幾十裏的人們紛紛來“趕巴扎”。他們趕着毛驢車,拉着全家人趕赴巴扎,壯觀的毛驢車隊成為一道奇景。如今,又多了現代化交通工具的身影。
與巴扎同樣歷史悠久的,是維吾爾族保留至今的畜牧文化,農民們會把自家養的羊牽來巴扎售賣。早在公元840年,回鶻舉族西遷,傳統遊牧型經濟逐漸轉向農業定居型經濟。如今的維吾爾族,由於地理和歷史原因,始終保有着畜牧傳統,畜牧業在經濟生活中卻早已不是主導地位。

南疆村裏很少有理髮店,剪頭剃鬚多靠巴紮上的剃頭師傅。在新疆,宗教極端組織會把極端思想偽裝混入風俗習慣中進行宣揚,例如穆斯林男人要留大鬍鬚、婦女要蒙面穿罩袍、婚禮不能跳舞、葬禮不能哭泣等。近年來,政府通過耐心引導,“去極端化”頗有成效。

維吾爾族的孩子,從小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理解穆斯林的日常生活行為規範,比如禁止浪費糧食,在用餐後要行感謝禮等等。這些勤儉美好的禮節不因貧富而轉移,在南疆維吾爾族人中世代相傳。

在南疆,巴扎連綴着路口與綠洲,村與村之間則大多聯通着柏油馬路,交通很是方便,只是路燈還沒有普及。一名守在路邊的婦女,她搭老鄉的車到了十字路口,等待丈夫來接自己回家。雖然熟悉這片鄉土,但黑漆漆的夜晚仍然讓她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