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美國現處於特權時代 人與人並不平等-尼爾森·施瓦茨
【在克魯茲、卡西奇相繼退選後,特朗普成為共和黨的“假定提名人”,基本鎖定勝局。美國《華盛頓郵報》援引英國《衞報》、法國《解放報》、德國《南德意志報》等的評論,總結稱“世界其他國家對這個傲慢人物的崛起感到吃驚**”****。然而,本文指出“富裕階層和普通人之間的收入差距達到了鍍金時代以來前所未有的高峯,並且這道鴻溝還在擴大”。在這樣的背景下,特朗普獲得許多草根的支持,真的讓人意外嗎?】**
諾唯真遊輪公司(Norwegian Cruise Line)的最新遊輪“Escape”號上,一扇上鎖的門裏展現的是船上4200名遊客沒有機會目睹的世界。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談論的重點。
這片豪華的“船中船”區域被稱為Haven,住着大約275名遊客,他們不僅能享受禮賓服務,更能享受24小時全天候私人管家服務,擁有私人泳池、陽光甲板和私人餐廳,這一切都使得這裏成為一片寧靜的綠洲,與遊輪上其他區域的人羣隔絕開來。
如果Haven區的乘客要離開這裏去外面看演出,只需亮出他們的黃金鑰匙卡就能坐上劇院裏最好的位置。遊輪到港後,這些乘客也會提前下船。
“這樣設計是為了給Haven區鍍上神秘色彩,使其儘可能少地出現在普通乘客面前,”諾唯真遊輪公司的前任CEO凱文·希恩(Kevin Sheehan)這樣説,當初就是他負責設計了Escape號遊輪,目的是要吸引更富有的顧客羣體。“那個層次的消費羣體只想和同等級的乘客待在一處。”
當今,富裕階層和普通人之間的收入差距達到了鍍金時代(尤指美國內戰後的28年期間,約1870~1898)以來前所未有的高峯,並且這道鴻溝還在擴大。

諾唯真遊輪公司某遊輪的甲板
這種情況從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美國經濟社會隱形的階層分化,而這種分化早在一個世紀前,泰迪·羅斯福(Teddy Roosevelt)、J. P. 摩根(J. P. Morgan)以及泰坦尼克號上各階層被嚴格區分開來的那個年代就開始了。
如今的不同之處在於,現在的公司能更加快速地瞄準最有錢的顧客,並對刺激他們消費需求的那一套手段瞭然於胸。他們的目標就是為少數人提供奢華和排外性的服務,即使這會招致其他人的怨恨也在所不惜。事實上,研究結果顯示,一點點嫉妒心理對底層階級是有促進作用的。
若最有錢的遊客要在亞特蘭大、紐約及其他城市換乘飛機,美國達美航空公司(Delta Airline)會特意用保時捷去接送他們,該公司把這種服務稱為“讓您驚喜的服務”。上月開始,迪士尼樂園開始為那些想要避開人羣的遊客提供正常營業時間之外的服務,這意味着你基本上可以獨享這個魔法王國。
當皇家加勒比郵輪公司(Royal Caribbean)停泊在拉巴地(Labadee)——該公司設於海地的私人港口時,精英乘客們可以在特設的海灘俱樂部享受服務,和其他遊客隔絕開來——因為這是一片層層隔開的私人區域。

拉巴地海灣
“如今我們的階層隔離狀況越發嚴重了,”托馬斯•桑德爾(Thomas Sander)説,“我們長久以來堅信的平等主義夢想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了。”他正在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主導一個有關公民參與的課題。
伊曼努爾·賽斯(Emmanuel Saez)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經濟學教授,她估計如今美國最富有1%階層控制着全國42%的財富,而這一數據在20年前僅僅是30%;最富有的0.1%階層則擁有着22%的財富,幾乎是1995年的兩倍。
儘管收入不平等和貧富差距議題在今年的總統選舉中引起了選民廣泛的不滿,但這對美國各大公司而言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意義。無論是遊輪公司、娛樂場所、遊樂園還是航空公司,1%富裕階層的崛起都為這些公司創造機遇和收益。
如今,為了佔有財富金字塔頂層更大的市場份額,各公司正為此投入越來越多的資源,有時甚至要因此犧牲提供給平民階層的服務質量。自從經濟大蕭條結束以來,中產階級的收入增長陷入停滯狀態,而富裕階層及為其服務的行業卻進入了繁榮時期。
根據波士頓諮詢公司的研究數據,從2010到2014年,擁有至少100萬美元資產的美國家庭比例上升了近三分之一,達到約700萬;而擁資超過100萬的家庭中,從2010到2014年間其資產平均每年能增長7.2%,該增長率大約為資產少於100萬的家庭年增長率的8倍。
“你只要跟着錢走就行,” 華盛頓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史蒂夫·法扎裏(Steven Fazzari)説,“這就是有需求和創新力的行業。”
這類貴賓服務的興起,在很多方面都扭轉了二戰後美國人旅行、休閒等方面一度曾趨於平民化的發展趨勢。由於航空公司開始提供廉價航班,即使是最富有的階層也常常要和普通民眾在機場和主題公園等場所摩肩接踵,近距離接觸。
如今,無論這些特殊服務的提供者是私人公司還是公共機構,他們為富裕階層提供的服務並不是私人性質的、隱蔽的,而是商業性質的、公開的。去年,洛杉磯政府同意將洛杉磯機場的一條特殊通道租給一傢俬人公司,讓名人或是任何其他願意支付1,800美元的人能夠避開出口的交通擁堵。毫無疑問,這種情況將來還會變得更加極端,就和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20世紀早期的泰坦尼克號上,就曾用鐵門將不同階層的乘客隔絕開來。19世紀的法國鐵路公司也曾有意沒有給三等車廂鋪上屋頂,有能力的乘客總會毫不猶豫地多花上幾法郎購買更昂貴的二等座車票。
而不同以往的是,如今美國各大公司為了迎合最有錢的顧客,竟然會走得這麼極端。
例如,一位提着行李的遊客,若在紐約登上諾唯真遊輪,只能搭乘少數幾台擁擠的電梯,而無權乘坐旁邊還有寬裕空間的電梯;同時,只有Haven區的遊客有權抵達頂層甲板;同樣地,在不遠處的劇院裏,也有一片專為Haven豪華客房區遊客劃出的區域,禁止其他遊客進入。
在奧蘭多海洋世界,一户四口之家若是願意在320美元的基礎門票外再付80美元,他們就可以插隊買票,並在觀賞活動中佔據最佳位置。若是他們還需要更高檔的服務,還可以去探索灣(Discovery Cove),就在海洋世界傳統公園的隔壁。
別隻想着和海豚游泳。如今,當父母在私人海灘和小屋裏休憩的時候,他們的小孩可以跟着飼養員喂公園裏的鳥兒、水獺、鯊魚以及其他各種生物,當然他們也可以和海豚嬉戲。
這裏的收費沒有明確界限,而一天的消費上限是1300美元。四口之家在探索灣裏呆上一天,很容易就會花掉1000美元。
明年,水晶郵輪(Crystal Cruises)將開始為其豪華遊輪增設飛行服務:一架定製的波音777會載着遊客進行為期14天或28天的環世界旅行。
蒂夫·塔德利斯(Steve Tadelis) 是加州伯克利的哈斯商學院的經濟學教授,他認為,理論上説,“某一產業若是有能力為富裕階層提供有區別的高端服務,會讓所有人都感到更舒適。可要讓這種服務在實際操作中走對方向,卻非常非常困難。”
隨着公司紛紛開始為他們的顧客提供差異化服務,人們開始爭論起這些服務差別到底有多大。戴維·克拉克(David Clarke)是普華永道合夥人,長期與休閒娛樂產業的巨頭合作,他認為最好要對這些基於金錢的新型“種姓制度”保持高度開放和透明。
“這就是透明度的問題,”他表示,“顧客痛恨的就是你藏藏掖掖、不誠實的態度。”
然而,許多公司發現,僅為普通顧客提供一絲稀薄的空氣,反而能刺激他們的消費慾望,即使這會激起一定程度的妒忌和怨恨。
比如説,當普通艙乘客進入大型747和A380時,“只要掃一眼浴室或私人套間,他們心裏就會留下某種印象和標記,”麥肯錫總監艾利克斯•迪希特(Alex Dichter)如是説,他和主要的航空公司都有合作關係。“很多品牌都會用這種有意的設置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階層隔離確實能激發人們的某種慾望。”
選擇,是要付出代價的
哈佛經濟系研究生澤維爾(Xavier Jaravel)最近的一項研究指出,在富裕階層享受着越來越多選擇的同時,貧窮美國人卻越來越少地從產品創新中受益。無論出售的是高級烹飪用具,天然奶酪還是蘇格蘭純麥威士忌,針對富人階層的生產商們都在爭先恐後地開發新型產品,而肉罐頭或煙草等低端產品市場卻無法吸引這麼多的生產商參與競爭。
同時,最富裕的顧客也有着越來越膨脹的需求。根據聖路易斯聯邦儲備銀行的法扎裏先生和巴里先生的一項研究,2003到2012年間,在考慮了通貨膨脹因素後,最富裕5%階層的消費數額增長了35%,而普通人的消費數額只增長了10%。
隨着互聯網和大數據的興起,各公司能夠以十年前無法想象的方式瞄準這些最有錢的顧客併為其提供特殊服務。“針對高端客户,我們能得到他們真實的心理統計特徵,瞭解到誰接受了更多的私人服務,或是誰在二月份去滑雪了,”比約恩·漢森(Bjorn Hanson)説道,他在紐約大學教授旅遊和酒店管理相關課程。
各公司若是想要招來有錢顧客,意味着要辨認並預測這些顧客的需求。“高級客户不喜歡被問東問西,”普華永道的克拉克先生説,“他們不喜歡磨合,他們希望一切都安排地恰到好處。”
然而對於低端市場以及中級市場的顧客而言,他們不可避免地要碰上各種各樣的麻煩。這就是顧客和公司達成的妥協:你願意付多少錢,就能享受多舒適的服務。
“在低端市場,人們的預期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克拉克先生説,“他們會説,’只要我能少花些錢,我願意忍受一些不便。’”
叫停遊客升級服務
公司高管們用直白的語言來分析精英細分市場的好處,這些言辭很可能成為佔領華爾街運動或是伯尼·桑德斯議員的支持者攻擊的對象。希恩先生回憶,Haven豪華客房區在2006年首次出現時,就有許多遊客願意支付200美元來升級原本40美元的客房。
因此他馬上叫停了升級服務,因為這一升級服務不僅削減了利潤率,也削弱了Haven豪華客房區的主要賣點——高檔獨特性。
“我們只想讓我們的目標客户住進Haven,”希恩先生説,他去年辭了CEO的工作。“如果普通人擠滿了Haven區,我們的目標客户就無法獲得期待中的遊覽體驗。”
希恩先生把關注的焦點放在富裕遊客身上,這一決策後來被證明是有先見之明的,諾唯真股票價格因此應聲大漲。此外,在公司建造新遊輪時,Haven豪華客房區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考量——擁有獨立的泳池,休息區,酒吧和餐廳——也越來越從遊輪其他區域隔離開來。
到了2010年,載客量為4100人的大型遊輪下水試航時,“憑房卡進入Haven區後,遊客可以一直待在該區域內而不必離開,”諾唯真總裁安迪•斯圖爾特(Andy Stuart)説。
去年在最新遊輪“Escape”號處女航中,Haven區的95間特等艙房被安排在遊輪高高聳起的前部,因此即使住在非Haven區域相對昂貴客艙裏的乘客也可能並不清楚該區域的存在。一次一週時間的海上旅程,Haven區一間客艙可能會花上一對情侶10000美元(約人民幣64900元),而船上其他區域的特等艙房只需花費3000美元(約人民幣19470元)。
在諾唯真公司的遊輪上,Haven豪華客房區是隱形的,或者至少會被偽裝起來;而它主要競爭對手皇家加勒比郵輪公司卻恰好相反,並不掩飾其為有錢遊客提供的特殊服務:它提供的皇家套房並非“船中船”的形式,而是為所有遊客提供幾乎相同的服務,只有一個顯著的差別:普通遊客只能把鼻子貼在玻璃上,不用懷疑,就是字面意思。
在皇家加勒比的新遊輪“Anthem”號上,普通用餐者必須先繞過為豪華套間乘客預留的海濱廚房,廚房的窗玻璃往往結了冰霜,而後他們才能來到對所有人開放的帆船自助餐廳裏,享用那裏的自助餐。

皇家加勒比國際遊輪Royal Caribbean International是全球船隊規模最大的遊輪品牌,擁有21艘歐美現代遊輪
海濱廚房內看不見火鍋的蹤影,這兒只提供優雅的白色桌布和安靜的用餐服務,這裏的氛圍寧靜閒適,而帆船餐廳則繁忙嘈雜,當然,如果他們願意的話,豪華套間的乘客也能來帆船餐廳用餐。
皇家加勒比的商業模式和諾唯真形成了鮮明對比。
諾唯真管理層決定儘可能地讓Haven區隱藏起來,而皇家加勒比卻走向了透明化。“這是美國人的方式,”皇家加勒比公司總裁Michael Bayle(邁克•貝勒)説,“我認為社會能夠接受這種安排方式:你付的錢越多,相應地也能享受到更多服務。”
貝勒先生和皇家加勒比的主席理查德·費恩(Richard Fain)表示,他們是在研究過Haven運作狀況之後才最終決定放棄“船中船”式構想的。
“那不是皇家加勒比的企業文化,”貝勒先生説,“按階層把人們分隔開不是美國人的做法。但是如果你住在中央花園,就得付更多的錢。這就是我們這套機制運行的方式。”
給普通遊客及富裕遊客所提供服務的差距不斷擴大,皇家加勒比公司對此越來越不加掩飾,因為這已成為近些年休閒娛樂行業的慣例。該公司的首席營運官亞當•戈爾茨坦(Adam Goldstein)表示,在設計新的遊輪或是引入新的便利設施時,皇家加勒比總會考慮到乘客的心理和需求,但近些年乘客對遊輪服務的心理預期已經發生了轉變。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人們普遍認為:只要走出房門,所有人都能平等享有船上的服務,”他説,“因而我們過去一直沒有為乘客提供差別化服務。”
可是,從20世紀90年代後期開始,“我們的服務方式發生了巨大轉變,可以説服務態度上發生了劇烈變革,”戈爾茨坦先生説。除了享用更大的房間和更柔軟的牀單,如今有錢人還期待在其他方面得到悉心照料。“他們希望持續性地驗證自己作為高價值顧客的身份,”他説。例如,皇家套房的住客若是呼叫客房服務,會被自動連接到一個不同於普通乘客的服務號碼,後者接受的服務速度更慢、私人化程度更低。
在一間頂級皇家套房住一週的價格約為30000美元(摺合人民幣約194700元),而普通客艙只需4000美元(摺合人民幣約25960元),前者的目標客户是“非常富裕的遊客,並且我們毫不費力就能招滿這些豪華套房的住客,”貝勒先生説。
五月,皇家加勒比公司會展開“皇家魔僕”項目——基本上就是為船上最有錢的乘客配備貼身僕人。“皇家魔僕”會在乘客登船之前就調查清楚他們的偏好,併為他們準備各種驚喜服務,類似於在房間裏擺上他們最愛的伏特加和威士忌等等。
即使這類迎合服務暫時有利於商業發展,也能取悦那些富裕階層,但享受特權者和普通人之間的這道鴻溝最終會讓每個人都深感不安,耶魯大學管理學教授巴里·納萊巴夫(Barry J. Nalebuff)這樣説道。
“這就好比如果我坐在飛機後排,我就會衝頭等艙的人發出噓聲,” 巴里·納萊巴夫先生説,他曾為許多財富榜百強企業給出過商業建議。“而如果我坐在頭等艙,我又會在其他人經過時感到不安。”
(青年觀察者黃鬱譯自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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