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盛：“菲版特朗普”會對中國友好嗎？

【5月10日，菲律賓選舉委員會的最新計票結果顯示，被稱為菲律賓版“特朗普”的達沃市長杜特爾特在總統選舉中已獲得1450萬張選票，獲勝已成定局。然而就在菲律賓選舉投票日首日，至少10人死於槍擊。

説到菲律賓選舉政治，普通菲律賓人會使用“骯髒”、“暴力”等詞彙來形容，這一點並不奇怪，幾乎每一屆菲大選都會出現暴力事件。他們推選的新總統杜特爾特能不能帶領這個國家遠離骯髒、遠離暴力？自由黨正急於抓住杜特爾特的把柄，蓄意對其進行彈劾，“骯髒”一詞是否也將困擾這位未來的新總統？而在長達30年的政治生涯中，杜特爾特何以能在暴力橫行的菲律賓打造出世界著名的安全城市？人們甚至會問：以暴制暴歸根到底不還是暴力嗎？

然而這些社會問題並非我們的首要關切，中國公眾更關心的是菲新總統的對華政策、在南海問題上的主張。恰恰是這位“菲版特朗普”，主張緩解對華關係，強調經濟合作，不願惹是生非。杜特爾特，這位71歲的菲律賓新總統，究竟有何過人之處，如何預期他的政策前景？中國國際廣播電台微信公眾號第一資訊（cibnnews），專訪上海社科院國際關係研究所李開盛研究員，來聽聽他的分析。本文由觀察者網根據採訪音頻整理發佈，以饗讀者。】

**主持人：**李先生您好，儘管在選前支持杜特爾特的選民還擔心這次選舉過程中會出現不公平，但我們看到最後的結果顯示，杜特爾特的領先優勢並沒有衰減，所以他的哪些政策主張得到選民的支持，而支持杜特爾特的選民主要來自哪些階層，哪些地區？

**李開盛：**杜特爾特之所以能夠當選，主要還是因為他的有些政策主張都是有利於糾正當今阿基諾政府的一些缺失的，比如治安不好，他説他可以搞好，比如現在政府貪污問題還沒有根本解決，他説他能解決貪污。現在政府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經濟發展了，但老百姓收入還沒有提升，他説他能夠提出積極的主張。所以從這個方面講，相對於排名第二的執政黨候選人、前內政部長羅哈斯，他就有一個政策主張上的優勢。

另外相對於緊跟其後的候選人格蕾絲，他有執政的經歷，他從達沃市市長做到現在已經將近30年。對於另外一個候選人，現在的副總統比奈來講，杜特爾特沒有貪污的醜聞，雖然到選舉戰爭的最後，有人跳出來説杜特爾特也不乾淨，但是還沒有被證實就開始投票了。而且我也注意到，在支持他的人裏面，不單包括窮人階層，甚至還包括中產階層一些知識分子也投了杜特爾特的票。

**主持人：**在菲律賓政治歷史上，通常成為總統的人選，會不會侷限於幾大家族？

**李開盛：**主要是來自兩類。大部分都是出自政治家族，這是菲律賓政治中一個特殊的現象，上到總統、副總統下到每一個省長、市長，全國大多數的職位都被這些政治家族壟斷；還有一個來自影星，比如前總統埃斯特拉達。主要是這麼兩種情況，

**主持人：**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杜特爾特是不是也屬於政治世家？

**李開盛：**是的，他也是政治世家，他的父親、母親原來都是地方高官。但是杜特爾特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他在行為風格上表現出很接地氣，我覺得這也是他能夠勝出的一個原因，讓窮人產生親切感。

**主持人：**的確在選舉中他也受到外界的關注，因為他口無遮攔的特徵，很多言論聽起來比較輕率，甚至粗魯。但是當他成為一國的總統，在內政外交執行過程中，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表現？

**李開盛：**候選人在選舉過程中的語言，一部分來自他的政績，另一部分來自於噱頭，就是他在競選過程中要獲得更多的新聞版面。他的真正語言在執政之後，可能至少要打50%的折扣，當然具體到杜特爾特的內外政策，這可能是他目前呈現的不太清晰的一點，他提了很多目標，要治安、反貪、反腐，但是具體的政策怎麼做還不是很清晰，有些極端的主張是不可能實行的。我個人覺得，治安是他想出彩也能夠出彩的一個地方，因為他對治安比較有經驗，他曾經任職的達沃市被選為全世界第九大安全的城市。

外交方面，現在主要是和中國的關係，對南海的仲裁案。杜特爾特在競選過程中説過很多自相矛盾的話，在對華關係上，有時候他嫌阿基諾的立場太軟了，有時候又説了很多對中國友好的話，比如他提到仲裁以後還可以談判。我個人認為，他和中國合作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當然這也會受到一些因素的限制，包括國內、美國以及周邊國家的因素，但是我個人對將來中非之間的接觸還是比較期待的。

**主持人：**另外值得關注的是，副總統誰會來當選，因為副總統對杜特爾特內政外交的推行，能起到很大的影響。

**李開盛：**副總統在菲律賓的政治生活中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角色。首先和美國一樣，副總統是一個備胎，總統一旦不能履職的時候，副總統就可以接替總統的職位。現在這個角色還存在變數，根據選舉結果，副總統現在是自由黨的羅布雷，她是自由黨推出的候選人。據説自由黨原來有一個計劃，等杜特爾特當選總統後，通過彈劾他讓自由黨人出任總統，杜特爾特和他的副總統之間就會陷入一個政治鬥爭當中，這個鬥爭也很容易影響他的內政外交走向。

**主持人：**但彈劾總統是一個非常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李開盛：**在菲律賓史上有很多類似的案件，前前總統埃斯特拉達就是被彈劾下台的，阿羅約也曾面臨過彈劾的危險。剛才也提到，杜特爾特可能有一個小小的尾巴，就是在競選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人跳出來説他在很多銀行有很多户頭。

**主持人：**在選舉中確實存在一些不確定因素，但是我們看到在菲律賓每次選舉中都會發生一些暴力衝突事件，有人説菲律賓的政治暴力是長期以來的一個傳統，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傳統？

**李開盛：**這個政治暴力追溯起來時間就很長了，菲律賓剛剛開始擺脱西班牙殖民統治獨立的時候，當時有一個民族主義英雄盧拉，最後也是被自己的政敵所殺，老馬思科總統時期的參議員貝尼格諾·阿基諾，即現在阿基諾總統的父親也是被政敵所殺，所以説這是一個傳統。而且不只是對政治人物的刺殺，很多新聞記者寫了一些不滿菲律賓政治家族的報告，很多也被刺殺了。我覺得還應該看到，菲律賓政治暴力還有一個現實的原因，菲律賓法治的執行是非常糟糕的，法治程序比較冗長，法官數量也不夠，政治謀殺的案件也得不到處理，很多犯罪分子逍遙法外，這也是造成政治謀殺能夠延續下來的非常重要的一個現實原因。

**主持人：**您剛才提到很多犯下罪行的人逃之夭夭，但是杜特爾特在他任達沃市市長期間，能夠打造一個法治的程序，他是怎麼做到的？

**李開盛：**這恰恰是他逃避了法治的程序，其實他原來考過律師，他對法律很清楚，對菲律賓法律的缺陷也很清楚，一個犯罪份子很可能通過法治程序是得不到應有的懲處的，所以他採取了通過法外處決、法外行刑這種方式，把一些犯罪分子給處死，這也是比較有爭議的地方。現在一些國際組織、菲律賓國內政治力量希望能夠對他提起一些指控，但是從菲律賓老百姓角度講，儘管他手段很強勢，也很有爭議，但是保證了治安，這是他為什麼能夠上台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