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哥:英國公投退歐?當年這個國家卻曾這樣跪舔歐洲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有着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
——查爾斯·狄更斯
最近在全歐洲最大的事兒,莫過於英國退歐公投了。
6月23日是正式的公投日,結果將於24日揭曉。恰好就在公投日的前一天(6月22日),英國老牌媒體《金融時報》給了首相卡梅倫一個頭版頭條。
據報道,卡梅倫趁着箭在弦上的當口,再度向英國人喊話,大傢伙還是不要退歐了。而且,卡相還打出了一手“悲情牌”,要不列顛的老少爺們和太太小姐,好好為子孫後代着想;這是因為,退歐這檔子事兒,退了就再難回來了。

《金融時報》6月22日的頭版頭條
卡梅倫這回的悲情告白,頗有點臨上刑場才耍哭腔的節奏。由於留歐派議員考克斯遭退歐人士槍殺,近期民調上有點反覆。但從公投前的最後一輪民調(FT)來看,其結果大概會讓卡相多少有點泄氣——退歐派45%,留歐派以44%的佔比略輸風騷。

民調顯示,在退歐與留歐之間,哪一方都沒有明顯優勢
倘若要是最終以1%的差距讓英國退歐變成現實,再進一步引發蝴蝶效應讓歐洲共同體的世紀理想化為徹底的泡影,那麼卡相也許就真要成歐洲的“千古罪人”了。
然而,無論卡相臨了再怎麼“忽悠”,必須看到的一點事實就是:這讓無數人操碎心的“退歐公投”,就是他卡梅倫一手推動的。
要知道,就是在今年的2月20日,卡梅倫親自宣佈了退歐公投的正式日期。據説,本來卡相的意圖是想借民意向歐盟施壓,以換取英國更大的自主性。
但是,民意這玩意兒,哪兒是這麼好操控的。照着目前這架勢,卡梅倫這回玩脱的概率真還不小。
不過,真要説起退歐這檔子事兒,對英國人還真不算新鮮。俗話説的好,正所謂“温故而知新”,歷史可以教會我們很多做人的道理。要論起英國人玩脱歐這招,其實已經是二進宮了。早在1975年,英國剛剛費了老大勁兒加入歐共體不久,當時執政的工黨就曾經炮製過一次脱歐公投。
歷史可以告訴我們的還有,當年為了入歐,英國人也曾放下身段求過歐洲人。可以毫不客氣地説,當年英國人爭着入歐的做派,用“跪舔”一詞來形容都不算過分。
殖民體系陷瓦解,英國人被迫學做歐洲人
眾所周知的是,歐盟是由歐洲三大共同體(煤鋼共同體、經濟共同體以及原子能共同體)合併而來。1991年12月11日,在歐共體馬斯特裏赫特首腦會議,與會各國通過了建立歐洲經濟貨幣聯盟和歐洲政治聯盟的《歐洲聯盟條約》(其成果簡稱《馬約》)。隨着《馬約》於1993年11月1日生效,歐共體正式從一個單純的經濟聯合向政治聯盟過渡。

《馬約》簽字現場
其中,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立的時間最早(1951年),被普遍認為是歐盟的真正起源。只不過,英國從來就不是煤鋼共同體的6個初創成員之一。真正主導共同體的仍然是主導歐洲大陸的兩支傳統力量——德國和法國。
不過,起初英國也並沒有對加入煤鋼共同體產生很大的興趣。一方面是因為煤鋼共同體當時也就只是一個區域經濟合作組織,產業針對性很強。簽署協議的6國——法國、西德、意大利、荷蘭、比利時以及盧森堡在地緣關係上有着天然的聯繫。反觀英國,其本土長久以來就孤懸海外,並沒有特別強的動力加入這一組織。
更重要的是另外一個方面。50年代初,英國雖然已經失去了印度與緬甸,可日不落帝國的餘暉尚未徹底消亡。英國人在身份認同上仍然保持着那份作為世界性大國的傲嬌。
丘吉爾其實恰恰是泛歐主義最早提倡者之一。他甚至早就鼓吹類似於“歐羅巴合眾國”及“歐洲議會”這樣的理念。然而,在1951年時,他卻並沒有推動英國加入煤鋼共同體。
對此,他説了一段非常著名的話,代表着英國人對於歐洲事務的一種典型態度:
“我們有自己的夢想與使命。我們與歐洲共命運,但卻並非其中的一部分。我們之間存在聯繫,但卻並非密不可分。我們感興趣的是與之緊密聯繫,但並非被其吞併。”
不過,這種超然於歐洲大陸的態度,卻由於蘇伊士運河危機發生了轉變。當時,英國針對埃及的戰爭雖然在軍事上取得了勝利,可政治上卻輸了個精光。美國和蘇聯這兩個後起的超級大國,卻得以在其中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影響力。

在蘇伊士運河危機中,與英法以聯軍對陣的,是現代埃及之父納賽爾將軍
大英帝國的殖民遺產在其後便陷入一片土崩瓦解的狀態,從1956年運河危機結束一直到60年代,英國的許多殖民地(特別是非洲)紛紛宣佈獨立。
於是乎,殖民體系的逐步瓦解,在政治身份的歸屬上,英國人到底要不要做歐洲人,便上升到了至關重要的地位。
入歐遭戴高樂兩度“作梗”,英國依然痴心不改
於是乎,進入60年代的英國,便為自己的歐洲身份,開始了積極籌劃。
不僅如此,按照英國人最初的想法,歐洲不僅需要建立經貿共同體,而且這個共同體還應當被置於英國的領導之下。
只是英國人一腔熱情卻貼了歐洲人的“冷屁股”。其時,除了煤鋼共同體外,歐洲經濟共同體也業已成立。當時,英國人積極謀求加入經濟共同體(EEC)的努力,卻招致了歐洲大陸人民的當頭棒喝,尤其是來自二戰元勳、法國總統戴高樂將軍的強烈反對。

不巧地是,在入歐這件事兒上,英國人遇上了戴高樂這個大剋星
1963年時,許多歐洲國家爭相要加入經濟共同體。於是乎,EEC列了一串長長的名單,而英國卻並沒有受到優待。
在這件事情上,戰後仕途失意的丘吉爾,卻成了一個“預言帝”。他在1951年許下“與歐洲緊密聯繫”的夢想,果然在1963年實現了。因為當時EEC願意給予英國的地位僅僅只是“聯繫國”。
想起如今烏克蘭急吼吼地想“入歐”,可歐盟願意給予該國的地位也同樣只是“聯繫國”。
也就是説,歐洲大陸當時給英國做了個結論:你小子只配做個外圍。
而戴高樂當時對英國成員國地位的強力否決,更是值得大書一筆。
1963年1月14日,在一場新聞發佈會上,戴高樂除了對英國説出了一個大大的“不”字以外,更是用長篇大論來論證自己為什麼要説“不”。而這些話,即便讓今天的英國人看來,想必都會有些五味雜陳吧。
戴高樂對英國人的特(niao)點(xing)做了一個高度濃縮的概括:
“英國説到底還是一個島國,她重視的是海權,她高度看重的是貿易與市場,她的補給線十分得多樣化,而且時常包含極其遙遠的國度;她孜孜以求的是工商業活動,對農業並不怎麼重視。她在各方面的行為都有着分明的特點,而且有着極其獨特的習俗與傳統。”

孤懸海外的地緣關係讓英國對歐洲大陸始終保持着“若即若離”
説到底,靠着與美國及英聯邦國家之間的特殊關係,當時的英國在經貿往來上,有着更為靈活的戰略選擇。究竟能否真正被綁上歐洲大陸的戰車,這點讓戴高樂深表疑慮。
在當天的發佈會上,戴高樂的疑慮表達得很明確,“英國是否放棄‘英聯邦優先’政策”便是問題的全部。
此外,有人甚至還擔心,由於“英美特殊關係”的存在,放任英國加入,其實就等於在歐洲內部植入了一隻“特洛伊木馬”。
在第一次“入歐”失敗的打擊下,時任英國首相的麥克米蘭不久後黯然離職。
四年後,在歐共體其他五個創始成員國都表示願意就成員身份與英國談判的情況下,戴高樂依然投出了否決票。
不過,隨着戴高樂的逐漸失勢,以及法國左翼力量逐漸成長,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押寶新秀密特朗,英國這樣跪舔歐洲
事實上,首度入歐受挫後,英國一直都沒有放棄努力,而是積極地在法國國內尋求合適的代理人。
弗朗索瓦·密特朗,這位左翼政治家雖然直到1981年才正式得以執掌大權。可是,英國人卻早已在1966年,就盯上了這位法國政壇的明日之星。

在法國政界的親英派中,英國人早就相中了密特朗
1965年,密特朗被選為左派的統一候選人蔘與總統選舉。雖然最終敗於戴高樂,但在第二輪決選投票中他得到近45%的選票,由此他成為了最具影響力的反對派領袖。
這位政治新星不僅是一位戴高樂主義的反對者,更重要的是,密特朗在英國入歐一事上表現積極。
當時英國駐法國的外交官們敏鋭地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按照《衞報》此前一篇報道,這些外交官行事十分得“狡詐”,他們選擇提前押寶密特朗。
根據《衞報》提供的情況,英國當時的駐法外交官與密特朗過從甚密。一份未公開發表的外交紀錄顯示,在私下接觸的時候,密特朗時常向這些英國人釋放善意,並且聲稱,英國成為歐洲經濟共同體的正式成員,不僅是必要的,同時也是可取的。
在1966年的另一份外交檔案中顯示,按照當時英國外交官們的評估,法國的社會主義者們從總體上都堅持,歐洲共同體的發展應當向政治聯盟轉化。只要英國不在原則上反對這一點,左翼就不會反對英國入歐。

60年代是一個歐洲集體向左轉的年代。圖為68年五月風暴運動中的反戴高樂遊行
嗅覺靈敏的英國政界很快意識到,密特朗遲早有一天要執掌大權,便急吼吼地於1966年11月,安排了密特朗訪英。陪同密特朗一道出訪的,還有同為左派的親英派前總理的居伊·摩勒。當時,時任英國首相的威爾遜在議會下院,熱情地接待了這兩位法國友人。
1969年4月28日,戴高樂正式辭職,這似乎讓英國人終於看到了入歐的曙光。只可惜,事實表明,英國人把寶壓在密特朗身上有點為時過早,戴高樂的繼任者蓬皮杜依然是個堅定的疑英派。只要蓬皮杜在任,英國入歐就依然渺茫。
不過,英國人當時那顆入歐的心卻是如此急切。為了急於迅速改善英法關係,英國人把一切能想到的損招都想出來了。最終,英國人決定,把拿破崙三世的遺骨交還給法國的榮軍院,讓這位當初被放逐的皇帝魂歸故里。

拿破崙三世肖像
最終,英國人不及其餘的入歐努力終於有了回報。1973年1月1日,與愛爾蘭和丹麥一道,英國終於如願以償地正式成為歐洲經濟共同體的一員。時任首相的愛德華·希思説:“這(加入經濟共同體)可以讓我們不僅歐洲市場,而且在世界市場上,都更有效率,更具有競爭力。”
事到如今,當人們談起退歐的好處時,理由大抵也差不多如此:退歐可以徹底避免布魯塞爾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自由能夠讓英國更有效率,更富競爭力。只是退歐派恐怕沒有仔細推敲過,倘若真的退了歐,布魯塞爾還會以優渥的條件放任英國人進入歐洲市場嗎?
最後,還有一段小插曲很值得一提。在1973年1月1日入歐當天的報道中,不知到底是出於傲嬌還是蠢萌,BBC是這樣談論戴高樂之前的從中作梗的:
“他(戴高樂)真正的恐懼恐怕會是,一夜之間共同體的官方語言就變成了英語。”
不過,無論BBC如何揶揄戴高樂,或是諷刺法國人,可字裏行間對那種入歐的自豪感卻是躍然其間。
撫今追昔,這還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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