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鵬：英國脱歐，中國或成最大贏家

英國脱歐對中國的影響，很多人説了兩條，一條是很多中國公司曾經把英國當成進軍歐盟的橋頭堡，在英國設立區域總部，但現在英國脱歐了，這個總部就意義不大了，很多前期的投入都白費了；第二條是英國之前在人民幣國際化上面很積極，卡梅倫訪華聲稱要把倫敦打造成人民幣交易中心。現在脱歐了之後，英國的金融地位可能下降，起碼對歐洲的影響力要下降，這對人民幣國際化也是不利的。

這兩條看起來很厲害，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事兒。英國是個很大的經濟體，GDP佔歐盟總量的20%，全球排名第六。跨國公司在英國設一個區域總部就算不考慮歐盟，也吃不了多大的虧。總部這個東西，核心要素就是那麼一批高管，把歐洲總部挪到柏林或者巴黎，倫敦這邊變成一個歐洲總部的分支機構，都是很容易的事。至於説人民幣國際化，英國脱歐以後，為了尋求經濟獨立，只會更加依賴中國，在人民幣國際化問題上推動力度更大。只有這樣它才能維持倫敦的金融中心地位。

英國脱歐這個事兒，首先對歐盟肯定是一件好事。在歷史上，英國的歐洲戰略就是所謂“大陸均勢”，法國強大的時候——比如拿破崙時期，就聯合德國來對抗法國；德國強大的時候，就支持法國對抗德國；德國和法國聯合的時候，就乾點挑撥離間的事兒。總之，就是維持歐洲大陸的分裂而不是統一，是最符合英國國家利益的。英國加入歐盟，本來就動機不純。英鎊一直保持着獨立性，沒有加入歐元體系。而且它還一直不加入“申根協議”，歐盟國家的簽證在英國無效，英國的簽證在歐盟無效，我在劍橋的時候，要想去歐洲旅遊，都需要重新辦理簽證。貨幣和人員流動這種核心利益都不鬆口，加入歐盟就是個形式。所以，英國加入歐盟，根本就沒打算誠心誠意的推進什麼歐洲一體化。相反，它就是來當攪屎棍的。它在歐盟範圍內活動，可以更好的充當在德國法國之間挑撥離間的角色，讓歐盟啥事兒都幹不成。相當於是內奸。

現在英國退出歐盟，就等於放棄了當攪屎棍的權利。以後歐盟要幹什麼事兒，德國和法國一商量，這事兒就成了。歐洲一體化這是一個偉大的理想，要實現它需要很長的歷史時期，在這個時期內，並不是歐盟裏面的國家數量越多越好。歐洲一體化的核心是法國和德國一體化，歐洲大陸歷史上的戰爭，基本都是這兩個國家搞起來的。所以只要這兩個國家關係搞好了，其它外圍國家誰脱歐誰不脱歐，不會發生實際影響。

英國在貨幣和人員流動這種核心利益上都不鬆口，加入歐盟就是個形式。

歐洲一體化有兩種可能的路徑，一種是先所有的國家都加入歐盟，然後慢慢的談條件，放棄更多的主權，加強歐盟的權力，最終實現一體化；另一種辦法是核心國家法國和德國先一體化，把一體化做好做深，然後慢慢的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加入，每次加入都要符合高標準。最後擴展到整個歐洲，實現歐洲一體化。

英國退出歐盟，説明第一條道路是肯定走不通了；歐盟國家攤子鋪的太大，大部分成員國都心懷鬼胎，離心離德，經濟形勢好的時候大家一起發財，遇到困難就各顧各，屬於典型的只能共享樂不能同患難。這種局面下歐盟內部分裂不可避免。

但是，它不能説明第二條道路也走不通。實際上，英國脱歐是為第二條道路掃清了障礙。歐洲唯一一個能制衡法國和德國的力量退出了歐盟。而法國和德國這兩個國家，是真心實意想要推進一體化的。這樣，核心國家的團結程度將會大大加強，從長遠來看，對歐洲一體化進程是有利的。

由於英國貨幣和勞動力市場都沒有跟歐洲搞一體化，所以它退出歐盟，殺傷力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大。很多歐盟內部的貿易優惠條件什麼的，都可以通過雙邊協議來實現。

簡單來説，就是：英國從未真正加入過歐盟，所以它脱離歐盟也就形式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至於説對中國的影響，很明顯，一個分裂的歐洲只會更加依賴中國，説的難聽點就是要競相討好中國。沒有英國的歐盟在各種問題上跟中國談判都會減少很多籌碼。歐盟在地緣戰略上跟中國利益有很多接近的地方，但是出於意識形態的偏見，它經常搞出很多噁心人的幺蛾子出來，比如會見個達賴、給某些反華反共分子發個諾貝爾和平獎文學獎之類的。説到底還是因為近代以來歐洲人對中國的優勢所形成的傲慢心理，沒法接受中國實際上已經比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都更加強大這個事實，還要想繼續裝個逼。一方面有求於中國，一方面總要搞點小動作來顯示自己的高貴，比如人權比中國好、經濟比中國自由之類的。

現在英國脱歐了，對歐洲人的驕傲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以後他們高昂的頭顱估計會多多少少能低下來一點，懂得該如何平等的或者説謙卑的來跟中國打交道。英國要大力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歐盟必須不能落後。不然就會被英國人把便宜撿走了。由於這種競爭關係，以後在市場準入、貿易自由和貨幣自由兑換等等方面，中國都有望同時從英國和歐盟獲得更多的談判籌碼。認為英國脱離歐盟以後，中國在開拓歐洲市場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方面會遇到較大挫折的想法是十分短視的。

除此以外，這次英國脱歐最大的看點，就是中國和美國在“避險資產”方面的競爭。

按照過去幾十年的國際慣例，一旦某些地方出現社會動盪的風險，這些地方的資金就會外流進入美國避險，購買美元和美元資產。因為美國是世界頭號強國，它應該是最安全最穩定的地區。所以這次英國脱歐的結果一出來，美元指數立刻就暴漲。

但是，這只是一個短期效應。因為人們很快就會發現，在這個很可能進入大動盪的世界上，多了一個可以避險的選擇，就是中國。中國有獨立完整的工業體系、金融體系、軍隊和軍事工業體系，以及完整的意識形態體系，國家政局和社會穩定性極高，並不比美國差。甚至會更好。

因為這次英國脱歐，實際上反映出來的是兩個大問題可能對世界局勢發揮破壞性的影響。一個就是民主制度失控。什麼事情都玩“大民主”，西方民主國家已經不能再自己的政治思想體系範圍內維護基本的國家統一和凝聚國家意志。蘇格蘭公投要脱離英國，沒有成功；但這些英國公投要脱離歐盟，成功了。蘇格蘭是想留在歐盟的，所以可能又要鬧獨立公投。這些沒完沒了的民主鬧劇，看起來很尊重民意，其實是國家缺乏凝聚力，社會精英階層不願意對國家利益負責的表現。折騰過來折騰過去，最後肯定會把國家搞分裂。吃虧的其實還是老百姓，不過是上層精英可以從地方豪強變成國家領袖。

另一個大問題就是面對宗教極端勢力的影響，西方民主國家基本上無能為力。英國脱歐，也跟最近一段時間歐洲大陸因為難民湧入出現社會動盪的局面有關。英國人很害怕捲入難民危機。這個問題在民主化的宗教國家，從意識形態上也是無法解決的。因為你是宗教意識形態立國，只能從法理上承認宗教信仰自由，不管信仰什麼都是不能被幹涉的。一切端起槍拿起炸藥的恐怖分子，最後都要在“政治正確”的旗號下，把他的行為和他的宗教信仰進行切割。

所以，現在西方世界面臨的大問題，就是他們的民主制度，在最基本的法理層面無法應對新的挑戰。民主理論不可能反對公投，但什麼事情都訴諸公投，國家就可能無限制的分裂下去；民主理論也沒辦法限制宗教信仰自由，對極端宗教思想的傳播無能為力，照目前的形式發展下去，社會陷入動盪和停滯是不可避免的。

這兩大問題，美國在制度層面和意識形態層面實際上也是沒辦法解決的。因為它的基本制度和意識形態跟歐洲是一樣的，它早晚也會遭受這種衝擊。不過是因為有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保護，這種衝擊會來得更慢一些而已。

但中國不一樣，中國的意識形態完全是另外一套體系，它非常強調凝聚國家意志，要想靠公投之類的手段來搞國家分裂是門都沒有的。在宗教政策方面，中國當然也承認信教自由。但中國的立國意識形態是唯物主義，中國的國家傳統是世俗化。最近的全國宗教會議明確提出宗教必須中國化。其實中國化就是世俗化，只不過沒有點透而已。這一點我在《中國崛起的經濟學分析》裏面用了兩大章來分析論證。這本書出版的時候還是2012年，宗教極端思想對國際形勢的破壞性作用還沒有顯示出來，所以很多人不理解我為什麼要把中華文明的核心定位為世俗化。還跟我爭論什麼儒家法家道家的區別之類細枝末節的問題。現在很多人明白了，中國文化最厲害的地方就是世俗化傳統，即一切宗教信仰都必須服從世俗化政權的領導。世俗化的政權力量能夠堅決的抵制宗教極端思想的傳播，並逐步的同化不同的宗教信仰羣體，最終把他們中國化。

所以，從這個大的層面來看，在應對英國脱歐背後所體現出來的當前國際局勢最大的兩個威脅方面，中國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傳統比美國更加有利。很明顯的，中國可以從根基上防止利用公投之類的大民主方式來製造分裂和動亂，可以從根基上打擊和防範宗教極端思想的傳播。在這種情況下，中美兩個大國，誰才能在新一輪的國際動盪中成為“避風港”，答案其實是非常明顯的。

所以，英國脱歐這個事情，不過是中國崛起這個時代主題下面的一個小插曲。它對中國的利好是主要的、長遠的，不利影響是次要的、短期的。中國政府和中國企業都可以充分利用英國和歐盟的競爭關係，左右逢源，進一步開拓歐洲市場，從與歐洲國家的關係中牟取更大的利益；在即將到來的新一輪的世界大動盪中，中國作為經濟避風港，人民幣和人民幣資產作為避險資產的地位將會凸顯。在這場大動盪之後，中國最終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人民幣資產取代美元資產成為終極避險資產。這樣的歷史趨勢是不可逆轉的。

作者簡介：李曉鵬，中興大城首席經濟學家，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技與戰略風雲學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