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政：南海問題的危險與機會

隨着南海仲裁案裁決書的公佈，海內外各種意見蜂起，南海形勢陡變，撲朔迷離。

毋庸贅言，南海問題是中國崛起、中華復興的道路上一個繞不開的大關口，在這個關口上，周邊關係和大國關係交織，海洋問題與發展問題交織，經濟關切與安全關切交織，幾乎就是中國學習成為世界大國的過程中一道必答題。所以，簡單和常規的對策，將不適用於南海問題的解題，形勢越是複雜，對中國越是考驗，迫使中國實施更高超、更成熟、更有效的戰略和戰術。

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正所謂危險與機會並存，不僅要認清危險所在，更要看到機會所在，不僅要被動適應形勢，更要主動駕馭形勢。

一、當前南海問題的危險所在

裁決書的內容，比事先預期的更嚴厲、更惡劣。大體上，可以歸結為“兩個剝奪”和“三頂帽子”。“兩個剝奪”，一是剝奪了中國在“九段線”內的歷史性權利，二是剝奪了中國對於南沙羣島的主權。“三頂帽子”，一是説中國侵犯了菲律賓的海洋權益，二是説中國破壞了南海的海洋環境，三是説中國加劇了南海爭端。

這個結果，當然是菲律賓所希望看到的，但同時也是美日兩國所努力促成的。表面上看， “兩個剝奪”和“三頂帽子”，仲裁庭的這一紙裁決書似乎是同一個目標的實現，但其實是兩個不同目標的實現，因為當前的南海問題並不是一個對局，而是兩個對局。

這是兩個互有聯繫又各有所圖的博弈對局，一個對局是圍繞南海島嶼主權和海洋權益的聲索發生衝突的爭端各方，對局方主要是中、越、菲、馬，也包括文萊、印尼和新加坡等；另一個對局是美日視野中圍繞中國崛起的地緣戰略佈局，對局方主要是中、美、日，也包括澳洲和印度等。

在第一個對局中，博弈的進程是按“中國故事”走的，中國一直宣稱屬於自己的島嶼主權和海洋權益受到了侵害，並在開展雙邊談判的同時，積極採取了一些維護主權的行動，如造島和驅離等，中國的目標是在維護本國權益的同時，通過與聲索衝突各方的雙邊談判解決爭端，共同維護南海的和平與穩定。

而第二個對局，原本並不存在，因為美日澳印等國都是南海的域外國家，想要插手並沒有合適理由，想要攪局並沒有合適藉口。但隨着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實施，美國開始在南海造局，開始編寫南海的“美國故事”，試圖利用第一個對局中的複雜局面，將中國推入困境，以達到圍堵和遏制中國這一最終的戰略目的。

將近年來美國在南海的一系列作為聯繫起來不難看出，美國就是一步一步地將第一個對局與第二個對局銜接起來，無論是派軍機飛臨中國的人工島，派軍艦通過鄰近水域，還是拉攏菲、越等國，在香格里拉峯會上頻頻搞事，都是精心策劃、環環相扣的步驟。

而剛剛出台的這個仲裁，就是一個轉折點，以此為標誌，第二個對局可能即將成型，“美國故事”正式開篇。從今以後，第一個對局被第二個對局所覆蓋，原本可以在各當事國雙邊談判中逐步化解掉的問題，通過這個裁決書上升成為了第二個對局中一個顯見的、重大的既成事實。從現在開始，南海問題搖身一變，成了美日等國為了維護國際公義、捍衞國際秩序，聯合周邊國家共同打擊中國這個國際法違法者、環境破壞者、欺負小國者的“美國大片”。

這是當前南海問題的實質，也是中國真正的危險所在。

環顧世界，從東歐“顏色革命”、中東“阿拉伯之春”、烏克蘭內戰等一系列事件中，都可以發現這個共同的“變戲”過程——那些初始形態的、原本有可能在地區多邊框架內自行解決或緩和的危機萌芽，那些原本屬於本地的、有着自身演進歷程的“非美國故事”，在美國的插手和操縱下，逐漸變成了由美國定義的、符合美國世界觀的、好萊塢大片式的“美國故事”，最終被納入美國的全球戰略佈局當中，完全成為由美國主導的危機進程，解決還是不解決，早解決還是晚解決，全由美國來控制和掌握。

以“阿拉伯之春”為例。在此之前，美國雖然一直插手，但其實並未完全進入這一地區，該地區的各國，存在着君主制、酋長制、軍政府、民政府等各種政體，美國只是根據自己的石油利益或安全利益需要，分別與不同政體打交道，並無統一的政治標準。但自從2003年小布什政府發動伊拉克戰爭並實施所謂的“自由進程”干涉政策之後，該地區每個國家的國內政治都開始與美國的自由民主政治標準發生關係，“美國故事”開始全面取代本地故事，危機一路沿着美國的版本發展，直到爆發所謂的“阿拉伯之春”。

今天的中東地區，也門、敍利亞、伊拉克和利比亞四國已陷入全面內戰，黎巴嫩、埃及、巴勒斯坦三國繼續着嚴重內亂，蘇丹、突尼斯、巴林等國也衝突不斷，與五年前相比，沒有一個政體能夠保持穩定，“春天”遙遙無期，只有漫長無盡頭的“阿拉伯之冬”。造成如此的亂局，導致如此的災難，在美國眼裏，仍是民主與專制的鬥爭樂曲，仍是人民的自由解放篇章。

這就是“美國故事”的巨大危害性。正如“阿拉伯之春”所顯示的，將一個地區的“本地故事”強行改造為“美國故事”，最後的結果並不一定直接有利於美國，在某些方面，美國甚至還反受其害，但對於美國的統治精英來説，“美國故事”卻是確立美國霸權、實施全球統治的必要步驟，必欲在各地實行之。

回到南海問題上。當前中國必須要正視的問題就是：以南海仲裁案為轉折點，南海問題正在變成另一個新的“美國故事”，以中國“侵犯鄰國”、“破壞環境”、“違反國際法”等罪名為藉口，美國和日本將名正言順進入南海攪局，興風作浪，成為新的對局中的“域內國家”，整個南海形勢將與過去完全不同。

二、對於中國的新機會

危機危機，危險與機會並存，只要利用得好，這次南海仲裁案也會變成好事，成為中國以世界大國身份主導世界事務的大好機會。

為做到這一點，中國應當從輿論戰、外交戰、經濟戰和政治戰等幾個戰場同時出擊。

南海問題涉及中國的主權完整，事關中國的民族復興，屬於“國之大事”，決不可等閒視之，有必要動用國力進行一場綜合的“軟戰爭”，奪回主導權。限於篇幅，下面僅就輿論戰和外交戰兩個方面，提出初步的建議。

（一）輿論戰

裁決書公佈之後，美國和日本比當事國菲律賓更為積極，第一時間就跳到前台，發表內容完全一致的聲明，稱裁決書具有法律約束力，要求當事方遵守有關義務。這個舉動正好説明，新的對局已正式拉開序幕。

中國政府也在第一時間發表了聲明，除強調了不接受、不承認的一貫立場之外，又再次重申：“中國政府將繼續遵循《聯合國憲章》確認的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包括尊重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以及和平解決爭端原則，堅持與直接有關當事國在尊重歷史事實的基礎上，根據國際法，通過談判協商解決南海有關爭議，維護南海和平穩定。”

這個回應非常正確，在否定本案裁決有效性的同時，重申“繼續遵循《聯合國憲章》確認的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這就等於是輕鬆撕掉了裁決書這張“廢紙”，也回擊了美日等國的戰略企圖。

正如前面分析的，從裁決書的措辭上看，美日急於給中國扣帽子的動機極為明顯，甚至到了不顧國際法嚴肅性和公正性的地步。所以，對於中國來説，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決不能讓美日的企圖得逞，決不能輕易戴上“國際法違法者”的帽子，這是反擊的第一步。

正確的做法是，中國要主動利用這次事件，理直氣壯地揭露海牙法院南海仲裁庭自身違反國際法原則與實踐的惡劣行徑，揭露美日利用國際法、將其當成國際政治鬥爭武器的惡劣行徑，挺身而出堅決捍衞國際法，向全世界表明中國才是國際公義和國際法原則的維護者。

由於事實清楚、有理有據，中國完全有把握打贏這場輿論戰，把“國際法違法者、操縱者、濫用者”的帽子，戴到美日的頭上。同時，開展學術攻勢，重新詮釋國際法的基本原則，肅清西方霸權的流毒。

（二）外交戰

在仲裁案裁決書公佈之前，中國已經提前發動了一波外交攻勢，在世界範圍內爭取各國或各政黨對於中國南海問題立場的支持，頗有成效。裁決書公佈之後，中國不要因此而停下來，需要繼續這一攻勢。

正如前面分析的，美日的企圖就是借“美國故事”版本的南海對局名正言順介入南海事務。而為了挫敗美日的這一企圖，中國要做的就是堅持南海問題的“中國故事”，堅持回到第一個對局當中。

一方面，中國要通過外交努力，向周邊國家和世界各國揭露“美國故事”的惡劣本質，讓各國認清美國插手本地事務必定會造成災難。（值得重視的是，菲律賓新總統杜特爾特已經公開表明過類似的看法。）

另一方面，中國可以此為契機，加快落實“一帶一路”倡議，向世界各國宣揚“中國故事”的替代性和顯見的好處，擴大“五通”和“三共”的朋友圈。

具體到南海周邊各國，中國應繼續擱置關於“九段線”和南沙主權的法理爭議，繼續表明中國在原框架中解決問題的耐心和誠意，繼續展開“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維持既定方針不變。以實際的行動，將裁決書視為一張廢紙。

周邊外交的最終目標，應該是聯合域內各國共同抵制美日兩國的插手和攪局，排斥“美國故事”，瓦解第二個對局，將南海問題重新拉回到第一個對局的軌道上，繼續按“中國故事”版本解決問題。

有利條件是，中國已經利用這幾年的“機會之窗”實質性地守住了部分南沙主權，有了堅固的基礎設施，相比於過去，具備了更好的談判基礎和地位。

綜合上述，此次南海仲裁案的結果，對中國有危險，也是機會。關鍵是要認清問題的本質所在和危險所在，從中找到變被動為主動、變壞事為好事的契機。

短短一天時間，因裁決書而引發的中國人民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大凝聚，以及兩岸不約而同的一致反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形勢，為中國政府從容應對變局、再次駕馭形勢，創造了良好的條件。藉助國內外的有利條件，一鼓作氣衝破南海問題這個關口，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攀登道路上再上一個大台階，是完全可能的。

天佑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