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詩偉：南蘇丹玩起權力遊戲，還能和平多久

7月8日，南蘇丹國慶節前夕，在該國總統府附近發生武裝衝突，交火在幾天內迅速升級，造成雙方270餘人死亡，2名中國赴南蘇丹維和官兵犧牲，另有2人重傷、3人輕傷。朱巴國際機場附近的激戰使機場一度關閉，肯尼亞航空暫停其在南蘇丹的航班。

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獨立5年來的每個國慶節，都在內亂和炮火中度過。細看5年紛爭，看似是族羣鬥爭，實則不同派別在政治利益、軍隊控制權和石油權益的爭奪。派系矛盾複雜，互信極度缺失，讓實現和平異常艱難。

暫時停火，和平能持續多久

和2013年到2015年全面內戰相比，這次武裝衝突不太尋常。

內戰時，衝突往往發生在總統薩爾瓦·基爾·馬亞爾迪特(Salva Kiir Mayardit)和第一副總統裏克·馬沙爾（Riek Machar）之間，前者討伐後者，後者反擊前者。馬沙爾坐鎮大本營團結州（Unity State）首府本提烏（Bentiu），六成國土成為戰場，四分之一的人口成為難民。但這次是總統和副總統衞隊之間的衝突，雙方直接在總統府附近開打，而兩位領導似乎毫不知情。

交火時，基爾和馬沙爾都在總統府開會，會談內容正是“研究解決前日雙方軍隊衝突事件。”

在隨後共同會見記者時，雙方都表示要徹查此事。有反對派認為總統擺了“鴻門宴”，意欲抓捕馬沙爾，而總統府一側指責副總統陰謀政變。雙方都將責任推給對方，根深蒂固的敵意可見一斑。

南蘇丹首都武裝衝突爆發後，總統基爾和副總統馬沙爾共同會見記者

11日開始，雙方短暫停火，但南蘇丹能和平多久，還很難説。基爾和馬沙爾黨內和軍隊，都是實力雄厚且戒心重重。此外，對於站到南蘇丹財政收入90%的石油利益如何分派，各派分歧依然較大。

馬沙爾控制的地區分佈着大量油田，還有目前唯一連接外國的石油管道。內戰時，雙方軍隊不僅爭奪油田設施，基爾還試圖將自己的石油公司拓展到馬沙爾的地盤上。此外，油田地區居住着第二大部族“努爾人（Nuer）”。他們希望以豐富的資源，得到更多權益，而這又引起了基爾旗下第一大部族“丁卡人（Dinka）”的反對。

南蘇丹族羣與油田分佈（來源：法新社AFP）

可以想象，停火是暫時的，而石油為核心的爭奪則是常態。

統一的旗幟下，不統一的軍隊

派系割據的南蘇丹不是一朝煉成的。在南蘇丹獨立先驅約翰•加朗（John Garang）領導時期，軍隊表面和平，但內部的派系內鬥就十分頻繁。

早在1991年，馬沙爾從蘇丹人民解放運動”（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 SPLM）分裂，馬沙爾率軍與蘇丹政府合作，夾擊約翰•加朗和基爾領導的“蘇人解”，當時便留下了裂痕。

2001年，馬沙爾重返“蘇人解”，但其所屬的軍隊佔到“蘇丹人民解放軍”55%。這讓以加朗正統繼承人自居的基爾感到不安。

2005年，加朗意外去世，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基爾和馬沙爾矛盾迅速激化。

基爾開始“削藩”。

在制定《南蘇丹過渡憲法》（Constitution of South Sudan）時，在總統任期、總統缺位時的繼任順序和黨內章程等條款上，馬沙爾派限制總統權力的要求遭到基爾派否定。最終，各方都不滿意這部過渡憲法。兩大派系舊怨添新仇。

基爾從2013年1月開始，在軍隊中進行人事任免。此舉加劇了派系分裂，內部矛盾日益公開化。

7月23日，基爾以“挑撥製造地區和部族矛盾衝突”為由，解除當時政壇二號人物馬沙爾第一副總統職務，並解散內閣。將黨內高層推向了對立面。

12月14日，基爾在“蘇人解”全國解放委員會會議上，譴責馬沙爾“陰謀發動政變顛覆政府”。這一事件，成為壓垮政局的最後一根稻草。次日，全面內戰爆發。

一打就是1年多。在國內外斡旋下，各派在2015年8月達成《關於解決南蘇丹共和國衝突的協議（Agreement on the Resolution of the Conflict in the Republic of South Sudan）》，但衝突仍未停歇。

作為和平進程的重要一環，今年4月組建民族團結過渡政府的計劃，因馬沙爾延遲迴國而蒙上陰影。基爾妥協，馬沙爾返回朱巴，過渡政府終於建立起來，但雙方又在權力分配和軍隊問題上互不相讓。

南蘇丹前第一副總統馬沙爾26日乘坐聯合國的飛機抵達南蘇丹首都朱巴（來源：聯合國南蘇丹特派團）

這期間，南蘇丹的聯合國維和人員及相關機構，頻遭當地武裝襲擊。

“獨”行五年，仍難屹“立”

獨立五年，這樣的紛爭，當地人已經習慣了。經濟崩潰、官員貪腐、讓獨立時的喜悦消失殆盡。

這幾年的動盪，南蘇丹磅（South Sudan Pound）已經成了政局和經濟動盪的晴雨表。

發行初期，1美元比3.16南蘇丹磅的固定匯率制運行尚好。但2012年初，蘇丹石油利益分配矛盾升級，石油全面停產，使南蘇丹經濟迅速惡化，5月通脹率飆漲至80%。

美元短缺催生了黑市，而官價與黑市巨大的差額，催生政府高官與不法商人勾結，倒賣外匯儲備的腐敗已是司空見慣。這當中，儘管議會專門進行了調查，也有一批一些高官落馬。但隨之而來的全面內戰，將本就脆弱的經濟摧毀殆盡，難以維繫的固定匯率制在去年12月15日終結。

2015年12月浮動匯率制後，美元兑南蘇丹磅匯率（來源：南蘇丹央行，South Sudan Bank）

此後，南蘇丹磅大幅貶值，經濟繼續下滑，本就貧困的民眾還要繼續為此買單。而外國投資者，則對投資南蘇丹更加慎重了。

政治矛盾叢生、經濟極度脆弱、各派武裝割據，坐擁巨大石油儲備的年輕國度似乎陷入了“資源詛咒”。和法國面積相當的國土上，沒有像樣的道路和完善的供水系統，文盲率超過85%。身居要位的官員長期居住在鄰國或歐美國家，子女均在國外就讀。一些南蘇丹外交官，多數定居歐美，儘管獨立後返鄉就職，但卻很少在國內生活。

民眾已經看穿，“解放鬥爭已變成貪婪政客的權勢鬥爭”。本以為獨立後源源不斷的石油財富，卻因腐敗而無法惠及民眾。南蘇丹離真正的獨立似乎漸行漸遠了。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