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趙薇事件過後,大V和官員可以有什麼心得?
【最近發生的兩起事件,讓人對新媒體的未來展開想象。一件是土耳其政變,總理埃爾多安通過facetime號召民眾上街,這讓有些人又想起了阿拉伯之春和推特革命。另一件是趙薇引起的商業刪帖事件,在幾波發展之後,呈現出不同以往的新媒體生態。觀察者網採訪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副教授沈逸,就這一話題進行分析。】
觀察者網:我們先從土耳其政變開始談。政變發生後,埃爾多安用facetime號召大家上街,有些人因此聯想到“阿拉伯之春”中的推特革命,認為是新媒體在革命中的又一次運用,您怎麼看?
**沈逸:**我是覺得把埃爾多安這個事扯到新媒體上去,就是瞎扯。這跟新媒體沒有任何關係。那篇把這件事解讀為“新媒體運用”的文章,有點過度解讀了。這個過度解讀表現在幾個方面。
首先,在土耳其政變中,動員民眾的工作是通過清真寺來完成的。埃爾多安用facetime給CNN的土耳其頻道打電話,最多就是一個視頻會議,怎麼還能扯到新媒體頭上?
第二個,我們現在回過頭看,阿拉伯之春中和“推特革命”有關的只有伊朗那一場。其他幾個國家,比如説突尼斯和埃及發生的,都是軍事政變。突尼斯的領導人可不是因為什麼小販自焚,人民上街了,然後才走了。而是突尼斯軍隊封鎖了機場、碼頭,只留給本阿里一架飛機,他只好走了。這是一場街頭革命掩護下的軍事政變。埃及總統穆巴拉克下台之前,同樣處於被陸軍司令部扣留的狀態。
推特充其量起到新媒體工具的作用,也就是突發事件發生後把大家串聯起來,上街示威遊行就結束了。它就是個組織動員的工具,真正導致革命發生的,是社會政治經濟的結構性力量。是軍方的、或者説有組織的力量。“推特革命”是對於新媒體力量的誇張解讀,它把上層的鬥爭、包括軍人對政治的鬥爭給簡單化了。

觀察者網:大概是“推特革命”的概念挺理想化的,一直被人提及。
**沈逸:**你去看“推特革命”在谷歌上的熱搜頻率,它在“伊朗革命”和“茉莉花革命”時,熱過一陣,以後就消失了。就連“推特革命”的始作俑者——美國國務院也不怎麼提。反而在中國國內,這個詞的引用頻率比較高。是典型的牆內開花牆外香。説這話的,往往是一批受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宣傳和教育比較深的人。“推特革命”提供了一個很大的想象空間,一種符合自由主義審美邏輯的想象。也就是,隨着新媒體的發展,可以把暴政給幹掉。中國的一些學者,把“推特革命”當一個模式,套用現實,或者説從現實上挖一塊下來解讀為“推特革命”。
觀察者網:您認為今後社交媒體或者説新媒體,會不會在政治事件中發揮決定性作用?
**沈逸:**社交媒體作為一個動員工具的價值永遠是存在的,但是作為一個工具,它是中性的。所謂中性是説,你不要以為它只能用來把政府幹掉,政府也可以用它來團結和動員民眾。新媒體就是一個“能力競賽”,只有那些不會使用它的人會被淘汰。
都説互聯網有天然的反權威屬性,那麼誰是權威呢?不一定是政府。有的人用互聯網反掉了政府,自己變成了新的權威,於是在下一輪互聯網高潮來臨的時候,他成了被反的對象。比如大V用互聯網來反政府的權威,他們成了新的權威。大V很享受這一點,以為自己可以永葆權威,但是他們沒想到上了互聯網這趟車,也會輪到他們被反。趙薇這個事情不就是各種反權威嗎?
觀察者網:您怎麼看這次趙薇事件?
**沈逸:**趙薇這個事情是分幾波的。第一波是説趙薇不好的,第二波是繼續説趙薇不好的。第一波和第二波之間有一個微妙的差別,第一波是有明確的證據的,比如説她用了戴立忍,比如説有理由懷疑資本對於網絡發佈進行商業化刪帖操作。到了第二波就扯淡了,説趙薇和什麼共濟會有關。然後第三波是什麼?第三波就是用“共濟會這事不靠譜”為趙薇洗白。第四波,利用網上流傳的共濟會不靠譜證據,説主張愛國、反趙薇的都是一些無腦腦殘青年。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在網上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場活的輿論戰。這場輿論戰跟以往不同的是,大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有一方使用了反宣傳的技巧。什麼叫反宣傳?有一個叫立白的直播主持人,他平時不是一個愛國的人。突然之間他標榜起自己愛國了,用非常噁心的方式,讓大家討厭愛國本身。這就叫“反宣傳”,用冷戰時期的術語來説,叫“黑色宣傳”。
通俗點説,敗壞一個人的名譽有兩種方式,第一個我直接出來説你不好,第二個是我假冒你的名義做很多事情,抹黑你的名聲。説得更直白一點,抗日劇《敵後武工隊》裏日本對付敵後武工隊的辦法是什麼?就是搞一個假的敵後武工隊,冒名去做一些損害他名譽的事情,來割裂民眾和游擊隊之間的聯繫。
在這個過程當中,注意不要使用“陰謀”這個詞,這是共謀和配合。沒法證明也沒有必要證明,第四波就是故意用共濟會攻擊趙薇的人,第三波人的攻擊方式為那些想為趙薇洗地的人提供了靶子和幫手。

第三波用“共濟會這事不靠譜”為趙薇洗白
觀察者網:要怎麼應對這種“反串黑”?
**沈逸:**在趙薇事件過程當中凸顯了幾件事情。
第一,我們政府的能力不足,沒有發展出一套機制。
從這次事情看,政府是時候對商業刪帖行為進行規範化處理了。美國政府也會要求谷歌刪帖,但是每次提出刪帖的要求,法院都要判決。要刪東西可以,要告知理由。“他人身攻擊了”,“他涉及法輪功違法邪教宣傳”,那就應該刪掉。被刪可以進行申訴,你説“我這不是邪教宣傳”,然後有一個程序來判斷這是或者不是。如果是就去刪,如果不是就把它放出來。
第二個,我們政府部門必須要出來説:“沒錯,這件事情證明政府的政策創新能力面臨巨大挑戰,我們是要改的。”網絡內容管理終究也是要規範化的。現在很多問題和爭議在於政府不作為、亂作為,或者作為的創新不夠。
從整個中國新媒體發展歷程來看,趙薇事件可能在不經意中會成為一個標杆。如果監管部門足夠敏鋭的話,應該以此為契機,來推動一輪監管政策的創新和改變。但無論是否做出這個重大變革,有一點是已經證明的,就是中國民眾或者説大陸民眾在刪帖問題上,態度、看法已經發生顯著變化。
新媒體發展的這些年中,一些商業化的運作規則看上去已經順理成章。中國存在一個商業化的刪帖市場,這大概不是什麼秘密。現在網民對商業化刪帖規則表示“我不認賬”。新的遊戲規則正在出現,民眾正在興起。
這後面甚至可以引出一個很有趣的追問,就是對於那些以“不民主,要自由”為理由向政府發起挑戰的自由主義大V們。你們説的“民主”到來了,怎麼就不允許網民説話了呢?網民説話怎麼就變成暴民了呢?為什麼就變成了“叫魂”呢?親,説好的民主去哪了?搞了半天,你要的“民主”就是,你可以説,我不可以説嗎?這算怎麼回事?
(實習生王世怡 郝妍 葉娜妮對本文亦有貢獻)
千里送民主解讀:
獨裁不曾封我口,自由讓我別説話
高坂保奈美解讀:
順我者民主自由,逆我者暴民小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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