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瑾:中國古代的虎患——老虎傷人頻發,百姓苦不堪言
中國人打虎的歷史很悠久,大概在三四千年前就已經出現在甲骨文和獸骨的記錄上了。遠古社會,人與虎的距離很近,為了生存人虎之間免不了有衝突。
不過在那個時候,生產力很低,個人肯定完不成打虎,所以就會出現眾人在王或諸侯的領導下,一起圍獵老虎。打老虎逐漸成了一種帝王宣示武力的方法,例如“武王狩,禽虎二十有二”(《逸周書集訓校釋四》)講的就是周武王狩獵的事情。
秦漢後,農業開發的範圍進一步擴大,加上戰爭不斷,打虎除了是帝王的愛好,也是將軍們展現實力的資本,例如西漢時的飛將軍李廣,“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竟射殺之。”(《史記·李將軍列傳》)
魏晉時期,中原戰亂,虎患也相對平和了。有意思的是,這一時期,由於世家大族崇尚“文化打虎”,史冊中充斥着以德伏虎,用道德來感化老虎的祥瑞記錄。“君弟子三人。隨道士邢邁入宣城涇縣白水山。去縣七十里,餌術黃精,經歷年所。有鹿走依舍邊伏眠,邁等怪之,乃為虎所逼。邁乃咒虎退。鹿經日乃去。”(《何法盛晉中興書·晉諸公別傳·杜夷君》)

《二十四孝》中的“打虎救母”資料圖
唐宋時期,隨着社會與文化的進步,人虎衝突更是有增無減,一些傳奇小説中也充斥着虎吃人、人打虎的鏡頭。一些民間獵人由於長期狩獵,總結出了一套打虎辦法,甚至以此為業。“潯陽有一獵人,常取虎為業,於徑施弩弓焉。”(《太平廣記》)
比較有名的宋元民間“説話”就是“武松打虎”的故事,從清代《臨安縣誌》和《西湖大觀》記載可知,歷史上杭州確有武松此人,但在正規的史籍資料中並沒有其打虎的記載,相反民間故事中就有很多。武松的故事最早見於南宋羅燁《醉翁談錄》,《武行者》小説篇目。這些全都是文學創作,因此武松打虎的事情並無實據可考證,但從側面反映了當時虎患嚴重,百姓迫切希望出現打虎英雄。
人們打虎的另一原因,是隨着醫學的發展,老虎的藥用價值被髮掘。唐代孫思邈撰寫的《備急千金要方》卷十一《肝藏》載:“(虎骨)治肝虛寒勞損,口苦,關節骨疼痛,筋攣縮煩悶。”於是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都不惜為此而冒險打虎。
元代,中國歷史上又一次實現大一統,從東北到江南都有民間打虎英雄,甚至還有女子殺虎的記錄,讓人歎為觀止。在《元史》卷200的《烈女傳·胡烈婦》中記載:“胡烈婦,渤海劉平妻也。至元七年,平當戍棗陽,車載其家以行。夜宿沙河傍,有虎至,銜平去。胡覺起追及之,持虎足,顧呼車中兒,取刀殺虎,虎死,扶平還至季陽城求醫,以傷卒。”整個故事非常有畫面感,稱其為“烈婦”一點也不誇張。
明清時期,人口快速膨脹,土地資源嚴重緊張,山林資源也被大面積地破壞。在耕地不足的情況下,人們將目光盯向了山區,環境的破壞不僅僅造成了某些動物的滅絕,老虎的生存也受到威脅。這時,老虎開始走出深山老林,正式向人類宣戰,所以説明清以來,我國的虎患發展到空前絕後的激烈時代。虎患災害最終遍及華北平原、西部地區、東南地區、雲南地區、以及南部沿海等地。
這種災難到底比起之前有多厲害?僅以東南地區為例,明清時期此地區出現虎患514次,是前一千年該地區發生虎患次數的85倍,幾乎平均每年發生一次。更為可怕的是,人虎衝突的頻率幾乎是隨着時間推移越演越烈。
這一時期的老虎作惡十分猖狂與兇殘,甚至直接到居民家中傷人。明憲宗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就發生過這麼一件事:“九月二十四日,天尚未明,湖墅夾城巷北,有黃斑虎軀體雄偉,自南河遊至巷。有腳伕謝四,因早出行,與虎交肩行過,被虎爪傷左肩。虎遂入前巷知州凌煌家,據廳上大吼,鄰里無不杜門。凌家破後壁逃,虎遂登樓,地方奔告官司,喚獵户二十餘人,擒之無策,後以石灰灌入袋內,上瓦揭開,放日光,虎仰視,以灰迷其目,次以堅利長槍刺其口,始獲送官。”(《錢塘縣誌》)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上海也曾經是個老虎出沒的地方。從今天保存的一些上海各縣誌和鄉鎮志中,隨處可見老虎傷人的記錄。例如正統二年(1437年),寶山吳淞附近有白額虎,傷65人,堪稱是單隻老虎傷人最多一次,據《寶山縣誌》記載,當時的場景是“繃村繞舍時縱橫”,“有時咆哮嘯一聲,怒音十里秋風狂”,害得“居民號慟死不辜,哭聲夜半於穹蒼”。嘉靖三十年(1541),有二虎來到金山衞城,傷三人。萬曆三十五年(1597)七月,金山衞城又有二虎來到,也是傷三人。(《金山縣誌》)

晚清上海老照片
清代的上海老虎傷人不但神出鬼沒,而且傷人後往往可以逃走。例如康熙二十三年(1684)寶山廣福出現老虎,傷兩人後逃走。(《石岡廣福合志》)乾隆十六年(1751),外岡鎮瞿門涇附近的樹木深密處,跳出一隻老虎,傷人後逃走。(《外岡志》)
《金山縣誌》中還記載過一件事情,大概是在順治十五年(1658)四月,一隻白虎衝到了金山衞城內,“負一嫗去”,雖然官兵與老虎進行了英勇格鬥,但結果卻被咬死四人,“民俱闔户”,而老虎卻大搖大擺地走了,可見隨着時代進步,老虎的戰鬥力也在不斷增強。
虎患這麼嚴重,民間和官府都不得不想盡辦法捕殺老虎。與明以前的打虎行動有着明顯不同的是,此時官府成為打虎驅虎的主導力量,不但徵調官兵、差役打虎,還會招募獵户打虎,當然也少不了施德政、作禱虎文驅虎等迷信措施。
面對老虎直接闖到民居中的囂張,官吏們有時甚至要親自督捕,在要害地點還要佈防設兵。康熙時的《羅源縣誌》中就記載:“康熙四十七年春羣虎夜夜入市,三月,遊擊陳騰龍督兵民捕之,前後殺獲六虎,患遂息。”《鹽乘》中也記載,雍正年間,“虎至城東蔡氏門前咥人”,因此“始設把總以兵防守”。
在一些有駐軍的地方,如果看到老虎出沒也會開展圍捕。順治四年(1647),“泖西有虎”,守兵迎其首射之,“中目而殪”(《松江府志》)。一些圍捕老虎的行動有時是受到上級的指示,例如光緒《寶山縣誌》中提到寶山所的老虎傷害了數十人,經過各級政府的層層上報,最終到了皇帝的手上。皇帝遂下令“詔下襄城伯李隆遣吳淞所千户王慶、縣丞張鑑捕之”,縣丞張鑑將此次政府組織的捕虎行動詳細記錄在了《殺虎行》裏。
在記錄中,官府組織了一支滅虎隊伍,“爰遣壯士十餘人,赳赳勇力誰敢當。雕弓引發白羽箭,鐵騎森列羅刀槍。郡侯重民委蓮幕,幕召切切食不遑。”最終,這個殺虎大隊完成了任務,“尋蹤覓跡走林麓,驅逐攫殺如屠羊。籲呼號令殄民患,食其肉兮刳厥腸。行人聚觀集如市,歌者快者聲琅琅”。張鑑寫詩時估計滿是得意洋洋,通篇都是讚揚之音,真實場景也許沒有這麼誇張,但的確反映了當時官府會號召百姓來有組織的打虎。

雍正行樂圖之打虎
除此之外,官府還會出賞錢招募獵户來打虎,這些獵户有多年的打虎經驗,打虎效果通常不錯,官府對此法也是樂此不疲。江西安遠縣縣誌記載:“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境內多虎,白日噬人,知縣李多柞懸賞募善捕者旬日獲十三虎。”《尤溪縣誌》中也有記載:“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虎入城,知縣閔本貞募善捕者射之,一日於西郊外連中雙虎。”
對於農商為主的上海來説,僱人圍捕老虎的方法十分受用。明正德年間,嘉定安亭就在發現老虎後,“購獵者捕之,其患遂息”(《安亭志》)。可見,當地官府都非常喜歡這種出錢招募的方式,不但針對性強,效率也高。
明清時期的虎患如此猖獗,説明虎的生存環境遭到了人為的極大破壞,人與虎的矛盾到了對抗性的地步,要麼虎吃人,要麼人殺虎。打虎的工具和方法也隨着技術的進步更加多元化,甚至炸藥、鳥銃和短槍火藥都用在了打虎上。
其實,這些吃人的老虎之所以養成這種習性,是跟環境的變遷脱不開關係的。明清後人口密度的增加,農耕地的擴張,都進一步逼得老虎們無處可去,也就必不可少會去襲擊人類。乾隆後,各地虎患日漸減少,經濟社會的發展也趨於穩定。但老虎卻因為過度的捕殺以及生存環境被侵佔,到了瀕臨滅絕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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