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人道歉的“愛國賊”太多,我喘不過氣來-周順子
8月10日,美國隊奪取奧運女子體操團體決賽冠軍。
賽後的頒獎環節,美國隊選手之一的布麗埃勒·道格拉斯(Gabby Douglas),因為在響起美國國歌時未將手放在胸口並注視國旗,引發美國社交媒體一片腥風血雨的討伐,隨後被逼道歉。
就是她↓↓↓↓

你們先感受一下美國小粉紅的怒火↓↓

國歌響起的時候,道格拉斯應該把手放在胸口,然而她並沒有。這是極大的不敬。

道格拉斯沒有把手放在胸口,大不敬!

她就是恥辱!

她的態度太噁心了,做人應該有態度!

不好意思放錯圖了
很快,這位可憐的黑人姑娘就道歉了。而這讓我國一些網友驚詫了——
這演的是哪出啊?
這不是強國人玻璃心嗎?
這不等於逼人感謝國家嗎?

不過,對於高中就赴美留學的我來説,這絲毫不意外。反而,當我回國以後,看到中國社交媒體上鋪天蓋地傳説中美國人的國家觀、金牌觀、價值觀,簡直和我呆過的美國是平行世界。
我就講點自己身邊的故事。
一)我的大學同學Kate
在美國,大部分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會要求學生在課前對着美國國旗背誦《忠誠誓言》:
I pledge allegiance to the flag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o the republic for which it stands, one nation, under God, indivisible, with justiceand libery for all.
我謹在此宣誓效忠,忠於美利堅合眾國國旗,忠於國旗所代表的奉天承運、不可分割、公正自由的共和國。
不僅如此,美國聯邦政府有國旗法令,在朗誦這段誓詞以及升國旗的時候,平民需要除帽並將手放在心口,軍警人員則需立正敬禮。這一點,比中國似乎更嚴格。
當然,國旗法案不具有強制力,你可以拒絕在上課前背誦《忠誠誓言》。但是,美國的學校中存在一個頗為盛行的東西,叫做同伴壓力(peer pressure)。如果你願意忍受被孤立被欺凌的境遇,堅持自己對國旗對國家的“高貴冷漠”,當然是可以的,儘管那十分艱難。比如我的大學同學Kate,小學四年級隨父母移居到美國。她在剛去美國讀書時,仍然認為自己是一箇中國人,因此拒絕在上課前背誦《忠誠誓言》。“然後我被欺負了一整年,女同學會偷偷剪我的頭髮,男同學會叫我支那豬,讓我滾回中國。”她家不在最好的學區,就讀的不是最好的小學,但仍然是不錯的公立學校,而欺負她的人中,白人和黑人都有,甚至還有拉丁裔和其他亞裔。
我們聊過美國的愛國主義教育,在她的記憶中,到了美國所經歷的,似乎和中國沒有什麼不同。有類似的國旗下講話,要學習本國的輝煌歷史。對了,還有在七年級的時候,也就是初一的時候參加美國憲法考試,這個考試要求學生必須對本國的憲法和政府體系有個基本的瞭解,大概和我們的政治課有些相似。在大部分學校,通過這個考試是畢業的必要條件。
美國人的公共假期並不多,但每一個公共假期幾乎都和美國的偉大歷史沾邊,每個節日都在提醒着你美國多麼偉大,是一個如此值得你愛的國家。比如馬丁路德金日(Martin Luther King Day),總統日(Presidents Day),解放日(Emancipation),陣亡將士紀念日(Memorial Day),獨立日(Independence Day),哥倫布發現美洲紀念日(Columbus Day),退伍軍人日(Veterans Day)等。全國的公眾假期(National Holiday)共8個,4個與愛國教育有關,而3個區域性的公共假日(Regional Holiday)則全部是愛國主義節日。相比之下,我國政府真不好意思説自己也進行過“愛國主義教育”?若是要認真學習美國,那麼我們應該建軍節放假,建黨節放假,抗日戰爭勝利日放假,抗美援朝勝利日也放假。
二)我的鄰居Conybeare夫婦
2012年倫敦奧運會,菲爾普斯帶領美國隊斬獲金牌的時候,我正在睡午覺。週末的午後,夏日炎炎,半夢半醒之間,我被來自樓上樓下的歡呼雀躍驚醒,樓上在尖叫,有人吹着口哨,有人激動地跳了起來,頭頂的地板咚咚作響。來不及抱怨木板樓糟糕的隔音效果,我打開手機才知道美國隊又贏了,菲爾普斯成為了奧運歷史上獲得金牌和獎牌最多的運動員。看到這條新聞,我就預見到晚上將有的狂歡。
果然,不到兩個小時以後,我的鄰居們開始走出家門。六點多鐘,暮靄沉沉,太陽不那麼毒辣,正適合狂歡。他們已經在臉上畫好了油彩,走上了街頭。穿着國旗樣式的衣服,或者身披國旗,或者拿出小國旗舉在手上。
我站在陽台上,衝住在樓上的Conybeare夫婦揮手,對着他們喊Congratulation!Conybeare先生衝我招手,喊我加入他們的遊行,他跟着人羣一同歡呼:Big night!Michael Phelps,an Olympic Hero,a national hero!
我被那種熱烈的氣氛感染,乾脆從一樓陽台翻出去。Conybeare先生跑過來接應,對我伸出大拇指,然後語無倫次的向我表達他的激動,半天我才聽明白:“我都要上天啦,我為祖國而驕傲,民族自豪感充滿了我的每一個細胞!”轉過小半個大學城,Conybeare夫人似乎喊累了,拽着我的胳膊不停地小聲重複“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你知道嗎?”我連忙回答,“我懂我懂,奧運會上看到中國的國旗升起,我也會特別激動。”
當時的互聯網已經比較發達,我打趣道,“你知道嗎,有人説,美國人不會為了這些金牌歡呼,只有舉國體制下的中國人才會這麼做。他們認為運動員拿金牌就覺着國家很偉大的行為十分的愚蠢,是被洗腦的表現。”Conybeare夫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為什麼?我聽到國歌在倫敦響起的時候興奮的要哭出來!”我想了想沒告訴她:“大概是有些中國人特別謙遜吧,低到塵埃裏。”
我曾經看到旅法作家鄭若麟説:“誰説西方不重視金牌?……當法國民眾歡呼金牌多多益善時,要是我告訴他們中國居然有人撰文認為金牌越多越可恥,他們會不會當我是瘋子?”
會的。
三)來自巴爾的摩的崩潰
狂歡持續到了午夜,愛荷華城畢竟是個很小的城市,當大家轉戰市區的酒吧,轉個身就能碰到學校的熟人。他們同我熱烈擁抱,我都喘不過氣了。她們分享着他們的喜悦與驕傲,還會對我説:“中國隊很棒,你的國家很厲害。蘇聯以後,中國果然是美國唯一的對手啦。”我回答:“沒有對手的美國也會無聊吧?別擔心,為了不讓你們太無聊,中國會繼續努力。”大家哈哈笑着喝下一杯啤酒,換到下一個話題。
凌晨一點鐘,我收到高中好友的信息,她正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讀暑期課程,沒錯,就在菲爾普斯的老家巴爾的摩。她發來語音信息一疊聲的抱怨,整個巴爾的摩都瘋了,她只想安靜的睡個覺,明天一早爬起來去上課。充當她抱怨背景音的,是時不時響起的口哨聲和歡呼聲。我安慰她:“想一想許海峯奪冠的時候,也許當時的國人也是這麼歡呼的,我們要理解。”她十分不屑;“我們乒乓球三面紅旗升起來,也沒有這麼誇張”。
一直鬧到三點多,人羣漸漸散去。我在第二天中午醒來,再次收到了來自巴爾的摩的消息,她用一種將近崩潰的口吻説:“我們教授和同學討論了將近半個小時菲爾普斯,感嘆美國人是多麼厲害,他們是第一強國”。
簡直沒上課……
四)我公寓旁邊的一所私立初中
美國人對體育賽事有着狂熱的崇拜,藉由體育與愛國主義天然的雜糅,美國的愛國教育除了轟轟烈烈,也堪稱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廣告”植入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愛荷華大學是十大聯盟(Big Ten)成員,美國國家大學體育協會(NCCA)的六大頂級分區聯賽之一,橄欖球隊算是美國頂級隊伍之一,大學所在的愛荷華城遍佈橄欖球的狂熱愛好者。每次橄欖球賽開始,開場都是全場起立高唱“星條旗永遠高高飄揚”。
後來我回國,一位中國老師説,他現在看CBA,賽前奏國歌也是全場起立了,以前好像不這樣,都是學的。
學得好。
我住的公寓過一個街口就是一所相當有名的私立初中,注意,是初中。幾乎每週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體育比賽,每次比賽前都會正經放國歌,每週我至少要聽幾次“星條旗永遠高高飄揚”。
全國範圍的體育賽事中穿插軍方的廣告也十分常見,看一場球賽就意味着要看四五遍軍方的宣傳廣告,甚至在機場也能看到部隊的廣告牌。
最後,我再講兩個小故事。
在美國,我樓下曾經住了一對印度夫妻。他們的小孩有段時間天天在家唱美國國歌,小孩其實都五年級了。後來有次和他們兩口子吃咖喱,他媽媽説,孩子在學校不會唱美國國歌,覺得很丟人,容易受欺負。
幾年前,我去拜訪一位美國教授,他家有兩個閨女,我們就聊了起來。我偶爾發現她們竟對美國曆任總統都能背得很熟,對其中幾位總統,更是無比崇拜,特別是羅斯福,她們認為他拯救了人類。
那蘿莉的原話就是:
“He saved us all~I mean all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