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足球轉會市場 中國資本姍姍來遲？-王一鳴
憑今時歐陸經濟之萎靡，逆市大漲的情形實不多見，然而足球轉會市場卻是其中之一。
倫敦時間上週三8月31日晚上11點，歐洲轉會窗口正式關閉。切爾西如願簽下了舊將大衞·路易斯，熱刺翻尾牌搶到了歐洲盃表現搶眼的穆薩·西索科，各大俱樂部在最後一天忘我的揮灑着支票，把這場盛宴推演到了最高峯。
一覺過後，數字出來了。今年的夏季轉會窗口，英超各大俱樂部聯手燒掉了11.65億英鎊，平均每支俱樂部花了超過6000萬英鎊，僅最後一天的豪門盛筵就簽下了1.55億英鎊的支票。這樣就完美的超過了去年8.7億英鎊的總支出。
這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上演了幾乎整個盛夏的博格巴轉會大戲，在這個季節的尾聲，這名23歲的少年以8900萬英鎊的世界第一身價跌跌撞撞加盟曼聯，皇馬球星貝爾保持了三年的轉會記錄就此終結。
靠着賣博格巴得到的鉅額收益，尤文圖斯轉手以7530萬英鎊的天價豪購了已漸入老邁之年的伊瓜因，又為這個盛夏填了一抹色彩。
金元足球的概念是準確的。很多時候，這種價格的上漲已經不是指數意義可以形容的，很多時候我們也發覺自己愈發看不明白這個世界了。博格巴在歐洲盃決賽賽場上的表現堪稱災難，他指着隊友謾罵的場景將永遠留在世界足壇的映像志裏。法國隊失去了冠軍，而他的價格卻漲到了一億。
要解釋這個複雜的畫面，需要從球員的估值方法談起。
球員估值模型
本世紀初的十年是足球市場商業化逐漸成型的十年。因為有大筆的商業進駐，皇馬、巴塞羅那等傳統豪門的實力進一步擴展，也出現了切爾西、曼城這樣的財閥俱樂部，在這個過程內，球員的身價水漲船高乃是自然之事。
然而即便如此，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即使是歐洲頂級豪門，在購買球員的時候更多地也還是憑藉業界均值、經驗和直覺，不會把經紀人圈裏充滿着技術係數和商業變量的估值模型太當回事。
正如英國Prozone Sports公司的高級經理Paul Boanas所説的，“過去幾年中，俱樂部往往都採用傳統的選秀方法，整個流程中並不會充分利用客觀的數據和信息。他們大致看一眼進球數、助攻數、年齡這樣最基本的信息，頂多再衡量一下商業方面的收益”。
那個年代，業界的良心價格還是十分穩固的。一名出色的中後衞的價格區間就是800-1500萬歐元，後腰2000萬歐元左右，世界級的前鋒由於吸引眼球太多，可以以比較緩慢的速度小心地向5000萬以上的數字攀升，稍稍刺激人們對於球員身價的認知極限。
進入第二個十年，一切在快速的變化。賽季進球、助攻、年齡，這些仍是最基本的模型象限。然而在此以外，已經出現了“德國轉會市場”、“足球天文台”這樣的專業價格評估機構，更多的變量被套進球員估值模型，更多係數被愈發精細化。
比如，進球和助攻的意義將被更為深刻的估算。一名在世界盃、歐洲盃和歐冠聯賽大放異彩的球員，是不會被簡單的按照進球數和助攻數投入估值模型。個人的高光表現將被結合比賽的重要性賦予不同層次的含義，匹配不同的折現係數。
阿森納的小將貝萊林不過是在同拜仁慕尼黑的歐冠比賽中上演了數次強行超車過人的好戲，身價就得到了翻倍的增長，而這些數據都將被以極其熨帖的方式準確的反映到其個人成長曲線裏。
比如，球員傷病的折舊情況也需要被精細化。一家來自澳大利亞的可穿戴技術提供商Catapult Sports就通過可穿戴設備中產生的數據，來幫助俱樂部獲得更加準確的洞察力，賽季前該公司會按照客户要求對球員進行測試，讓他們在每天的訓練中佩戴並將數據傳輸回來以供參考，幫助買方獲得更為可靠的第三方球員健康數據，並設定更為準確的折舊係數放到估值模型裏。
過去一名球探想要考察一個球員最多前往觀看3-4場比賽，然而這種方法或許存在短視的可能。隨着球探行業的逐步專門化，出現了更為專業的視頻球探，他們的工作僅僅是坐在家裏觀看球員出現過的所有比賽，並且針對其職業生涯繪製狀態曲線，從時間軸上科學的界定這筆交易是否合算，出現在波峯還是低谷。
再比如，對球員違約金價格的保護和反保護也更為深入。去年英超新科冠軍萊切斯特城隊由於奪冠經驗並不豐富，對明星球員的違約金保護十分不夠，轉會窗口剛剛打開，核心中場坎特就被財大氣粗的切爾西隊輕鬆觸發門檻價奪走。當家中鋒瓦爾迪和馬赫雷斯整個夏天都在被豪門球隊勾引，經歷了無數虛驚，最終憑藉高價續約留隊。
足球天文台統計的今夏球員轉會溢價，單位百萬英鎊。比如他們認為第一名伊瓜因買貴了1900萬英鎊。
伴隨着球員身價的上漲，整個薪資水平和轉會價格的翻倍上漲幾乎是不可避免，熱刺的核心中場埃裏克森目前正在續約談判，其簽約時的週薪僅僅3.2萬英鎊，這次球員開出的價碼為15萬英鎊，足足翻了五倍。然而按照現在轉會市場的競爭邏輯，不出意外，這個薪水，球隊還是會付的。
商業贊助
球員估值模型的細化帶來更為繁複的價格估算，但事實上，這並不代表球員本身的價值就發生了實實在在的上揚。沒有人敢確鑿的説梅西就應該比羅納爾多值錢，或是博格巴早已遠遠勝過了他的前輩齊達內。
有如商品價格與價值的二元分離，真正助推球員身價飆升的不是冷意陣陣的模型，而是熱氣騰騰的商業。在投行圈混過的都應該知道，模型不過是在大老闆拍定了交易的數額後，想法設法調整係數把數字湊上去用以支撐報價合法性的財務工具。那麼在轉會市場上，大老闆是誰呢？
在英超，老闆的定義或許不應簡單界定為每個俱樂部的董事會，而是包含了電視台、體育用品公司等勢力在背後共同構築的老闆團體。
新賽季，英超20傢俱樂部與天空電視台和英國電信簽署了總額高達51.36億英鎊的新合同，每家球隊都可以確保1億英鎊的電視轉播權收入。此外，這些俱樂部還通通受益於30億英鎊的海外轉播協議。要知道，在整個英格蘭地區以外，就只有皇馬、巴薩和尤文三傢俱樂部的轉播權收入超過1億英鎊，而這在英超則是人人可得的福利。
事實上，這份51.36億英鎊的電視轉播合同，比13-16賽季的上一份合同要高出整整20億英鎊。正如前英格蘭邊鋒辛克萊爾所言，“花這麼多錢，只有一個原因——供給和需求。人們有看英超聯賽的需求，而球隊為了賺錢，必須供給最好的球員。於是乎，一切就發生了”。
當然，更大的商業贊助來源是阿迪達斯、耐克這樣的體育用品公司。上個賽季，整個20支英超球隊單靠球衣協議，就將2.2億英鎊收入囊中。
這其中，以曼聯與阿迪達斯公司簽訂的10年高達7.5億英鎊的贊助合同為最大，這意味着曼聯每年將可以從阿迪達斯公司獲得7500萬英鎊的收入。此外，他們還可以憑藉胸前廣告每年從雪佛蘭公司拿走4700萬英鎊的贊助費用，其餘的數額稍小些的高級贊助商更是不勝枚舉。
儘管曼聯今年一口氣買來了博格巴、伊布拉希莫維奇、姆希塔良等多名頂級球員，以2.35億支出笑傲歐陸之冠。然而除去上述商業贊助，除去這些球員即將給俱樂部帶來的鉅額商業價值，曼聯自己的腰包也掏不了幾個子兒。
前些天，伊布就曾經在自己的Instagram傳了一張配圖，他拿着自己的球衣指着新來的博格巴説道，“買這小子的錢都是靠賣我的球衣賺的”。的確，據報道，伊布加盟曼聯以來，球衣一共賣出了5000萬英鎊之多。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幾乎所有俱樂部與體育用品公司之間的贊助合同都會寫明，球衣銷售的絕大部分收入歸體育用品公司所有，在球衣銷量達到一定門檻數額的情況下，俱樂部才會獲得大約10-15%的固定收益（拜仁慕尼黑俱樂部似乎除外，由於該俱樂部擁有阿迪達斯公司的股權，間接獲得連帶收益，在球衣收入中將獲得更多分紅比例）。
去年曼聯的球衣銷售量為300萬件，我們假定伊布的球衣將在今年給這一數字帶來10%的增幅，那麼按照一件球衣70英鎊的單價來看，伊布給俱樂部帶來的球衣銷售收益也才區區300萬英鎊，甚至僅有其在俱樂部月薪的1/5，自己的開銷尚且不夠，何談買博格巴。
然而對於贊助方來説，僅伊布一人的球衣銷售，就已經回收了當年贊助的1/3，更毋寧球員冠名權、廣告權等其它商業價值。很大程度上，這樣的明星效應將為公司在很多新興國家潛在的體育市場站穩腳跟起到巨大的作用，簡直是一筆不能更合算的買賣。
經紀人市場
在這場盛筵裏，還有一個羣體絕對不容忽視，他們是買賣雙方之間的掮客，他們散佈各式各樣或真或假的消息，他們帶來真正的溢價空間，他們是足球經紀人。
混這個圈子很容易，據説500英鎊就可以在英足總註冊並拿到資格證。他們可能服務於球員、可能服務於球隊，也可能兩邊同時服務，有的經紀人甚至自己投資球隊幹起了雙重買賣。他們的收入主要來自轉會、薪資談判以及贊助合同當中的佣金，通常的提成比例是5%-15%。
伴隨着球員身價以及薪金的不斷上漲，經紀人的收入也水漲船高。這種絕對正向的關係帶給了經紀人充沛的動力和能量用以提升球員的個人價碼。在轉會季，市場上漫天飛舞的流言絕大部分是眾多良莠不齊的經紀人假媒體之口説出的。
即便一個交易已經完成，我們通常也會看到雙方不同的價格數據。一般而言，買方會簡單的只透露購買價格，而經紀人方則通常會説出高的多數字，而這包含了購買價、週薪、肖像權、簽字費和各種獎勵定金，以顯得自己旗下的球員多麼值錢，自己的能力又是多麼強大。
不過這一點是事實，伴隨着經紀人影響力的提升，甚至出現了門德斯和拉伊奧拉這樣的超級經紀人，其門下不僅有着C羅這樣的大牌球員和穆里尼奧這樣的大牌教練，其對服務對象操縱能力之大，炒作溢價之猛，已經到了除皇馬、巴薩、拜仁等超級俱樂部之外，其它俱樂部根本無從企及的高度。連當今教練界最為身高位重的温格教授都曾私下表示，不會去碰門德斯和拉伊奧拉旗下的球員。
附圖：歐洲主要經紀人實力分佈
更多的經紀人沒有門德斯這樣的地位和能力，他們旗下的球員也名氣不夠大，這樣的意義下，經紀人就只好不斷給其它俱樂部快遞自己球員的視頻，一個對方的禮貌性回覆都會被當成轉會的假消息予以熱炒，以期能夠嚇到俱樂部給球員加薪，導致現在球員重新談判合同的節奏明顯加快，核心球員幾乎每年都要簽訂漲薪的新合同，無端端加劇了俱樂部之間的競爭關係。
綜上所述，歐洲轉會市場近年的持續火爆是各方面作用的必然結果，球員的水平是否提升不好説，巴塞羅那哪一代的夢之隊更為強大沒有人會知道，04年的阿森納能否打敗13年的拜仁慕尼黑確實不好説，但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是實實在在的真理。
還有一個現象必須要總結。近年來，我們在賽場上看到了愈來愈多的中國漢字，他們出現在賽場周邊的廣告牌上，出現在球員胸前的廣告標語裏，他們出現在米蘭城，出現在歐冠決賽球隊馬德里競技，出現在數支英超俱樂部的股權收購Term Sheet裏。
我們已經看到，在俄羅斯人和美國人之後，在中東土豪和東南亞土豪之後，中國的資本姍姍來遲。不過一切尚不太晚，今時今日的英超聯賽已經集合了世界最為著名的教練團隊和絕大部分足壇巨星，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聯賽，這就是最好的時代。
我們期待着更完美的比賽，也等同於期待着俱樂部以更加闊綽的姿態放肆花錢，在這場金元的盛宴下，似乎沒有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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