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婷首談母親被調查:寫歌 因為想媽媽
9月8日,界面新聞刊登了對曲婉婷的專訪,曲婉婷表示在母親張明傑因貪污受賄被調查的兩年裏,她的“靈魂已經停止呼吸”,她為母親寫了幾首歌都是為了釋放傷感,在她心中母親“是一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談及案件,她説“相信法院,相信法律,一定會給媽媽一個公平、公正的判決”、“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曲婉婷和母親張明傑
以下為曲婉婷接受界面新聞專訪全文:
因一曲《我的歌聲裏》走紅的歌手曲婉婷最近再次受到外界的格外關注不是因為她的音樂,而是她的母親。16歲開始就生活在加拿大的曲婉婷因為其母涉嫌一起金額巨大的貪污犯罪案件,已有兩年沒有回到國內了。
曲婉婷的母親張明傑,原任哈爾濱市發改委副主任、哈爾濱市城鎮化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2014年9月下旬被拘押,接受紀檢機關調查。2016年7月19日、20日,張明傑與同案被告王紹玉一起,在哈爾濱市中級法院出庭受審,張明傑被控貪污、受賄與濫用職權三項犯罪,其中貪污一項指控,所涉金額高達3.4985億元。
儘管遙處地球的另一邊,但曲婉婷也不能躲離開是非。一方面,張明傑的案件一直處於不確定狀態,塵埃未定,她不得不牽掛;另一方面,網絡上針對她的各種質疑聲四起,其中一種代表性的言論認為,張明傑用貪污的3.5億把女兒送到國外讀書,令其享受國外的奢華生活,她卻在為母親開罪和辯解,完全看不到其母給別人造成的痛苦和災難。
曲婉婷在哈爾濱的親屬告訴界面新聞,曲婉婷寫給母親的新歌《最好的安排》發佈以後,網友的反應更為激烈,這對曲婉婷的打擊尤其大。
對於輿論的質疑,曲婉婷感到很委屈。但過去兩年,她説自己一直未公開接受過媒體採訪,始終保持着沉默。
2016年7月27日,她在微博中寫到:貪污3.5億是檢察院説的。檢察院有權控告,但是,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

這兩年裏的遭遇,對曲婉婷來説,意味着什麼?她是怎麼度過的?在她的心中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2016年8月9日,曲婉婷在接受界面新聞獨家採訪時,以一個女兒的角度,描述了這兩年裏她的經歷,以及走過的心理路程。
界面新聞:****你是怎麼知道你母親被帶走的消息的?當時你在做什麼?
**曲婉婷:**在2014年9月22日那一天,我回中國做温哥華旅遊大使的工作,在北京開了一個新聞發佈會,宣傳温哥華的旅遊項目。這是我在那年的夏天,六七月份,回哈爾濱開過演唱會之後,第一次又回到了中國。
在回中國去做這個宣傳之前,我有和我的母親通電話。在我成功了以後,我回國的機會多了,時間多了,可能就有更多的機會見她。
這一次,在我回去的前幾天,我有跟我母親講,我有這麼一個工作機會要回國,大致10天時間。但這次回去可能沒時間去看你,那就沒有辦法了,但其實我心裏知道,我是一定要找出一天時間,至少半天時間,回去看看家裏人的,因為我覺得他們年齡大了,我也大了,我可以做到經常回去看她,那我就要努力去做。
雖然我心裏想着我一定回去看她,但我嘴裏跟她説我回不去了,因為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我之前給過她一個生日的驚喜,她非常開心,這次我還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可是2014年9月22日,下了飛機,我給我媽打電話,只有嘀嘀的聲音,沒人接,發短信沒人回覆。以前,我媽不會看到我的來電不接聽,或者好久不回覆我的。
她不接電話,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生病了,她住院了,她是不是開刀了,是不是做手術了。
當天晚上她還沒有回覆我,也沒有任何消息。我給家裏人打電話,他們説昨天還見到你媽呢,應該沒有問題,你先睡吧。我媽平時都是早晨四五點就醒了,我倒時差,睡不着覺,第二天早上四五點也醒了,就給她打電話,她還是沒有回覆,沒有反應。白天要工作,忙起來也不能給她打,但是心裏一直惦記着。
到了23日晚上或者24日早上,我跟家裏人聯繫,他們對我説:你媽媽這段時間可能要出去辦事什麼的,不方便。我就覺得有問題,是他們有什麼事情不告訴我,我就勸他們,説你們一定要告訴我,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我媽有病了,是不是病得非常重。然後他們就對我説,你媽媽被帶走了。被帶走是什麼意思?我又繼續問了一下。最後確定了,她被帶走去進行調查。
我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段時間,家裏人大概告訴我,她被帶走了,可能要進行一段時間的調查,家裏人也不是很清楚。
我在中國的那幾天,一直聽不到我媽的消息,不知道她在哪裏,家裏人也沒有太多的消息告訴我,我每天就像行走的殭屍一樣,在內心深處,我就覺得我現在做的這些東西不值得,我現在宣傳加拿大温哥華——我的第二故鄉——的旅遊,這對我媽來説又能怎樣呢?現在我不知道我媽在哪裏,我又不能公開地在媒體上去説這件事情,因為家人説你現在不要説,自己知道就好了。
10天后,我回到了温哥華。那段時間,我內心還是比較有希望的吧,心裏想着,我們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能儘快見到她是最好的。
**界面新聞:**從你母親被帶走調查,到這次開庭審判,已經快兩年的時間了。這兩年,你是怎麼度過的?
**曲婉婷:**這兩年,快樂的時候,我也不快樂。因為我不能給媽媽分享我的快樂,我不能給她這份快樂,我就覺得我這個快樂是不值得的。
這兩年裏,我感覺我的靈魂已經停止呼吸的樣子。我在我的一首歌《最好的安排》裏,寫了我的這個感受。這是我最新的一首中文歌,這兩年我感受到的全寫在這首歌裏了。

曲婉婷《最好的安排》歌詞
因為我對案件的瞭解也不夠深,我也沒生活在國內,我不知道我應該説什麼,不應該説什麼,我希望用一首歌來表達我的心情,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是希望能有一個最好的結果吧。
**界面新聞:**在你的新歌《最好的安排》發佈之後,在網絡上引起很多爭議,你怎麼看待這種爭議?
**曲婉婷:**對網友對我的“攻擊”,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公開去闢謠或者説什麼,我都忍着。我覺得現在對我所有的“攻擊”,都是來自我媽的這個案子,都是控訴方説出來的那些話讓大眾對我媽有了一個看法,但控訴方説的是不是屬實,在法律上最後會判我媽有罪還是無罪,這個現在還不知道,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媽被判無罪,控訴方那些話不成立的話,到那個時候,我就不用再説什麼了。
我現在的確很委屈,我有很多話想説,但是在這個時間,我沒有必要説那麼多,我就看最後的結果,現在只是一個過程。
**界面新聞:**這兩年,對你自己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曲婉婷:**我覺得是我人生當中,這兩年是最考驗我忍耐的兩年。
我能感覺到,在我的心理和精神上,真的是受到了很大很大很大的打擊。我現在感覺,我不能那麼快樂地去面對生活了。我之前很正能量,粉絲也都很喜歡我,因為我的歌很正能量,給他們帶來正能量。
我媽媽在我心裏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愛的一個人,她現在出了這個事,我總是覺得我再出名,我再有錢,我再有多少的粉絲,這個時候都幫不到她,我就覺得我很無奈,很無力,很無助。這個時候,我用不上力,就覺得特別沒用。我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感受不到她的温暖,我每天都是很難受,這樣子兩年了。
我身邊跟我很近的朋友都知道我媽媽的這件事,有他們在我身邊,有朋友們對我的支持和親人對我的支持,也讓我在這兩年裏,能每天這麼過着,還好一些。其實家裏人的支持也是遙遠的支持,是遙遠的安慰,大家一起度過這個難關。要沒有朋友的支持,我覺我真的就會崩潰。
有音樂在還好,有音樂對我陪伴着,這也是我一直喜歡做音樂的原因,因為之前有任何一些心情不好的時候,聽音樂,寫歌,這樣可以讓我抒發一下情感,有時候就是哭着寫,大哭着唱,哭完了,就好受一些,繼續吃飯,睡覺。對於媽媽的這些事情,忙起來,就不會想那麼多。

**界面新聞:**在你心目中,你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曲婉婷:****媽媽在我心裏,一直都是一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做事非常認真。**她教育我非常嚴格。小時候我不理解,覺得她怎麼可以這麼忍心。比如教育我的時候,就一定要我記住這個教訓,我小時候不理解,現在能理解了。
現在我是以一個成年人來跟她交流了,就是女人跟女人之間的交流。我能理解她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那樣。
**現在回頭看,我媽媽就是一個外剛內柔的人,有一句話叫“刀子嘴豆腐心”,形容的就是她。**在別人眼裏,她是看起來非常堅強非常能幹的一個人。其實她作為一個女人,個子也不高,也會有軟弱的時候,但是,她不願意把這一面給大家看到。
她有糖尿病,她做了多次手術,但都不跟外人説,她也對我説你不用跟人説我有什麼病,沒有必要去説這些,在外邊,連她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有病。
界面新聞:曾有報道説你媽媽並不支持你把音樂作為主業,為此她曾三年時間沒有聯繫你,是這樣嗎?
**曲婉婷:**小時候,我媽一直沒有告訴過我將來我一定要做什麼,但她一直要求我在學業上一定要有成就,她認為學習好了,到哪裏都能站得住腳,而且她認為學的東西要能用得到,比如貿易、商科等。
我小時候,曾經説要當醫生,我媽也説好啊。我有好多想法,想過當醫生,當記者,當律師。我曾寫過一首歌,叫《愛的海洋》,歌裏就描述了這些,也描述了我在外面闖的心得。但是我發現我骨子裏邊,最喜歡而且能最投入能做得最開心的,是在音樂上。
我是揹着她做的音樂,最後成功了。我相信,我做任何事情,只要成功了,受到了認可,她也會默默地開心,支持我,為我驕傲。這個也是我一直都沒有放棄的原因。我希望她看着我成功的時候,開心地笑,這也是我作為女兒最欣慰的。
界面新聞:除了日常生活,你瞭解你媽媽工作中的一些情況嗎?
**曲婉婷:**這麼多年來,我跟我母親很多時間都是在電話裏度過的。我沒有太多的機會回國去看她,後來回國的機會比較多了,回去看她的機會也稍為多一些,才可以面對面地説話。
至於她生活上的事情,我最多也就問問他身體怎麼樣,工作忙不忙,別累着了,具體的事情我也沒怎麼過問,也可能是在那段時間裏,覺得媽媽比較愛聽關於我的生活,我好了她就比較開心,我給她聊一些我的事情。
界面新聞:你認為你母親會貪污那麼多錢嗎?
曲婉婷: 我還在等,希望能等到好的結果。我相信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我還想説的是,我不知道哪裏是頭,不知道我要等到什麼時候。這種狀態,就像一個人失蹤了一樣,不像是得重病,假如我母親得了重病比如癌症,生命只有六個月的時間了,我的心態都不會像現在這種。現在什麼都是未知的,尤其是這種未知是發生在我母親的身上,我很心慌,很害怕,很恐懼。
界面新聞:作為女兒,這兩年你為她的事情做了哪些努力嗎?
**曲婉婷:**得知我母親生病了,我曾經給在温哥華的中國大使館寫過兩封信,一封是在2015年11月份寫的,一封是在2016年4月份左右寫的,都是在懇請當地的相關領導可以給我母親及時醫治。
界面新聞:兩年來,你説自己一直未公開接受過媒體採訪,為什麼?
**曲婉婷:**兩年了,這麼長時間,我也沒有公開説什麼,沒有公開地抱怨什麼,因為我覺得我再怎麼説,這個案子有控訴方、有辯護方、有律師,有法庭和法律,最後是有一個結果的。所以我一直都在忍耐着。我覺得我説什麼,到最後都沒有用,只有看最後的結果。
但是我發現,這段時間的媒體都是有所偏向,所以我反而覺得,是不是媒體上説什麼,那就是正確的了?但我一直相信法律,我相信我媽媽,我相信律師。
界面新聞:在你母親的案件發生後,你為她寫了幾首歌,包括《最好的安排》,這些歌曲在國內引起了很大反響和爭議,你想通過歌曲表達什麼呢?
曲婉婷:《最好的安排》是我在媽媽被帶走8個月之後寫的歌,最近才發佈。
還有一首《YOUR GIRL》,也是為我母親寫的。還有其他大概一兩首,是寫到一半,沒能寫完。

《YOUR GIRL》歌詞
這兩首歌已經很代表我這段時間的心情了。《YOUR GIRL》是用英文寫的,我這邊的朋友聽了會落淚,因為他們知道我的處境。在國內,有些人把這首歌翻譯成《你的女兒》,又名《婷兒》,翻譯得不正確,也可能是特意翻譯成這樣吧,這些不恰當的翻譯也引起了一些網友説我,我就忍着。
我寫歌的時候,因為我想我媽媽,我已經傷感到很強的狀態,我需要釋放。
我在心情低谷的時候寫了那些歌,一旦狀態不在那裏了,被分散精力了,我就不再那麼想回到那樣的一個狀態,因為那個狀態是非常心痛,非常難過的。
基本上,我在寫關於我母親的這些歌的時候,都是哭着寫的,再哭着唱。所以我的其他兩首歌,我真的就感覺好像是我沒有辦法再回到那個狀態把它們寫完,因為我不想哭,我不想再那麼難過。
界面新聞:在你因為你母親的事情心情低落的時候,你如何排解呢?
**曲婉婷:**平時,我每次想到我母親的時候,都會難過。但我發現我一直想回避那個狀態。我可能去聽一些開心快樂的歌,去聽一些節奏快的歌。一段時間裏,我寫的歌,也是節奏比較快的,因為,畢竟我有男朋友(編者注:去年情人節,温哥華市長羅品信(Gregor Robertson)公開了他與曲婉婷的戀情,在其微博上貼出兩人的親密合照)在身邊,他還是給我帶來了一些快樂。

曲婉婷公開與羅品信的戀情
界面新聞:對於你母親的案件,你希望一個怎樣的結果?
**曲婉婷:**我現在就是希望能有一個公平的判決。然後我希望能早日看到我媽媽。我有好多的話想跟她説。我有很多事情現在不能做,因為她不在身邊,我聯繫不到她,就比如説,我的人生的幾件大事,我都是想跟媽媽説。我等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