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莫·赫許:殺死本·拉登的N個版本
【本文《獵殺本·拉登》是普利策獎得主西莫·赫許所著,由於美國媒體拒絕發表**,他只好轉投《倫敦書評》。這篇萬字調查報告如此轟動,以至於《倫敦書評》網站一度崩潰。當時美國政府在第一時間(5月11日)就出面反駁,説報告“大部分是編造的”,而美國媒體則質疑赫許的調查欠缺一手材料。赫許因調查越戰期間的美萊村屠殺而獲普利策獎,早在2013年,他就向《衞報》表示美國官方版的“射殺本·拉登”是場大騙局。在差不多兩年時間後,他發表了這篇“充滿了錯誤和徹頭徹尾的謊言”(白宮原話)的調查。**
本·拉登之死向來眾説紛紜,一手材料裏也矛盾重重。執行任務的海豹突擊隊員説罩着長袍的拉登和他們展開了槍戰,但路透社報道説美軍擊斃本·拉登時,他身上僅有一條內褲。有個美國官員還説當海豹突擊隊員破門而入時,拉登正在看黃片。真實的情況到底如何?我們是應該信美國政府還是普利策獎得主?今天正是9月11日,觀察者網全文翻譯,以饗讀者。****】

據説海豹突擊隊破門而入時,拉登在看這個……(網友惡搞圖)
四年前,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美國海豹突擊隊夜襲一所高牆深院,暗殺了奧薩馬·本·拉登。這場暗殺使總統奧巴馬的第一屆任期達到全盛,也成為他二進白宮的重要助力。自始至終,白宮方面都強調這是美國單方面的行動,巴基斯坦軍方高級將領及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ISI)事前一無所知。但真相併非如此,並且奧巴馬政府就此事發表的其它許多聲明也都存在不實之處。白宮版本的刺殺本·拉登聽起來就像是劉易斯·卡羅爾在寫《愛麗絲漫遊仙境》:在大規模國際搜捕展開之際,身為目標人物的本·拉登當真會認為距伊斯蘭堡不過40英里的一個度假小鎮是絕佳的避難所和“基地”總部?但據白宮所言,他就是藏在眼皮子底下了。
在白宮的一連串謊言裏,最明目張膽的莫過於聲稱巴基斯坦軍方的兩位最高將領——陸軍參謀長阿什法克·帕爾韋茲·卡亞尼將軍和三軍情報局局長艾哈邁德·舒亞·帕夏將軍——對美國的這次突襲行動毫不知情。儘管有大量的報道提出質疑,白宮方面仍不鬆口。2014年3月19日,卡洛塔·加爾(她是《紐約時報》的通訊員,在阿富汗工作了12年)在《紐約時報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稱一位“巴基斯坦官員”告訴她,帕夏在突襲之前就知道本·拉登在阿伯塔巴德。這種説法遭到了美國和巴基斯坦官方的否認,調查也未能繼續下去。2012年,伊姆蒂亞茲·古爾(他是伊斯蘭堡智庫調查與安全研究中心的主任)出了本名為《巴基斯坦:奧薩馬之前與之後》的書。書裏提到,他同4個情報局的卧底人員有過交談,他們都聲稱巴基斯坦軍方一定是事先就知道這次行動的——這也是當地的普遍觀點。而今年2月,退休的阿薩德·杜拉尼將軍(他在上世紀90年代早期是三軍情報局局長)在接受半島電視台(觀察者網注:半島電視台是一家位於卡塔爾首都多哈的阿拉伯語電視媒體,多次率先播放本·拉登和其他基地組織領導人的錄像聲明,被稱為中東的“CNN”)採訪時説,當時三軍情報局的長官們不知道本·拉登的藏身處是“很有可能的”,“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們確實知情。當時的計劃也許是在一個適當的時間裏將此公之於眾。也就是説,他們想和美國做筆交易——有奧薩馬·本·拉登這樣的人物在手,你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把他交給美國人的。”
我在今年春天聯絡到杜拉尼,把自己從美國方面蒐集到的暗殺本·拉登行動的始末緣由告訴了他:從2006年起,三軍情報局就把本·拉登囚在阿伯塔巴德的一個院落裏;而美軍的突襲行動是得到卡亞尼和帕夏批准的,也是在他們的許可下,運送海豹突擊隊的兩架直升機才能在不觸發警報的情況下越過巴基斯坦領空,在阿伯塔巴德降落;再有,白宮方面自2011年5月起就聲稱中情局是通過追蹤本·拉登的信使來找出其下落的,而事實是,美國出了高達2500萬美元的賞金,從三軍情報局的一個前高級官員手裏得到了這個情報。奧巴馬下令展開突襲,海豹突擊隊也完成了任務,這些都是事實,但這兩個基本事實之外的其它許多聲明,有許多是虛假的。
“如果你把你掌握的情況報道出來,巴基斯坦人將感激不盡,”杜拉尼對我説,“長期以來大家對本·拉登事件的官方口徑已經不抱信任了。(你的文章)將激起一些負面的政治評論,也會點燃某些人的怒火,但人們總歸喜歡聽到實話。再説,你告訴我的東西同我以前的同事告訴我的基本一致。他們在本·拉登被殺後就一直在追查真相。”他説在突襲不久後自己就得到了消息,説是有人向美國告密,暴露了本·拉登的囚所;而美國人過河拆橋,陷卡亞尼和帕夏於不義。
下文所引美國方面的信源大多來自一位退休的高級情報官員,他是最早得知本·拉登下落的人之一。他對海豹突擊隊事前的訓練及事後大量的行動報道都瞭如指掌。另外兩位美方知情人長期擔任特戰司令部顧問,手裏有着最確鑿的信息。而在巴基斯坦方面,我也得到一些消息:奧巴馬迫不及待地公開本·拉登的死訊,在三軍情報局高級官員和軍方頭頭當中引起了一場大恐慌。——杜拉尼之後的反應就是如此。白宮方面並未對此作出回應。
一
是一個不速之客挑起的事端。2010年8月,一位前巴基斯坦情報局的高級官員同喬納森·班克取得了聯繫,班克當時是美國駐伊斯蘭堡大使館中情局分部的主任。他提出以華盛頓在2001年公佈的賞金來交換本·拉登的下落。中情局並不信任那些不速之客,所以總部派來了一個測謊團隊,而這個人通過了測試。“我們現在得到的料是,本·拉登住在阿伯塔巴德的一個院子裏,但要怎麼去證實他的身份呢?”這位退了休的高級情報官員告訴我説,這就是中情局當時的困擾。
之後,美國人先是在巴基斯坦人面前裝傻。“我們擔心的是,要是巴基斯坦方面知道有內鬼,他們就會轉移本·拉登。因而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知道告密者的身份,”退休官員説,“中情局的當務之急是檢驗消息的可靠性。”中情局對軟禁本·拉登的院子進行了衞星監控,還在阿伯塔巴德租了棟房子,作為前方觀測基地。房子裏的工作人員都是巴基斯坦人和外國人。這個地方日後成了中情局同三軍情報局的碰頭處。阿伯塔巴德是度假熱點,有許多短期出租的房子,所以此地並未引起很多關注。中情局還為這位告密者製作了心理檔案。(他和家人被秘密送出巴基斯坦,安置在華盛頓地區。如今此人是中情局的顧問。)
“10月份時美國軍方和情報機構都在討論可行的軍事行動。我們是往院子裏扔一顆掩體炸彈呢,還是用無人機把他炸死?要不就派個殺手去行刺?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就沒法證明死的是本·拉登了,”退休官員説,“晚上我們能見到有人在走來走去,但聽不到什麼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信號從那邊過來。”
同月,中情局向奧巴馬簡要彙報了這個消息。據這位退休官員所説,奧巴馬的答覆很謹慎。“沒人能想到本·拉登就待在阿伯塔巴德,這聽起來太瘋狂了。總統的態度很決絕:‘多説無益,除非你們有證據證明那人就是本·拉登。’”對中情局和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來説,得到奧巴馬的支持才是當務之急。他們的盤算是,如果有了DNA證據,如果能讓總統相信夜襲本·拉登並非冒險之舉,就能得到奧巴馬的支持。而要達成這兩個目標,就只能“把巴基斯坦人也拉下水”。
2010年暮秋,美國對外繼續保持沉默,而卡亞尼和帕夏也仍然一口咬定,他們對本·拉登的行蹤一無所知。“下一步就是要想出個辦法來,讓卡亞尼和帕夏鬆口——告訴他們據美國方面的情報顯示,阿伯塔巴德的某座院落裏有個價值連城的目標,問問他們是否清楚那是什麼,”這個退休官員説,“這間院子並不是一塊武裝飛地,它處在三軍情報局控制下,四周並沒有機槍環繞。”據那位告密者説,從2001年到2006年,本·拉登和他的幾個老婆孩子都安然躲在興都庫什山一帶,然後“三軍情報局買通了當地部落的民眾,捉到了他。”(而本·拉登死後出的一些報道説他這段時間是在巴基斯坦的另外某個地方。)告密者還告訴班克,本·拉登當時病重,在阿伯塔巴德的早年監禁歲月裏,三軍情報局曾命令巴基斯坦軍隊的少校軍醫阿米爾·阿齊茲搬到囚所附近提供醫護。“真相就是,本·拉登是個病人,但我們可不能這麼説,別人會問:‘這麼説你們這夥人打死的是個廢人,那人還來不及抓起他的AK-47突擊步槍就一命嗚呼了?’”
“同巴基斯坦人達成合作協議並不費事,因為他們需要美國方面源源不斷的軍事援助,而援助裏面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提供用以保證人身安全的反恐經費。三軍情報局的那些頭頭們就是用這些經費配置了防彈豪華轎車、保鏢和豪宅等反恐設施。”退休官員説。他補充道,五角大樓還會私下撥出應急經費,用以滿足那些上不了枱面的個人“要求”。“情報局知道拿什麼做誘餌,而巴基斯坦人是願者上鈎,大家皆大歡喜。當然,我們也訛了他們一下。我們説,要把他們控制了本·拉登這件事實捅出去,料想他們的那些朋友和敵人”,就是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塔利班組織還有“聖戰”團體,“應該不會很高興。”
據這位退休官員説,在這一階段,巴基斯坦人對沙特阿拉伯人也有所顧忌。在本·拉登落入巴基斯坦人手中後,一直是沙特在出錢養着他。“沙特阿拉伯人不想讓美國人知道本·拉登的下落,因為本·拉登畢竟是他們的同胞,所以他們就要求巴基斯坦人保守秘密。他們擔心的是,一旦我們知道本·拉登在巴基斯坦人手上,就會對巴方施壓,讓本·拉登同我們直接對話,那麼沙特與‘基地’之間的關係也會曝光——他們一直在往裏面大把地砸錢。同樣的,巴基斯坦人也擔心沙特會把這個秘密捅出去。他們擔心美國方面反而從沙特人那裏得到情報,那就沒法收場了。所以這個告密者的出現倒不是件壞事。”
儘管兩國軍方及情報機構表面看來不和,美國與巴基斯坦在南亞的“反恐”合作卻已經親密無間地進行了數十年。像那位退休官員説的,雙方為避免非議經常公開對掐,但他們暗地裏頻頻就無人機攻擊分享情報,也在秘密反恐行動中並肩作戰。與此同時,華盛頓方面對以下事實也心知肚明:三軍情報局裏的某些官員相信,為了國土安全,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同阿富汗內部的塔利班領導人維持住某種聯繫。三軍情報局的戰略目標在於平衡印度對喀布爾的影響,巴基斯坦更把塔利班的“聖戰”部隊視為一支奇兵,指望它能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共同對抗印度。
巴基斯坦擁有核武庫這一事實也讓局勢變得更為緊張。在西方媒體筆下,這顆“伊斯蘭炸彈”指不定哪天就會因為某次以色列危機而從巴基斯坦脱手,轉移到中東地區某個交戰中的伊斯蘭國家。上世紀70年代,當巴基斯坦着手建造武器系統時,美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如今的一個共識則是,巴基斯坦的核彈頭數量已經過百。華盛頓方面認為美國的國家安全仰賴於其同巴基斯坦在軍事及情報關係上的穩固,巴基斯坦方面所見略同。
“巴基斯坦軍隊視自己為一個大家庭,”退休軍官説,“長官把士兵叫做‘孩子’,互相之間也稱呼‘兄弟’。這種情形與美國軍隊截然不同。巴基斯坦軍隊高級將領相信自己是中流砥柱,應該對所有人負責,他們把自己視作對抗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守夜人’。巴基斯坦人同樣清楚,要對抗印度,就要抓緊巴美關係這張王牌。他們是怎麼都不會切斷同我們的私交的。”
同其他中情局分支的長官一樣,班克的身份也是不公開的。然而,2010年12月初,他被捲入了伊斯蘭堡的一場刑事訴訟。巴基斯坦記者卡里姆·罕公開指證他謀殺:據當地新聞報道,罕的兒子和兄弟均死於美國無人機的一次進攻。巴基斯坦當局坐視班克身份被曝光,這違反了外交協議,此事隨後更被炒得人盡皆知。中情局將班克調離巴基斯坦,並告訴美聯社此舉是為其人身安全考慮。《紐約時報》稱三軍情報局“極有可能”在此次泄密事件中插了一腳。有人猜測説,因為一個月前在紐約開審的一宗2008年的孟買恐襲案裏,三軍情報局幾位首腦的名字也被曝了光,巴基斯坦此舉是以眼還眼。不過,據退休官員所説,中情局之所以巴不得讓班克回美國,還有一個理由:萬一巴基斯坦人同美國人合演的這出“幹掉本·拉登”的戲碼被人揭穿,巴基斯坦這邊總還有台階可下。他們可以對美國人説:“你是説那是我們聯手乾的?別忘了,我們剛剛才把你們中情局分支的頭頭踢出巴基斯坦的土地呀。”

白宮密切關注暗殺行動進程
二
本·拉登囚所與巴基斯坦軍事學院相距不到2英里,而3英里開外又有個陸軍戰鬥營總部。如果動用直升機,要不了15分鐘就能從阿伯塔巴德抵達塔貝拉·加齊,後者是三軍情報局旗下一個重要的秘密行動基地,還是巴基斯坦核武庫警衞的訓練場地。退休官員説:“正是考慮到加齊的戰略地位,三軍情報局才把本·拉登安置在了阿伯塔巴德,讓他處於全天候監視中。”
在這段時期,奧巴馬承擔的風險不可謂不大,尤其是考慮到那段不愉快的先例:1980年白宮試圖從德黑蘭解救出美國人質,結果卻失敗了——這是造成吉米·卡特輸給羅納德·里根的原因之一。退休官員説,奧巴馬擔心得有道理。“本·拉登真的在那裏嗎?這個故事有沒有可能是巴基斯坦設下的騙局?萬一行動失敗,該如何承受隨後的政治反彈?”要知道,“如果任務失敗,奧巴馬就是‘黑版’吉米·卡特,根本沒希望連任了。”
奧巴馬急欲確定目標人物是否就是本·拉登,而憑證就是本·拉登的DNA。行動策劃者們轉向卡亞尼和帕夏求助,他們則派出阿齊茲去弄來樣本。突襲行動結束不久,媒體就發現阿齊茲曾經的住處就在本·拉登的囚所邊上:當地記者在門牌上發現了他的烏爾都語名字。巴基斯坦官方否認阿齊茲同本·拉登存在任何形式的瓜葛,但退休官員告訴我説,美國政府提供的2500萬美元賞金裏,阿齊茲也有份,因為那份DNA樣本證實了本·拉登確實在阿伯塔巴德。(巴基斯坦方面在本·拉登被殺後也成立了調查委員會,阿齊茲在給他們的證詞裏説,他目睹了當晚的襲擊,但並不清楚住在院落裏的人的身份,當時有位長官命令他離開現場。)
之後,雙方就暗殺任務如何進行繼續討價還價。“卡亞尼最終鬆了口,但他對規模作了限制。他説人員必須精練,還要一擊即中,否則雙方就沒得談。”退休官員説。到2011年1月,兩邊達成了協議,美國特種作戰司令部給了巴基斯坦方面一張問題清單:“你們能保證在襲擊進行時不會有外部干擾嗎?囚所的具體大小和保衞措施是怎樣的?本·拉登的房間在哪裏,它們具體的大小是多少?樓梯一共有幾級?通向他房間的門在哪裏,這些門都是用精鋼加固的嗎?有多厚?”巴基斯坦方面同意美國成立一個四人小分隊,由一個海豹突擊隊隊員、一箇中情局項目負責人和兩個通信專家組成,他們在塔貝拉·加齊設了一個聯絡處,為即將到來的突襲做準備。那時,美國軍方已在猶他州一個廢棄的秘密核試驗場裏仿照本·拉登的囚所建了一座院子,供海豹突擊隊的精英隊員進行突擊演習。
美國開始削減對巴基斯坦的援助——照退休官員的話説,就是“關上了水龍頭”。商定的18架全新F-16戰鬥機遲遲不到,給高層的秘密經費也懸而未發。2011年4月帕夏在機構總部會見了中情局局長萊昂·帕內塔。“美方向帕夏保證援助會繼續,而巴方則承諾支持這場暗殺行動,”退休官員説,“帕夏還堅持要華盛頓方面停止抱怨——美方認為在對抗恐怖主義時,巴基斯坦缺少合作精神。”同年春天,帕夏還在某個場合就巴基斯坦秘而不宣捕獲本·拉登一事給出了一個直白的解釋,他是這麼説的:“我們需要一個人質來監視‘基地’和塔利班。”據那位退休官員説,“三軍情報局把本·拉登看作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地區對抗塔利班及‘基地’組織恐怖活動的籌碼。他們知會了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頭目,讓他們知道,如果他們的行動侵害到了三軍情報局的利益,巴方就會把本·拉登交給我們。想想看,如果大家都知道巴基斯坦和美國人合作暗殺本·拉登,後果會不堪設想。”
據這位退休官員及中情局裏的另一位知情人所説,在帕夏和帕內塔某次會面時,一位中情局的高級官員向帕夏提出一個問題:從本質上説,他本人可否算作是‘基地’和塔利班的代理人?“他説不是,但指出三軍情報局需要一些控制權。”據退休官員説,中情局如此解讀這番話:卡亞尼和帕夏視本·拉登為“某種資源,比起美國的利益,他們更關心(自己的)存亡”。
一個同三軍情報局領導層過從甚密的巴基斯坦人告訴我説,“三軍情報局同你們的上級有個交易。巴基斯坦方面雖不情願,但也勉為其難吧——因為如果不合作的話,不要説個人利益,就連美方的援助項目都會被全部停掉。你們放話説,如果我們不合作,就會被餓死,所以這個交易就在帕夏去華盛頓時達成了。這個交易不但能讓水龍頭繼續出水,還能讓我們嚐到更多的甜頭。”這個巴基斯坦人説,帕夏此行還有一個收穫:美國已經開始從阿富汗撤軍,它承諾讓巴基斯坦在此地享有“更多的自由”。“而我們的那些頭頭就以國家利益為名維護這項交易。”
三
帕夏和卡亞尼要保證,當用於這一行動的美國直升機入境時,巴基斯坦的陸空防禦系統不對其進行追蹤與攻擊。在塔貝拉·加齊的美國小分隊則承擔三軍情報局、美國駐阿富汗指揮所的高級軍官,以及兩架“黑鷹”直升機之間的協調溝通,它們要保證邊境巡邏的巴基斯坦戰鬥機在偵查到入侵者後,不會採取行動。在最初的計劃裏,突襲完成後,消息並不是立刻就公開的。特種作戰司令部下各單位的行動都要嚴格保密,而且特戰司令部領導人和卡亞尼還有帕夏都認為,本·拉登的死訊在一週甚或更長時間裏都不會被公開。隨後則會流出一個精心打造過的故事:奧巴馬宣稱DNA分析已證實本·拉登死於無人機攻擊,地點是阿富汗境內的興都庫什山區,挨着阿富汗邊境。策劃這次行動的美國人向卡亞尼和帕夏保證,兩國間的合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雙方都很清楚,要是人人都知道巴基斯坦摻了這一腳,暴力抗議是少不了的:許多巴基斯坦人都視本·拉登作英雄,帕夏和卡亞尼及其家人都會有麻煩,而巴基斯坦軍隊則會公開蒙羞。
退休官員説,到這一地步,本·拉登是無論如何都活不成了:“帕夏在4月份的一次會上告訴我們,既然我們都已經知道本·拉登的下落,他就再也不能冒這個險,讓他繼續留在那兒。巴基斯坦軍隊裏知道這個行動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和卡亞尼不得不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防空司令部的長官們,當地的少數指揮官也都知道來龍去脈。”
“那些人當然知道目標人物就是本·拉登,而他就在巴基斯坦人手裏,”退休官員説,“要不然,做什麼用空軍來掩護?很明顯,這絕對是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海豹突擊隊的一位前指揮官向我證實了這點,他在過去十年裏領導和參與過很多類似的行動。他説:“我們是不會讓恐怖分子本·拉登活着的。從法律角度出發,我們在巴基斯坦境內乾的事就是謀殺。我們也正視了這一點。當我們從事這些行動時,每個人都會對自己説:‘算了吧,我們就是殺人犯。’”白宮最初聲稱突襲時本·拉登手裏握有武器,不外是向那些懷疑者證明,美國的這次定點暗殺計劃有其合法性在。儘管親歷行動者對此有不同説法,這些異見也時時見諸報端,美國政府仍反覆強調:如果當時本·拉登立即投降,他們就會活捉而非擊斃他了。
四
在阿伯塔巴德,三軍情報局的警衞們日夜不休地監視着本·拉登及其妻兒們。他們接到了命令,一旦察覺美軍直升機的接近,就立即撤退。整個阿伯塔巴德陷在黑暗中:早在突襲開始前,三軍情報局就下令切斷了電源。一架“黑鷹”直升機撞在了院落的內牆上,許多機上人員都受了傷。“這夥人清楚必須抓緊時間找到目標人物,否則就可能招來整個鎮子的人。”退休官員説。被撞毀“黑鷹”的駕駛員座艙以及通信和導航設備必須用震撼彈銷燬,而這又會引發一系列爆炸,幾英里外都能看到火光。兩架從阿富汗調來的支奴幹運輸直升機就停在阿伯塔巴德附近一個巴基斯坦情報基地作後援,其中一架立刻就被派往任務地點。但因為這架直升機配有儲存燃料的囊袋(供兩架“黑鷹”備用),要經過改造才能成為運兵機。——不管是“黑鷹”的被毀還是後備直升機的出動都既傷腦筋又費時間,但海豹突擊隊仍繼續展開行動。他們摸進了黑漆漆的院落,三軍情報局的警衞已經撤了,沒有發生交火。退休官員指出:“在巴基斯坦,每個人都持有槍支,而那些住在阿伯塔巴德的有錢大人物還配備着全副武裝的保鏢。但本·拉登的囚所卻沒有武器。”在當時,任何的反抗行動都足以置海豹突擊隊於險地。但並不存在什麼反抗。據退休官員説,陪同海豹突擊隊一道進入囚所的還有個三軍情報局聯絡官,他領着他們走進黑洞洞的房子,上到通往本·拉登居處的樓梯。巴基斯坦人早已提醒過突擊隊隊員,第一、二層樓梯平台上的樓梯井是被一扇厚重的鋼門封死的。本·拉登的房間在第三層。海豹突擊隊炸開了鋼門,並未造成人員受傷。本·拉登的一個老婆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一發子彈——也許是顆流彈——射中了她的膝蓋。除去目標人物本·拉登,隊員們沒有向其他任何人開火。(奧巴馬政府則另有説法。)
“他們知道目標在哪裏——三層,右起第二扇門,”退休官員説,“他們直接進去了。奧薩馬嚇得躲進了卧室。兩個狙擊手跟了進去,結果了他:簡單、利落、專業。”起初,白宮堅持聲稱海豹突擊隊員射死本·拉登是出於自衞,這讓一些隊員感到震驚。“海豹突擊隊的六個”最優秀、最有經驗的軍士在面對一個手無寸鐵又上了年紀的平民時,竟然要開槍自保?房子很破,本·拉登那間囚室的窗户被圍上了鐵條,屋頂上也佈滿了帶刺的鐵絲網。行動規則是:如果本·拉登有任何反抗動作,海豹突擊隊有權立刻採取致命行動;如果他們懷疑他有某些對抗方法——比如説,他在長袍下穿了炸彈背心——海豹突擊隊也可以殺了他。他們射死了這個罩着件怪異長袍的目標人物。他們殺他並不是因為他會從袍子裏抽出什麼武器,而僅僅是行動規則給予了他們殺死目標人物的絕對權力。退休官員説,事後白宮聲稱打在本·拉登腦袋上的子彈只有一、兩粒,這種説法“狗屁不通”。“突擊隊一進門就結果了他。像他們自己説的:‘我們把他揍得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
殺死本·拉登以後,“海豹突擊隊員們仍呆在那裏等救援直升機,他們中的一些人在飛機撞牆時受了傷,”退休官員説,“緊張的二十分鐘。‘黑鷹’仍在燒。整個鎮子黑咕隆咚。沒電,沒警察,沒救火車。他們手頭也沒俘虜。”本·拉登的妻子和孩子們留給三軍情報局去審問和重新安置。“官方怎麼説都好,”退休官員繼續道,“裝滿電腦和存儲裝置的垃圾袋純粹是無稽之談。這夥人揹包裏塞滿的,不過是本·拉登房裏的一些書和報紙。白宮在事後對媒體説當時海豹突擊隊並不在那兒,因為他們以為本·拉登是在一處‘基地’組織指揮中心。而在那房子裏蒐集信息的,也不是情報專家。”
退休官員説,在通常的突擊任務裏,如果一架直升機被撞毀,那根本就沒有等待餘地了。“海豹突擊隊要儘快完成任務,扔掉槍支和其它裝備,擠進幸存的那架‘黑鷹’ ,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就像這句越南俚語説的——“如今這些人卻在門口閒逛。要不是他們確信自己能全身而退,他們也不敢銷燬被撞的那架‘黑鷹’——比起十幾個人的性命,通信設備算什麼?他們就在外面,圍着院子這麼站着,等汽車來接。”帕夏和卡亞尼果然不負所托。
五
一當白宮方面得到暗殺成功的確切消息,私底下的爭議也隨之而來。本·拉登的屍體據説是在運往阿富汗的路上。奧巴馬是遵守同卡亞尼還有帕夏定下的協議,在一週或者更久之後再公佈説本·拉登死於興都庫什山脈地區的一次無人機攻擊,還是立即向公眾傳遞這個好消息?被撞毀的這架“黑鷹”給了奧巴馬的政治顧問們一個絕佳藉口:他們催促奧巴馬儘快公佈。爆炸聲和火光根本就蓋不過去,此事肯定會被泄露出去。白宮必須搶在五角大樓之前“説出故事”:等得越久,政治籌碼就越輕。
並非所有人都同意,也有人認為必須信守與巴基斯坦的協議。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就是其中最敢於直言的人物。在名為《責任》的回憶錄裏,他寫出了自己的憤怒:
在散會前,也就是説,在總統還沒來得及上樓去告訴美國民眾這個消息之前,我提醒在場所有人記住這一事實:海豹突擊隊在暗殺本·拉登時所用的技術、戰略乃至行動規程都同我們每晚在阿富汗使用的一模一樣……正因如此,我們必須對突擊行動的所有細節保持沉默。這一點至關緊要。我告訴他們,我們需要説的,就是我們已經殺死了本·拉登,僅此而已。所有人都同意不透露細節。這個承諾大概生效了五個鐘頭。白宮和中情局是第一批泄密者。他們等不及要吹牛和邀功了。他們常常把細節説錯……但信息仍是源源不斷漏了出去。我火冒三丈,有一次忍不住對多尼倫(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湯姆·多尼倫)説:“這些人為什麼不他媽閉上嘴?”但説了也是白説。
退休官員説,奧巴馬的聲明是倉促拼湊下的產物,而他那羣政治顧問更將其視作政治文件而非正式文告,因而無需通過國家安全部門的批准。在接下去的幾星期裏,這一系列自私自利、漏洞百出的文件製造了輿論場的大混亂。奧巴馬稱白宮是在去年8月通過“一條可能的線索”,發現本·拉登就在巴基斯坦。但在中情局許多人看來,這一聲明指向了某個具體事實,比如説,有人告密。所以白宮方面又發明了一個新的故事,説是中情局無與倫比的情報員們發現了本·拉登的一個通訊網絡,正是通過它,本·拉登才能一直遙控指揮“基地”組織。奧巴馬還表揚“一小支美國隊伍”在行動時沒有傷及平民,他説:“在一陣火力交接後,他們殺死了奧薩馬·本·拉登,之後派人守住他的屍體。”這麼一來,又得編造兩個細節:那場從未發生過的交火究竟是怎麼進行的,那具屍體後來又是怎樣處理的。奧巴馬接着又讚揚了巴基斯坦人:“值得注意的是,得益於我們同巴基斯坦之間的反恐合作,我們才發現了本·拉登藏身的那個院子。”這一聲明又把卡亞尼和帕夏置於險地。白宮方面只能忽視奧巴馬的講話內容,命令所有人在面對媒體時,堅稱巴基斯坦從頭至尾都未參與暗殺。奧巴馬高調暗示他本人及其政治顧問們事先都不能肯定本·拉登就在阿伯塔巴德,他們得到的只是“大概”情報而已。細節正是在此基礎上豐滿的:為了證明他們殺對了人,海豹突擊隊讓一個6英尺高的隊員躺在屍體旁作參照(眾所周知本·拉登是6.4英尺);之後又聲明對屍體進行了DNA測試,結論很明確,被殺的就是本·拉登。但據退休官員所言,在海豹突擊隊的早期報告中,並沒有説清本·拉登的屍體(或其中一部分),被運回了阿富汗。
退休官員説,被奧巴馬此舉弄得心煩意亂的不止蓋茨一個。“但只有他在抗議。奧巴馬出賣了所有人,蓋茨不過是其中之一。這並不是什麼戰術。事實是,美國人同巴基斯坦人的確有協議在先,但並沒有考慮到萬一情勢有變,該披露什麼不該披露什麼,並沒有什麼應急措施——這一點甚至都不在討論範圍內。因此,當事情真的不妙時,他們就只好臨時抱佛腳,編個故事來應付。”某些謊話還是有其正當理由的:要考慮到那個巴基斯坦泄密者的人身安全。
奧巴馬講話才剛結束,白宮記者團就收到一份簡報,上面説殺死本·拉登是美國“長期以來精細且高度發達的情報工作所達到的巔峯”,情報工作人員們全力追蹤本·拉登的通訊團隊,據信其中的一個同本·拉登的關係十分密切。記者們被告知,中情局人員及國家安全局分析專家組成的一個特殊工作隊追蹤到了阿伯塔巴德一座價值百萬美金、警衞森嚴的大宅。在幾個月的監視後,美國情報界以“高度的自信”認定裏面的目標人物身價不菲,他們“通過評析,認為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奧薩馬·本·拉登”。簡報還稱,美國突擊小隊的成員在進入宅子後同對方發生了衝突,三個成年男子被殺,其中兩個據信是本·拉登的情報員,另一個就是本·拉登。在記者們問到本·拉登在當時有否採取自衞時,一個情報官確認説:“他在當時確實有過反抗,他是在雙方交火時被殺的。”
第二天出場的是約翰·布倫南,他那時是奧巴馬的高級反恐顧問。他肩負重任:既要替總統歌功頌德,又需為其文過飾非。他那份關於突襲及事前計劃的聲明更為詳盡,但同樣充滿誤導。布倫南很少在公共場合講話,他説海豹突擊隊的一組人承擔了這一任務,他們得到的指示是,儘量活捉本·拉登。他説,就美國政府掌握的信息看來,巴基斯坦政府或者軍方並不知道本·拉登的下落:“在我們的人和飛機撤離巴基斯坦領空之前,我們都沒有去聯絡巴基斯坦方面。”他強調奧巴馬作出這一暗殺決定的勇氣,補充説在突襲開始前,白宮都沒有得到確信,證明“本·拉登就在那個宅子裏”。他説奧巴馬“下達的命令,在我看來是切近記憶裏最具膽識的總統令之一”。在布倫南嘴裏,被海豹突擊隊殺掉的人增加到了五個:本·拉登、情報員和他的兄弟、本·拉登的一個兒子,還有那個據説是被本·拉登用作肉盾的女人。
當被問到本·拉登是否朝海豹突擊隊員開了槍時(一些記者被告知確實如此),布倫南開始複述以下這段堪稱“白宮防身咒”的説辭:“他同那些進入屋子的人交了火,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坦白説,我不知道……發動恐怖襲擊的本·拉登就在那兒……住在一個遠離前線的地方,躲在一個女人後面(他把那女人拉到前面當人肉盾牌)……我覺得這些都説明了這個人的本質。”
蓋茨也反對布倫南和萊昂·帕內塔生拉硬扯,説美國情報機構是通過水刑及其它種種逼供方式,才最終得到本·拉登的下落。“當完成任務的海豹突擊隊還在飛機上時,各種説法就已經在國內傳開了。情報機構的人清楚真相,”退休官員説,“這些故事是一羣返聘的中情局老官員編出來的。行動策劃者請他們幫忙掩蓋,所以這些老前輩就出謀劃策,説乾脆就承認我們是靠了嚴刑逼供才挖到關於本·拉登的一些情報的。”而那段時間裏華盛頓正在考慮是否要給那些逼供的中情局間諜量刑。
“蓋茨告訴他們説這行不通,”退休官員説,“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同流合污。他很清楚這會大大影響到前程,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但政府、中情局還有五角大樓都認為這個説法可行。海豹突擊隊裏沒人料到奧巴馬會發表電視講話,向全國公佈這次突襲。美國陸軍特種部隊火冒三丈——本次行動‘作業安全’,在他們是引以為豪的。”退休官員説,特種部隊擔心“如果這次行動的真相被泄露出去,白宮那夥人會怪到海豹突擊隊頭上”。
白宮的對策是讓海豹突擊隊閉上嘴。5月5日,突擊隊的每一個成員(他們已經回到了位於弗吉尼亞州的基地),以及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一些領導人都被要求填寫一張由白宮法務室起草的保密表,任何在公開或私人場合討論這次任務的人,都會受到民事處罰,還會被起訴。“海豹突擊隊很鬱悶。”退休官員説。不過,和時任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司令的威廉·麥克雷文將軍一樣,大多數隊員都保持了沉默。“麥克雷文氣不打一處來,他知道自己被白宮耍了,但當時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軍人,並不熟悉政治操作。他清楚,同總統唱反調總不是件光榮的事。在奧巴馬公佈了本·拉登的死訊之後,所有人都只能絞盡腦汁,編出個説得過去的故事來,而這次行動的策劃者們,就只能留下來背黑鍋了。”
沒過幾天,早先聲明裏一些誇大和失實的細節就包不住了,五角大樓又公佈了一系列澄清文告:是的,本·拉登被射死時手無寸鐵;是的,本·拉登也沒拉他老婆做人肉盾牌。大體説來,媒體還是能接受白宮這種解釋的——為了撫慰媒體界對暗殺細節的狂熱探求,出現些小漏誤也都情有可原。
為刺殺本·拉登,海豹突擊隊不得不殺入重圍:這一謊言經久不衰。迄今為止,海豹突擊隊裏作出任何公開聲明的,只有兩個:馬特·比索內特寫了本名為《艱難一日:海豹六隊擊斃本·拉登行動親歷》的實錄,是關於這次行動的第一手資料。此書在2012年9月出版。兩年之後,羅伯·奧尼爾接受了福克斯新聞的採訪。而在這之前,兩人都已離開海軍。他們都朝本·拉登開了槍。兩人的説法在許多細節上都有出入,但基本上都成了白宮版本的佐證:在描述海豹突擊隊突入重圍,殺與被殺都在電光火石間時,更是如此。奧尼爾甚至對福克斯新聞説他和他的隊友都以為“自己會死”,“我們演練的次數越多,就越發意識到……這次任務是有去無回的。”
但退休官員告訴我説,在海豹突擊隊最初的任務報告裏,並沒有提及交火,甚至沒説遇到過任何的反抗。比索內特和奧尼爾之所以將其渲染為危機四伏的戲劇化場面,是內心深處的虛榮在作祟。退休官員説:“本·拉登從頭到尾都沒反抗,這個事實讓海豹突擊隊很掛不住臉。他們當然要拿出種説法,證明自己如何臨危不懼。這些人在酒吧喝酒吹牛時難道會説那天是‘輕鬆一日’?省省吧。”
退休官員説,交火情節的必要性還體現在另一點上:如果説本·拉登是束手就斃的,那他的警衞們是幹什麼用的?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恐怖分子身邊,肯定會有24小時的貼身保鏢。“再有,被殺的人裏面還必須有個情報員。但這人根本不存在,我們也不能把他憑空變出來。巴基斯坦人已經被拖下了水,這時候也只能跟着我們唱戲。”(突襲過去兩天後,路透社登出了三個死者的照片,説是從三軍情報局某個官員手上買到的。遲些時候,三軍情報局的一個發言人證實了其中兩個就是傳聞中的情報員和他的兄弟。)

奧巴馬向全國宣佈拉登死訊
六
突襲結束第六天,五角大樓記者團看到了一批來自本·拉登住處的錄像帶。政府官員告訴他們,海豹突擊隊帶回了大量的錄像,這些只是一部分。他們的戰利品還包括15台電腦。其中一卷帶子裏有個片段:面無血色的本·拉登裹在一條毯子裏,孤零零地盯着電視——屏幕上正是他自己。一位不知名的官員告訴記者,這次突襲掘開了一個“無價之寶……一個前所未有、極盡豐富的恐怖組織領導層資料庫”,為破解“基地”組織的行動提供了至關緊要的線索。這位官員説這些資料表明本·拉登“一直都活躍在‘基地’高層,就‘組織’的戰略、戰術以及實際運作發號施令……他可不是傀儡”,在阿伯塔巴德那個指揮控制中心裏(他們就是這麼描述的),“他繼續經營‘基地’、策劃陰謀,甚至連一些戰術上的細節都親自過問。”這個官員説:“可以看到,他是個多麼活躍的演員,而近期展開的那場突襲是如何關乎大局。”他補充説,這些資料實在太過珍貴,所以政府正動手組建一個跨部門的專案破解組。“他可不是那類單單隻會部署行動計劃的恐怖分子。這個大人物向‘基地’輸出的是運作理念,‘基地’的其他成員們都要聽從他的特別指令。”
但這些都是無中生有:根本沒那麼多能讓本·拉登施展拳腳的恐怖活動。據這位退了休的情報官員説,中情局的內部文件顯示,自2006年本·拉登轉移到阿伯塔巴德以後,只有數得過來的幾起恐怖襲擊可以追究到本·拉登的那些“基地”餘黨頭上。“一開始,他們告訴我們,”退休官員説,“海豹突擊隊從阿伯塔巴德帶回的資料裝了好幾個垃圾袋,情報人員們研究這些東西,每天都能挖到料。過了段時間,他們又説,情報人員彙總了所有的材料,要把它們翻譯出來。但都是空雷而已。他們的每一次聲明到頭來全是假話。這是個皮爾丹人式的大騙局。”(觀察者網注:1912年,英國皮爾丹地區發現了一個類人猿頭骨——科學家認為這正是人類和猿類之間進化缺失的環節。直到1953年,科學家才發現這個頭骨是拼湊出來的:頭骨屬於一位中世紀死者,顎骨來自猩猩,牙齒則是黑猩猩的。這顆“皮爾丹人”類人猿頭骨,不過是個贗品。)退休官員説,巴基斯坦人把大部分來自阿伯塔巴德的資料都移交給了美國,他們過後還把那幢宅子夷為平地。本·拉登的妻兒們在三軍情報局手裏,美國人無法接近他們。
“做什麼要編出個‘寶藏’來?”退休官員説,“因為白宮必須製造出本·拉登還手握大權的假象。要不然,幹嘛殺他?所以才發明這個故事,説有個情報網絡在本·拉登和‘基地’間來來去去傳遞信息和指令。這都是要強調本·拉登大勢未去而已。”
2011年7月,《華盛頓郵報》上刊出篇文章,看來似乎就是對某部分“寶藏”的總結。其內容之自相矛盾,更讓人歎為觀止。文章稱,6周的解密工作已促成了400多份情報報告;文中指出要小心“基地”的陰謀,但並沒説清那具體是什麼;文章還提及已經逮捕了一些“以間接或直接方式出現在本·拉登往還郵件裏”的嫌疑人。《華盛頓郵報》並未鑑定這些嫌疑人的身份,也沒想到要同當局口徑一致:政府早已聲明,阿伯塔巴德的那幢宅子是沒有網絡的。文章説對“寶藏”的解密收穫了幾百份的情報報告,但又引用了一些官員的説法:這些情報報告的主要價值並不在其實用性,而在於它們可以讓“分析專家們對‘基地’組織有更為透徹的瞭解”。
2012年5月,西點軍校一個私人研究團隊——恐怖主義活動打擊中心發佈了一份175頁的本·拉登資料翻譯件。翻譯活動是在一份聯邦政府合同下展開的。記者們發現,在這些翻譯件裏,根本不存在之前的種種宣傳。帕特里克·考克伯恩寫道,在美國政府的最初聲明裏,本·拉登是“盤踞在陰謀網絡中心點的蜘蛛”,而翻譯件卻顯示:本·拉登害着妄想症,“同外界的接觸有限”。
退休官員認為西點軍校文件的真實性頗可懷疑:“這些文件與中情局反恐中心之間並無聯繫,也沒有經過情報機構的分析。中情局有沒有:1)宣佈自己有個重大發現;2)公佈文件來源;3)描述解密文件的方法;4)公佈解密過程時間線;5)説明是誰出面公佈的,這些解密工作又在哪裏進行;6)在信息生效之前就公佈了敏感的結果?”沒有專業情報人員會認同這一童話故事的。
七
到2011年6月份,《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以及巴基斯坦境內的各家媒體都報道説阿米爾·阿齊茲已被巴基斯坦當局拘留審查。報道稱阿齊茲是美國中情局的線人,一直在監視本·拉登住所與外界的聯繫。阿齊茲後來被釋,但退休官員説,美國情報機構無法查出是誰把阿齊茲捅出去的,這本來是高度機密的情報。華盛頓方面認為他們“不能冒險,讓人知道阿齊茲還有份參與了本·拉登DNA的獲取”。他們選中了48歲的巴基斯坦醫生沙基勒·阿弗裏迪做替罪羊,他也算是中情局的兼職工作人員。阿弗裏迪在五月底被巴基斯坦政府抓了起來,指控他勾結中情局。“我們讓巴基斯坦人去查阿弗裏迪,”退休官員説,“而真相必須被遮得滴水不漏。”很快就有報道説,中情局曾通過阿弗裏迪的協助,在阿伯塔巴德當地打着預防接種項目的招牌,試圖拿到本·拉登的DNA——這個計劃並未成功。阿弗裏迪並不受當地衞生機構的管轄,有人向他提供了充足的資金和乙肝疫苗。而此地宣傳這一預防接種項目的海報則滿坑滿谷都是。之後,因為同某個極端分子過從甚密,阿弗裏迪被控叛國,要在牢裏呆上33年。對中情局項目的這則曝光在巴基斯坦激起了普遍的民憤,並導致了其它一些國際預防接種項目的流產(如今它們也被視作美國間諜活動的幌子)。
退休官員説,阿弗裏迪早在這一計劃前就被中情局招募了。他參與的是中情局另一個獨立的情報工作:在阿伯塔巴德及其周邊地區蒐集恐怖嫌疑分子的資料。“他們計劃以接種疫苗為手段,拿到村莊裏恐怖嫌疑分子的DNA。”阿弗裏迪並沒有試圖去取得本·拉登及囚所內其他人員的DNA,那則報道只是一個倉促拼湊而成、頗不高明的“中情局謊言”,試圖保護阿齊茲,掩蓋真相。“現在好了,”退休官員説,“一個了不起的人道主義工程,本來可以為當地農民做點有意義的事,現在淪為一個騙局,諷刺得很。”對阿弗裏迪的判決後來被推翻,但因為謀殺罪,他仍留在監獄。
八
奧巴馬在向公眾披露這次突襲時説,在殺死本·拉登後,海豹突擊隊還“守着他的屍體”。這一聲明引來了麻煩。在原先的計劃裏,本·拉登的死訊要在暗殺後一週多時間裏才會公佈,而其死因是無人機轟炸,地點在巴基斯坦-阿富汗的邊境山脈,並且是在DNA測試之後,才能確認本尊。但在奧巴馬宣稱本·拉登死於海豹突擊隊之手以後,所有人都想看一看那具屍體。記者們被告知,本·拉登的屍體先是跟海豹突擊隊一起飛到阿富汗賈拉拉巴德一個美國軍用機場,然後就直接上了在北阿拉伯海進行日常巡遊的卡爾·文森號航空母艦。所以,在死後沒幾個鐘頭,本·拉登就被葬到了海里。在5月2日約翰·布倫南那場記者會上,記者們也只是對葬禮起了疑。他們的問題簡短、精準,幾乎沒得到回答。“他死後被葬在海里的決定是什麼時候做的?”“葬禮是同暗殺計劃一道制定的?”“為什麼你們覺得這麼處理是個好辦法?”“約翰,你們在這件事上諮詢過穆斯林專家嗎?”“有葬禮的錄像嗎?”在問到最後一個問題時,奧巴馬的新聞發言人傑伊·卡尼前來救場:“讓其他人來出下風頭吧。”
“我們覺得,要給他一場正統的伊斯蘭葬禮,”布倫南説,“最好的方式就是花上這些周折,把他葬到海里。”他説他們諮詢了“相關的專家”,而且美國軍隊絕對有能力“遵照伊斯蘭律法”來舉辦這一葬禮。布倫南未提及在穆斯林律法下,葬禮進行時必須有一名伊瑪目(觀察者網注:此處指清真寺的祭司)在場,也沒有任何信息顯示卡爾·文森號上正巧就有一位。
《名利場》(觀察者網注:美國一份雜誌,內容涉及政治、文化、時尚)上登了一篇重構暗殺本·拉登行動的文章,裏面説在到達賈拉拉巴德後,本·拉登的屍體被清洗了一遍,還被拍了照片——作者馬克·鮑登曾採訪過許多政府高官。他寫道,穆斯林葬禮必備的其它程序都在航母上進行:“本·拉登的屍體又被清洗了一遍,然後被裹進一幅白色屍布。一個隨軍攝影師在日光下拍攝了整個葬禮。時間是5月2日,週一早上。”鮑登這樣描述拍下的照片:
一張顯示出屍體被包在一卷沉重的裹屍布裏;在接下去的一張裏,它斜躺在一條滑道上,腳露在船外;再後面的一張,屍體碰到了水面;之後,可以看到屍體剛剛沉入海面,水波正往外擴散。最後一張照片裏就只能看見渾圓的漣漪了。奧薩馬·本·拉登的皮囊得到了安息。
鮑登措辭謹慎,文中並未提及他是否親眼看到了這些他描述的照片。他在不久前告訴我,他並沒見到照片:“我常常會對自己無法親自證實某些東西而引以為憾,但接受我採訪的人是我所信任的,他説他看到了照片,還做了詳細的描述。”鮑登的文章使原本就飽受質疑的所謂海上葬禮越發顯得蹊蹺。葬禮已經引發了一大波對《情報自由法》的訴求(觀察者網注:新聞界為反對政府對新聞的“選擇性”發佈,常會採取這一途徑),但大部分都未得到回應。有人想追蹤照片的下落,五角大樓回覆説他們檢查了所有的影像資料,並未顯示葬禮上拍下了任何照片。其它涉及葬禮的要求同樣遇挫。——原因要待五角大樓的一項調查後才顯豁:有傳言説電影《獵殺本·拉登》的製作人得到奧巴馬政府的允許,接觸到了那些機密文件。五角大樓於2013年6月在網上公佈了相應的調查報告,當中指出,麥克雷文將軍已下令從軍隊的所有電腦裏刪去同此次行動相關的所有文件,並將備份轉移到了中情局。得益於中情局的“豁免權”,這些資料倖免於《情報自由法》的束縛。
麥克雷文此舉意味着外人將無法得到卡爾·文森號的非機密航海日誌。海軍日誌神聖不可侵犯,既有記錄空中活動,甲板、工程部、醫療室狀況的,也有記錄作戰指揮控制信息的。它們順次記下了船上日復一日的事件,如果卡爾·文森號上果真有過一場葬禮,那麼日誌裏肯定會有記錄。
卡爾·文森號上的海員們絕口不言葬禮。這艘航母在2011年6月結束了為期6個月的部署,當船在加利福尼亞州科羅納多基地停駐時,卡爾·文森號突擊隊指揮官、海軍少將塞繆爾·佩雷茲告訴記者,全體船員都收到了指令,不能談論葬禮。卡爾·文森號船長、海軍上校布魯斯·林德賽對記者説,他無可奉告。卡爾·文森號船員卡梅倫·肖特告訴伊利諾斯州丹維爾市《商業新聞報》,船員們未被告知任何有關葬禮的事情,“他所知道的就是新聞上報道的那些。”這家報紙寫道。
五角大樓倒的確給了美聯社一堆郵件。當中有封海軍少將查爾斯·高埃特的報告,他説儀式遵循了“伊斯蘭葬禮的傳統步驟”,而船上的水手都被禁止觀禮。但他並未提及是誰清洗和包裹了屍體,也沒説是哪位阿拉伯人主持了葬禮。
突襲發生後不久,兩位特戰司令部的資深顧問就告訴我(他們掌握着所有的情報),卡爾·文森號上並未有過葬禮。其中一位對我説,本·拉登的遺體是在運回阿富汗後才被拍下照片並完成鑑定的。他補充道:“中情局到那時才拿到了屍體,然後再放出了卡爾·文森號這個煙幕。”另一位同樣認為“並不存在海上葬禮”。他補充説:“獵殺本·拉登是幕政治劇,本意在增加奧巴馬的軍事威望……海豹突擊隊本該預見到這種喧譁。這對政客來説簡直難以抗拒。本·拉登變作了一份流動資產。”今年早些時候,我又向他提及海上葬禮,他笑道:“怎麼,他還沒沉下去?”
退休官員説,還有個棘手的狀況:一些海豹突擊隊員對同事和其他人吹牛,説他們用步槍把本·拉登射得粉碎。遺體的剩下部分,包括腦袋在內(頭上只有幾個子彈窟窿),都被丟進一個運屍袋。而在直升機飛回賈拉拉巴德途中,部分肢體又被扔在了興都庫什山區——反正海豹突擊隊是這麼説的。退休官員説,那時他們還沒想到,幾小時後奧巴馬就把這次行動公之於眾了:“如果總統按原計劃行事,就沒必要編個葬禮故事了。但原來的説辭告吹了,本·拉登之死又被公佈出來,白宮就面臨着‘屍體去哪了’的嚴峻問題。全世界都知道美軍在阿伯塔巴德殺死了本·拉登。恐慌之城。接下去怎麼辦?我們需要一具‘合用的屍體’,因為我們要通過DNA分析來證實本·拉登的身份。想來應該是海軍軍官想到‘海葬’這個主意的。高明,這下不用屍體了。一場遵循伊斯蘭教法的肅穆葬禮。對外公佈了葬禮的所有細節,可當記者依據《情報自由法》要求證據時,政府又用‘國家安全’這個藉口擋了開去。這可是補救所有拙劣謊言的法寶——即便口説無憑,也能解到燃眉之急。最初根本就沒有把屍體運去海上的打算,也不存在什麼本·拉登的海上葬禮。”退休官員説要是海豹突擊隊員一開始的説法可信,那也剩不下多少能拋到海里的屍塊了。

外國網友惡搞:本·拉登的海葬
九
奧巴馬政府的所有謊言、虛假聲明和背叛行為無可避免會遭受反彈。“反恐合作中斷了四年,”退休官員説,“巴基斯坦政府在過了這麼長時間後才同我們重建軍事反恐合作——與此同時,恐怖活動在四處興起……他們認為奧巴馬賣了他們。現在他們肯回心轉意,不過因為‘伊斯蘭國’開始侵入他們的領地,這個威脅無疑更大;何況本·拉登事件已經過去夠久,杜拉尼將軍這些人也不會再提起話頭了。”帕夏將軍和卡亞尼將軍都已退休,有報道説他們正因在職期間的腐敗行為接受調查。
去年12月,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發布了一份延宕許久的中情局酷刑報告。報告中反覆出現中情局官員撒謊的事例,並指出中情局對本·拉登的情報員充其量只瞭解個大概。再有,中情局實際使用水刑及其它酷刑的時間,要比其聲稱的時間來得晚。報告發布後,中情局的殘忍,水刑及其它令人髮指的酷刑:直腸餵食、冰浴、心理戰(威脅將強姦或謀殺受審者的家人),都上了世界各個媒體的頭條。儘管這份報告使中情局臭名昭著,它仍是實際意義上的贏家。報告的重大發現——即酷刑的使用並未換得情報——已被公眾辯論了十多年。另一條重大發現——實際的酷刑比上報給國會的更不人道——則顯得荒唐可笑,要知道,這個秘密早就被中情局的前審訊官和退休官員一再地曝了光。情報委員會的報告將那些明顯違反國際法的刑罰描述為對規則的違反,或者是“不適當的行為”,在某些時候又稱其為“管理失誤”。報告並未討論上述行為是否構成了戰爭罪,也未指出中情局的這些審訊官或者他們的上司應就這些犯罪活動接受調查。這份報告並未對中情局造成什麼嚴重影響。
退休官員告訴我,在面對國會的嚴厲問責時,中情局的頭頭們已經修煉成了專家:“他們會編一些可怕但還沒到十惡不赦程度的東西出來。給國會一些聽起來恐怖的事例。‘天哪,我們居然把食物灌進囚犯的屁股裏!’而那些謀殺,那些戰爭罪行,以及秘密監獄(比如現在仍在迭戈加西亞島上的那些),委員會是不會被告知的。中情局的目標就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他們也是這麼做的。”
參議院情報委員會499頁報告的主題就是:中情局有系統地就酷刑的功效問題撒謊(而酷刑旨在得到情報,使美國免於將有的恐怖襲擊的威脅)。比如説對所謂“基地”組織關鍵情報員阿布·艾哈邁德·科威特的追蹤,以及通過他,中情局才在2011年上半年發現了本·拉登在阿伯塔巴德的藏身處。——這些都是謊言。在《獵殺本·拉登》播出後,中情局憑藉着智慧、耐力和技巧找出科威特一事也成為了傳奇。
在追蹤科威特事件上,參議院報告一再對中情局情報的質量與可靠性表示懷疑。2005年中情局就追蹤本·拉登問題在一份內部報告裏提到,“被拘留者並未給出實用的情報,我們也必須考慮到以下可能性,即他們虛構出某些人物,意在誤導我們,或者撇清自己的責任”。一年後的一份中情局電報上説:“我們迄今未能從任何被拘留者口中挖出有關本·拉登下落的有效情報。”參議院報告強調指出中情局的許多官員,包括帕內塔在內,對國會及外界宣稱對本·拉登的情報員們使用“加強型審訊方式”(觀察者網注:指酷刑)會更為有效,實際上都是誇大其詞。
今日的奧巴馬已不是2011年春天面臨改選的那個奧巴馬了。他在伊朗核協議問題上的原則立場,以及不顧保守的共和黨人反對、決意在國會推動這一協議的達成,都説明了這點。即便如此,美國政治中高層隻手遮天的現象仍是慣例,伴同這一現象的還有秘密監獄、無人機攻擊、特種部隊夜襲、越級行動,再有就是:違令者,出局。
(原文載《倫敦書評》,觀察者網劉旭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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