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浩然:從握手會回來,心疼這些日本妹子
前幾日有幾位朋友去了日本當紅偶像團體乃木坂46在千葉縣幕張舉辦的全國握手會。人山人海自不必説,朋友排隊排得叫苦不迭,紛紛吐槽人多得生無可戀。
然而,握手會最終因部分成員身體不適而中止。一開始筆者同很多人一樣認為僅僅是個別成員的問題,但是之後傳來了成員一個接一個身體不適中止握手會活動的消息。截止到活動結束,有6名成員因為身體不適沒有參加或者提前結束了活動。

乃木坂46
此時,社交網絡上已經充滿了指責偶像運營團隊的聲音——在握手會舉辦之前的一週時間裏,乃木坂46先在東京明治神宮棒球場連續三天舉行了幾乎場場爆滿的夏季演唱會,之後又有很多成員參加了在埼玉舉辦的時裝活動“東京Girls Collection”,活動日程相當之滿。
誠然,運營團隊的時間安排有欠考量。但單單説“欠考量”則是低估了日本偶像經濟產業的暗流。乃木坂46握手會的反常情況,是陰暗偶像產業的“厚積薄發”。
“錢是通向藝能界的唯一鑰匙”
今天的日本,偶像組合更新換代的速度堪比新幹線,市場競爭白熱化。只有大唱片公司、大事務所、知名運營團隊控制下的偶像,才能夠佔據更多媒體資源,獲得更高知名度,在市場競爭中爭得更多份額。而被大公司排擠在資本盛宴之外的團體,就不得不在夾縫中扒一點殘羹剩飯。
資本的運作早已經滲透進了這個結構內的每一個角落。早在80年代中期,一個默默無名的女孩子想成功從有名事務所、知名唱片公司出道要花費的費用,就要500萬到1000萬日元。而到了今天,偶像組合的甄選制度也並不能改變資本運作的本質。甄選制度的不公開使得資本操作近乎無障礙,而不公開的狀態也使得外人絲毫看不見黑幕下的暗金流動。但是結果顯而易見,參與到知名偶像團體的成員家庭條件的平均水平越來越高。
“錢是通向藝能界的唯一鑰匙”,這是日本七十到八十年代著名樂隊指揮唐·池田(ダン池田,藝名)在其揭露日本娛樂界醜聞和黑幕的《藝能界今天也毫無反省之色(芸能界本日モ反省ノ色ナシ)》和《藝能界今天也毫無反省之色2(芸能界本日モ反省ノ色ナシ•2)》書中多次提及的事實。唐·池田本人在出版這兩本書之後被日本的娛樂界和媒體集體封殺,頗為荒涼地孤老終生。但是他的話即使在今天仍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報紙、雜誌、電視、廣播、門户網站等等主流媒體上的偶像宣傳渠道,基本上被各類大公司所代表的資本勢力瓜分,部分經紀公司、運營團隊甚至使用賄賂、引誘、脅迫的手段,控制媒體企業以達到目的。甚至那些以爆料藝人醜聞和花邊新聞為名的雜誌,也一樣變成了大公司輿論操作的工具。即使網絡平台已經興起,也絲毫沒有動搖資本主義運作系統的本質。
經濟公司對藝人的壓榨
在花費了那麼多錢捧紅意人後,經紀團隊壓榨藝人賺取價值就有了充分的動力,而表面還可以冠上“努力”、“青春”的頭銜。**藝人本身享受着閃光燈和鏡頭的包圍,逐漸也會忽略自己不過是經紀團隊生產工具的事實。**無論如何,壓榨下的“笑顏”改變不了弱肉強食結構的存在。
日本偶像藝人的實際狀態並不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光鮮。同事務所、唱片公司簽訂的合同短則幾月,長達三五年,性質類似“賣身契”,所有的行動都必須遵照經紀團隊的指令。即使藝人意識到自己被壓榨了,也未必有勇氣離開——提前中止契約產生的違約金龐大,即使是家庭條件較好的人也會倒吸一口涼氣。這還只是相對知名的團體,在不知名的偶像團體裏,高壓管理近乎家常便飯。
藝人是運營團隊的勞動者,也是直接出售的商品。但藝人收入和生活水準,同她們所創造的市場價值毫無關係。即使是乃木坂46這種一線偶像團體,**很多成員的工資甚至不及東京畢業生初始工資的平均水平。而某些人數更為龐大的團體,不知名成員的工資堪比打工者的工資水平,甚至有時還不及打工者。**即使有的偶像團體的單曲、專輯唱片能夠大賣幾十萬張、上百萬張,利潤大部分被唱片公司、經紀團隊收走,分攤到每個藝人頭上的收入不足每張0.5日元。很多藝人的居住條件和打工者並無二致,即使是索尼、艾迴這種大公司提供的公司住宅也不過是大公寓樓的單人間而已。
過度勞動是常見的手段。偶像的職業要求決定了這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但勞動條件和勞動時間是一個難以迴避的問題。以乃木坂46為例,8月底連續3天演唱會之後幾乎毫無休息時間,立刻投入到時裝活動和全國握手會之中,各種彩排、交通移動、正式演出接踵而至,一週內的勞動時間超過72小時,某些成員單日睡眠時間不足4小時。而網絡上對此評論是 “偶像好辛苦”“偶像好偉大”,絲毫意識不到這有可能觸犯勞動法。
**經紀團隊為了賺取利潤,延長勞動時間、增大勞動強度,直到藝人身體狀況無法繼續維持才暫停。勞動時間即使不隱瞞,僅僅通過“藝人訓練”、“自願排練”的藉口就躲過一切質疑。**原本,勞動強度過高的情況更多出現在不知名團體身上,但是連索尼這種頭號大公司都開始做出這般事情,可見資本運作下“天下烏鴉一般黑”
日本偶像的扭曲人生
高強度工作並不是近年才有,而是伴隨偶像經濟產生而出現的“老朋友”。早在80年代,一個偶像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迅速給經紀團隊創造大量產值,很快就會被拋棄。今天更新換代的速度變本加厲,想擠出頭更加的困難,使得高產出率的背後必然是高強度勞動。
八十年代,精神類藥物管理尚不完備,娛樂界幾乎是毒品的法外之地。**即使在今天,“合法的”精神類藥物在偶像產業中也是人盡皆知的潛規則,一針就能讓小姑娘繼續勞動數小時。**越大、越知名的運營團隊越有各種手段延長藝人勞動時間。
藝人其他權利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如受教育的權利。如果藝人身處知名團體,很可能被迫結束正常的學習,轉校到收費高昂的藝人專門學校。儘管現在有的偶像能通過個人努力考上一流大學,但藝人整體教育權利受限仍然是主流。此外,為了 “團體形象”,戀愛、出行等權利也得不到保障:“戀愛禁止條例”、“護照統一保管”等措施使得藝人即使在工作狀態之外也毫無自由。
由於各種原因耽誤了學業,很多偶像在離開娛樂界之後根本沒有立身之技,只能繼續從事相關工作,或者一了百了去做家庭主婦。儘管有人能夠靠自己的人際關係殺出重圍,但更多的偶像在失去經濟價值後會一夜無名離開公眾視線。
在“成熟”制度下,藝人的自主意志被壓縮到最低。有的藝人因為身體受到摧殘而被迫中止勞動,反而不由自主為此感到“羞恥”。加之日本“傳統”的女性性別歧視,女性居多的偶像藝人更容易受到社會各方面的壓力責難。天地真理、岡田有希子等留在日本流行音樂歷史上的悲傷記憶已經足夠告訴我們——個別人的成功背後一定還有更多沒有成功的軀體。

日本偶像經濟已經是日本文化產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但是,如果這個行業的生存狀態是如此畸形繁榮,日本社會就應對它有更多的冷靜思考。**但是在經濟停滯的大環境下,虛幻的“繁榮”對於年輕人的誘惑力難以消除。**在可見的未來,仍然會有一批批的日本年輕人被黃金遍地的謊言所矇騙,身不由己跌入到資本網絡建構的陷阱之中。
中國本土偶像經濟方興未艾,更應冷靜看待。中國和日本的社會思維不同,也許不會重蹈覆轍,但資本運作方式大同小異,希望未來的中國偶像經濟不會像日本一樣——編制謊言矇騙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用摧毀青年未來的手段賺取利益。中國的市場潛力更為巨大,經濟遠期形勢遠優於日本。酷似舶來品的中國偶像產業有能力擺脱舊有問題,或許可以走出一條符合自己需求的健康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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