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網一週軍情：美國B-1B轟炸機降落烏山 是保護韓國還是政治秀？-施洋
本週，在不少看中地緣戰略與地緣政治的人眼裏，中國的南方和北方各發生了一件挺有象徵性意義的大事：中國北部的朝鮮半島上，美國空軍的B-1B戰略轟炸機又一次飛越韓國領空，並意外地降落在韓國的烏山空軍基地；而在中國南面，俄羅斯海軍差不多半支太平洋艦隊的大型水面艦艇都奔赴南海，與中國海軍一起進行了包括奪島登陸在內的大規模聯合演習。
無論對於朝鮮半島還是南中國海，這兩個域外國家的態度與角色，對中國來説都頗為重要且十分微妙。
B-1B為什麼要降落在烏山？
本週三，美國空軍又派出了2架B-1B戰略轟炸機飛臨韓國，作為美軍用B-1B全面替代駐紮關島的B-52戰略轟炸機後的一種日常狀態，這原本並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件，特別是在9月13日已經派出過一輪B-1B飛臨韓國上空之後。
但這次對於各界而言，美國空軍的一個動作顯得還是頗為意外——一架B-1B降落在距朝鮮邊境約120公里的烏山空軍基地，並且沒有説明這架轟炸機將於何時返回關島的安德森空軍基地。
韓聯社拍攝在烏山機場降落的B-1B轟炸機
從某種意義上，這個動作可以被視作一次“部署”——即美軍將戰略轟炸機B-1B部署到了韓國的美軍空軍基地，而不是僅僅讓其在韓國上空飛過一圈那麼簡單，如果這架B-1B在這次例行巡邏飛行時還攜帶了彈藥的話，哪怕僅僅是一些常規炸彈，也能夠將這次行動升級為一次“作戰部署”。
從B-1B戰略轟炸機本身而言，很難説在此次部署中，它和B-52戰略轟炸機所傳達的信息會有什麼不同。儘管在武器裝備的參數分析中，B-1B的載彈量要比B-52來得巨大，其超低空飛行性能也更好，但對於朝鮮這樣一個國土防空系統雖然老舊卻堪稱嚴密的國家而言，由於B-1B的“準隱身”並不能算作真正的隱身，因此指望在密佈防空哨位和小口徑高射炮的朝鮮境內用B-1B進行高亞音速超低空突防，對朝鮮進行“外科手術”打擊顯然是有些不現實。
真要是打起仗來，B-1B在朝鮮半島可能的使用方法，一般來説還是B-52那一套——遠遠徘徊在朝鮮防空網之外，乾乾淨淨地發射大型遠程空射巡航導彈進行精確打擊——這才是傳統戰略轟炸機作戰的範兒嘛！至於B-1B巡航導彈的掛載能力不如B-52……當初大家都是掛核武器“一發入魂”的主，改行掛常規彈藥都屬於迫不得已，就不要自找沒趣互相埋汰了。
掛載AGM86-B巡航導彈的B-52H戰略轟炸機
當然，根據在阿富汗的作戰經驗，美軍近年來還是給戰略轟炸機開拓一個新用途，就是利用其較長的留空時間和較大的載彈量，長時間徘徊在戰區上空，隨時接收地面部隊的火力支援需求並投擲精確制導炸彈摧毀地面所指引的目標。
不過這種戰法在朝鮮半島並不適用。
首先，朝鮮半島上空的生存環境顯然要比阿富汗糟糕多了，從遠程防空導彈到低空高射炮在內齊備的朝鮮人民軍，和阿富汗武裝分子這種最多隻有毒刺導彈的散兵遊勇有着天壤之別，B-1B這樣的轟炸機想要在半島上空悠閒地晃盪在戰時是不安全也不現實的。
再者，朝鮮半島的兵力兵器密度即使在全世界也可以説是名列前茅，在這一地區爆發的戰鬥也必然是高烈度的大規模戰鬥，即使B-1B能攜帶數十枚重磅精確制導炸彈，想要靠這些彈藥在天上滿足十幾個小時的作戰需求也實在是開玩笑。
更重要的，美軍在阿富汗之所以用戰略轟炸機打雜，主要還是因為阿富汗周圍缺乏足夠近的空軍基地，美軍戰術力量無法抵近支援；而以朝鮮半島上美軍和其麾下的韓軍空中力量，再加上屆時可能集結在日本海甚至黃海的航空打擊大隊，其空中力量的密度早已足夠滿足各種戰術轟炸任務。
在這樣的環境下，認為美軍會讓昂貴且巨大的戰略轟炸機進駐距離前線不足150公里的機場，執行淺近縱深打擊任務，顯然是過於富有想象力了一些。更別説對手朝鮮人民軍擁有龐大的短程戰術彈道導彈部隊，而前線的大型機場和空軍基地作為方便打擊的面目標，自然最容易被集羣的“火星5”和“火星6”地地導彈集火打擊。好幾億美元一架的B-1B要是在戰時也進駐韓國，被地地導彈打個三長兩短的話，才真是一場無端的悲劇了。
朝鮮“火星-5”，“火星-6”等導彈的發射試驗
這樣説來，B-1B前往韓國並且在韓國着陸的意義，顯然更多還是在“造勢”。作為傳統的戰略核打擊手段之一，戰略轟炸機在今時今日依然是一種具有戰略威懾力量的武器。作為一種傳統上與戰略彈道導彈核潛艇、戰略彈道導彈同等級的核打擊平台，戰略轟炸機因其機動速度快（不像陸基戰略導彈一樣只能依賴既有的固定或預設發射陣地）、且天然適合暴露（戰略彈道導彈核潛艇的威懾力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其“匿蹤”），因而最容易達成戰略威懾效果。
也正是因此，任何國家的戰略轟炸機進行的機動和巡航飛行，都會不可避免地引發途經地區國家的緊張（甚至中國空軍的轟-6K這樣的“準戰略轟炸機”進行長途奔襲訓練時都會有類似的效果），從這一角度看，戰略轟炸機作為塑造和控制局部地區威懾力度的“變阻器”的意義就很明顯了。
不過如果仔細分析的話，美軍此次戰略轟炸機刻意地降落韓國卻有些蹊蹺。
對於中俄這樣的戰略對手而言，將戰略轟炸機脱離擁有良好防護和全套後勤支援系統的關島基地靠前部署，不僅不會增強其打擊能力，反而讓其生存力和持續作戰能力因為失去了關島基地的支持而大幅度下降，因此戰略轟炸機巡航可能還值得注意，降落韓國反而無足輕重。
對朝鮮而言，這種“靠前部署”無異於“送禮上門”：本來朝鮮對於戰略轟炸機的防區外打擊基本沒有還手之力，只有全力迎擊低空超低空突防的巡航導彈一途，現在美軍的戰略轟炸機卻送上門來落到了朝鮮人民軍的打擊範圍之內。無論這種轟炸機多麼可怕，這樣自曝七寸的行動都只會增加朝鮮軍隊的信心而不是降低它。
只有一類人會因為這次不合常理的行動受到鼓舞，那就是韓國人。對於普通韓國民眾和媒體而言，他們並不會懂得戰略轟炸機與戰術攻擊機的區別，也不會理解淺近縱深支援和縱深防區外打擊的差異。但“美國的戰略轟炸機降落到韓國”卻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具輿論價值的話題。既然戰略轟炸機如此昂貴而強大，而強大的武器來到韓國助陣，那麼韓國自然感覺上比之前要更加安全。
而對於韓國軍人而言，雖然他們不是傻瓜，也毫無疑問會明白戰略轟炸機靠前部署在戰術上毫無價值，但是既然美軍捨得把那麼貴的戰略轟炸機放到朝鮮眼皮底下來，那自然説明一旦有事美軍也不會對韓國不聞不問。對於韓國軍隊而言，還有什麼會比這更值得振奮軍心的呢？
韓美聯軍司令文森特·布魯克斯強調，美國將繼續加強延伸威懾，延伸威懾(extended deterrence）意味着，美國將在盟國遭到核威脅或攻擊時提供核保護傘，動用常規武器和導彈防禦系統保衞盟國，一如保衞美國本土。
英國政治諷刺劇《是，首相》中，首相秘書對英國徒勞地升級軍備的解釋是“英國人民不需要被保護，但要他們覺得自己被保護”。而對於今時今日的韓國民眾而言，情況其實也沒有什麼變化。
俄羅斯願為中國背多少書？
本週一，中俄兩國海軍在廣東湛江以東海空域為期一週的“海上聯合—2016”軍事演習正式落下帷幕。在過去的7天中，中俄雙方演練了包括聯合防空、聯合反潛、聯合海空尋殲、聯合立體奪控島礁、聯合搜救、聯合登臨檢查、錨地防禦、實際使用武器等多種科目。由於在演習中有中俄兩軍海軍陸戰隊聯合登陸奪佔島礁的演習項目，加上演習區域位於中國南海（雖然廣東湛江以東的海域實際上並未深入南海內部），這讓國內國際不少觀察家們看到了俄羅斯在南海問題上支持中國的重要態度。
中俄海軍聯合艦艇編隊進行主炮射擊
從這次演習來看，俄羅斯的確是釋放了極大的善意和支持。特別是考慮到兩國公開宣佈將要舉行此次演習的時間，恰好是荒誕的所謂“南海仲裁”結果宣佈後不久。這一敏感時間上要宣佈舉行聯合演習的消息，顯然很明顯地表達了俄羅斯對中國立場的支持。
不過具體説到俄羅斯有多麼支持中國，就得從演習場上來細細推敲了。
俄羅斯海軍參演“特里布茨海軍上將”號反潛艦
從演習陣容看，俄羅斯海軍此次派出以兩艘1155型大型反潛艦和核心的5艘艦船組成的編隊參演，在規模上可謂“規模龐大”。
目前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大型水面艦艇總共只有一艘1164型導彈巡洋艦、兩艘956型導彈驅逐艦（由於養護的關係，實際上只能保證其中1艘處於可出航狀態）和四艘1155型大型反潛艦。由於導彈巡洋艦“瓦良格”號因為年初前往敍利亞執行防空警戒任務，在返航後勢必要進行長時間的維護保養，此次演習出動的2艘艦實際上就算是太平洋艦隊半數的可用艦艇了。也正是因此，筆者看到俄軍這一參演編隊陣容後，才覺得俄羅斯就好像網絡雞湯段子裏所謂“賺一千給你花五百的男朋友”一樣，對這次演習確實“誠意滿滿”。
至於跟隨編隊來的油船是一艘“單純”的油船，甚至不具備橫向燃油補給能力這樣的不足，筆者反而覺得只是俄羅斯太平洋艦隊實力不濟，可用後勤艦船少而已，就好像遠洋拖船從不缺席俄軍遠洋編隊一樣，説不上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能力不足的尷尬而已。
不過如果看演習科目，就不難發現俄軍與中國海軍在艦隊演習上的聯合，更多是存在於象徵性層面。比如中俄海軍演習的一些科目與南海爭端其實相去甚遠，像聯合搜救和臨檢這樣的演習科目，更多是温習中外海軍經常聯合訓練的一些科目；而在實際使用武器的科目上，此次演習雙方只進行了主副炮和反潛火箭深彈實彈射擊的科目，連編隊反潛的反潛魚雷射擊都只是模擬射擊而已。
這其中固然有俄軍反潛操雷發射和回收難度過大的因素，不過1155型大型反潛艦本來就以反潛作戰見長，這次演習中卻毫無反潛導彈和反潛魚雷實彈射擊的相關科目，這不免讓人覺得失望。畢竟就在幾周前，俄軍在黑海舉行的“高加索-2016”軍演中，雖然只有小噸位的1234型導彈艦參加演習，但也有多次導彈射擊的演習科目。
這顯然也和保密無關，畢竟1155型大型反潛艦對於中國海軍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新鮮感。儘管該型艦至今看起來還是十分威武，但作為一款在蘇聯海軍中就需要友艦掩護的戰艦，現在大多數時候只能在遠海上單打獨鬥的1155型的戰鬥力委實堪憂。畢竟這樣一艘大艦隻有末端近程防空導彈和中近程的反艦導彈，也正是因為這種與噸位不相稱的防空和反艦能力，讓中國海軍在當年的考察中最終選擇了更加均衡的956型，而非噸位更大、動力系統也更先進的1155型。
接受現代化改裝的中國956型“杭州號”驅逐艦
另一個能夠證實俄羅斯對南海問題真實想法的，則是此次演習所謂“湛江以東海空域”的演習位置了。這個夾在海南島和中國大陸之間的海域，不僅缺乏演習所需的那種島嶼，作為編隊對抗演練的場地也不夠開闊。但為什麼雙方不選擇在諸如西沙或者南沙附近的海域進行對抗呢，顯然俄羅斯還有別的考慮。
一個顯而易見的因素是越南，因為俄羅斯在支持中國的南海立場的同時，也在以實際行動支持着越南：越南近年來向俄羅斯購買了636M型潛艇、蘇-30MKV多用途戰鬥機、“堡壘”反艦導彈系統等裝備，客觀上大幅強化了越南在這一海域的作戰能力。俄羅斯雖然會支持中國對南海仲裁的看法，但在南海問題上顯然存在的中越分歧裏，俄羅斯很明顯不方便或者説不願意表態。
越南海軍“基洛”級潛艇
隨着中俄關系的發展，兩國的確在許多國際事務和地緣問題上有一定默契，但這樣的默契同樣是建立在本國的國家利益之上的。正如中國會在敍利亞問題上頂住西方壓力，支持俄羅斯的立場，也會用某些渠道向敍利亞交付一些武器裝備，但基本不可能跟着俄羅斯一起派遣航空兵部隊去轟炸敍利亞的恐怖分子一樣，俄羅斯在南海上的態度，更多是反對美國及其所支持的一些國家，而並非真正完全支持中國的主張和立場。
更何況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早已不是冷戰時期能夠喝退美國航母戰鬥羣的紅海軍，由於遠東地理位置偏遠且造船工業落後，目前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裝備更新以及落到了俄軍四大艦隊的最末位。此次演習中的俄羅斯艦艇編隊，實際上也是在中國海軍的艦艇編隊構成的防空網庇護下才得以開展的作戰行動。正因如此，俄羅斯即使真的支持中國的南海立場，其在南海未來所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宜估計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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