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星宇：朝鮮，崩潰邊緣還是改革前夜？

【10月10日是朝鮮勞動黨成立紀念日。美韓情報機構近日多次聲稱，朝鮮有可能在紀念日前後再次進行核試驗或導彈試驗。朝鮮是否真會進行第六次核試驗，尚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的是，在重重壓力下，朝鮮仍沒有放棄核武器研製的跡象。金正恩真的是窮兵黷武？是一條道走到黑，還是正在改革的前夜？】

七月末，美國一家以政治風險預測為專長的戰略諮詢公司WikiStrat召集了70餘位專家對朝鮮進行了為期11天的分析，發佈了一份題為《The Fall of North Korea》（朝鮮的崩潰）的分析報告。報告稱，朝鮮金氏政權在10年內崩潰的幾率高達80%，經濟癱瘓、政治動亂與軍事幹涉將是致使其崩潰的三大原因。報告還列舉了40種或將引發崩潰的突發事件，其中，金正恩的死（被刺殺或心臟病突發）被分析師們視作為政權崩潰最有可能的導火索。

不得不説，在中朝關係每況愈下、薩德系統加緊部署的當下，WikiStrat基於政府、經濟、社會和地緣政治四個維度的系統分析，看起來確有幾分合情合理。然而，8月從朝鮮旅行歸來，筆者現在更贊同著名投資大師羅傑斯（Jim Rogers）的觀點，“現在的朝鮮更像是20世紀80年代年的中國，它不在崩潰的邊緣，而在改革的前夜。”

究其原因大抵有三：

No.1 核武器是朝鮮政權的“穩定劑”而非“催化劑”

今年1月和9月，朝鮮進行了第四和第五次核試驗，這是其自2006年10月首次進行地下核試驗以來規模最大、密度最高的兩次試驗，同時，在今年已過去的9個月中朝鮮進行了多達21次的火箭試射，並對外宣稱已做好了“核戰爭”的準備。

對此，西方不少分析師用金正恩的“年輕”與“瘋狂”來解釋朝鮮的舉動，在冷戰經驗的影響下，他們認為朝鮮的核計劃只是它對抗美國的冒險之舉，是一種虛張聲勢（Bluff）。他們認為朝鮮窮兵黷武的行為終會拖垮自身的經濟，對其國內政治有百害而無一利，將朝鮮發展核武器看作是使其政權崩潰的催化劑。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8月在筆者朝鮮旅行之時，詢問了幾乎所有遇到的朝鮮人關於核武器的問題，朝鮮百姓們除了表現出了對“美帝國主義”的同仇敵愾之外，他們的神情中還透露出對於自己國家即將擁有核武器滿滿的期待與自豪。

其實，回想下我們國家20世紀60年代發展“兩彈一星”時的情況，這就很好理解了。當時的中國人也很窮，可我們窮得很團結，每個人都爭着一口氣，爭着“要原子彈，不要茶葉蛋”的骨氣。同樣的，現在的朝鮮百姓也大都知道自己國家不如美國、中國有錢，可是他們都覺得只要有了“原子彈”，別的國家就再不敢欺負他們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核武研究是朝鮮政權的“穩定劑”而非“催化劑”。

No.2 國際形勢複雜多變為朝鮮博得發展良機

今年年初，美國著名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曾將朝核問題與敍利亞內戰、伊朗核問題、中國南海問題等六大國際熱點並列為今年國際危機的第一梯隊。然而，隨着歐洲難民潮、英國脱歐等突發事件的不斷升級，朝核問題似乎慢慢從一個國際熱點退化為了一個地區熱點。

雖然韓國對於朝鮮屢次核試驗的反應都十分激烈，但在缺少美國實質支持的情況下，韓國並無力阻止朝鮮的“得寸進尺”。當下，美國着實感受到了朝鮮核武器對其安全的威脅，然而深陷中東的亂局，加之競選年的壓力，美國對於朝鮮的限制只能止步於被動的薩德系統的部署，而將主動阻止朝鮮的差事推到了中國的身上，稱朝核問題中國應付有重大責任。

對此，中國回擊美國稱其“以霸權之心度王道之腹”，在重申了中國獨立自主、不干涉內政的外交原則後，北京對於平壤也就聽之任之了。因而，短期內，外部性危機似乎並不會撼動朝鮮的穩定，金正恩仍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下一步的發展。

No.3 朝鮮其實已經步入了經濟改革的軌道

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在2015年10月30日發表的決定書稱，為“反映在完成主體革命事業、社會主義強盛國家建設事業中創造驚人變革的黨和革命發展的要求”，政治局作出了召開七大的決定。於是，時隔36年，在16年的5月初，朝鮮勞動黨再一次召開了全國黨代會。顯然，這一次黨代會召開的目的不會僅僅是再一次推選金正恩為最高領導人，而是為了制定與國家建設相關的重要政策，換而言之——改革。

8月旅行的另一大感受是，朝鮮的經濟真的比想象中的要好。金正日的“先軍政治”正漸漸淡出朝鮮的規劃，取而代之的是對於經濟、科學和教育的重視。平壤修了70多層的摩天大樓取名為“未來科學家之家”，供金日成大學的教授們居住；朝鮮地鐵裏川流不息的人們手上多出了手機；而從世界各地來的遊客們每天絡繹不絕地從丹東來到平壤，看看這最“異域風情”的國家，毋容置疑，朝鮮的經濟正在蒸蒸日上。

那為什麼國際社會並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朝鮮改革的消息呢？ 我想這主要是因為，朝鮮領導層故意不用“改革”這個詞。“改革”意味着過去是錯的，錯的才需要改變，但是一脈相承的金氏家族如何能承認自己的父輩是錯誤的？何況，批判前任領導人的錯誤是最容易引起社會動盪的舉動，赫魯曉夫批判斯大林的往事想必生在“社會主義”中的金正恩元帥是聽説過的。於是，金正恩用“經濟調整”一詞代替“經濟改革”，表面上拒絕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建議，卻在暗地裏默默推動改革。

綜上所述，可以判斷今天的朝鮮在改革的前夜，而非崩潰的邊緣。這不僅是我研究朝鮮的一點預測，也是我對朝鮮這個一衣帶水的領邦的美好祝願。

If an egg is broken by an outside force, life ends. If broken by an inside force, life begins. Great things always begin from the inside.

一枚雞蛋如果被外部的力量打破，生命就被終結了。相反，它如果被內部的力量打破，生命便誕生了。偉大的事情總是從內部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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